清明时节,一场如酥的春雨细细密密地洒落,浸润了庐江的每一寸土地。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苏醒后特有的清新气息,远山近郭,皆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水墨画般的烟雨朦胧之中。
雨水洗去了冬日的最后一丝萧索,催得新绿更浓,春花更艳,却也给这个慎终追远的日子,平添了几分淡淡的哀思与肃穆。
这日,周瑜计划前往城西的山麓间,拜谒周氏祖坟。
清早,一家人用过了清淡却精致的早膳。
因着小乔身子愈发沉重,曾叔特意做了易消化的粥点和小菜。
饭后不久,一直负责为小乔安胎调理的郎中便提着药箱准时到来。
小乔在软榻上坐好,郎中伸出三指,搭在她腕间,凝神静气,细细品察脉象。
室内安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周瑜陪坐在一旁,目光不离小乔,手中端着一碗刚刚煎好、还冒着热气的安胎药,正轻轻吹着气。
良久,郎中收回手,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对着周瑜夫妇点了点头:
“周夫人脉象依旧平稳和缓,滑利有力,气血充盈,胎元稳固。看来近日调理得宜,夫人自己也休息得好。依老夫看,约莫……再有一个月左右的光景,便可瓜熟蒂落了。”
周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欣然,他将吹得温度适宜的汤药递给小乔,转头对郎中郑重说道:
“虽还有一月之期,但双胎生产,终究比寻常更需谨慎。还请老先生从今日起,便多费心,所需药材等,都请早做筹备,务必周全,有劳了。”
郎中连忙躬身:
“都督放心,老夫省得。定当竭尽全力,保夫人与孩儿们平安。”
小乔接过药碗,小口啜饮着那气味独特的汤药,眉头微蹙,却还是听话地喝了下去。
她放下碗,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一手扶着自己的后腰。
如今这身子,真是身不由己,莫说出远门,就是在宅内多走几步,都觉气喘吁吁,非得坐下歇息不可。
她望向窗外迷蒙的雨幕,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与无奈:
“本该和公瑾一同去拜谒父母的……奈何这身子实在不争气,哪儿也去不了。清明时节,不能亲至墓前祭扫,心中总觉不安。”
周瑜伸手,温柔地替她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发丝,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夫人不必挂怀,身子要紧。父亲母亲在天有灵,定能体谅。来年此时,待我们的寻儿和音儿出生长大些,我们一家四口,再一同去祭拜,让二老也看看他们的孙辈,岂不更好?”
他口中的“寻儿”、“音儿”,自然是他与小乔为未出世孩儿取好的名字。
每每提及,小乔眼中便会漾开温柔的笑意。
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语气娇嗔又充满期待:
“听到了吗?你们两个小调皮,快些出来吧,娘亲也能轻松些,明年好带你们一起去给祖父祖母磕头。”
……
城西,周氏祖茔。
雨后的山麓,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周氏祖坟坐落在一片向阳的缓坡上,四周松柏苍翠,环境清幽。墓碑古朴,历经风雨,依旧肃立。
周瑜与堂叔二人,撑着油纸伞,踏着湿润的石阶,来到周父周母合葬的墓前。
细雨已停,但树叶草尖仍挂着晶莹的水珠。
二人放下手中提着的祭品篮筐。
堂叔取出干净的布巾,周瑜则亲自接过,蹲下身,极其细致地擦拭着墓碑上的每一处。
从碑顶到碑座,从刻字的凹槽到边缘的纹饰,一点水渍、一丝青苔都不放过。
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堂叔在一旁,用带来的小扫帚,轻轻扫去墓周飘落的枯叶与新生的杂草,又将祭台石面擦拭干净。
清理完毕,周瑜肃立墓前,堂叔将准备好的时鲜果品、清茶薄酒一一摆上。
点燃线香,袅袅青烟在潮湿的空气中缓缓升起,带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周瑜凝视着墓碑上父母的名讳,目光深远。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融入了这片山林寂静:
“父亲,母亲,孩儿公瑾,携堂叔前来拜祭。二老在天之灵,可得宽慰?”
他顿了顿,仿佛在倾听风声与林涛,又仿佛在与冥冥中的至亲对视。
“如今,夫人小乔,即将为周家诞下子嗣,且是双生之喜。孩儿心中,既感念上苍厚赐,亦不免悬心。在此恳请父亲母亲,护佑她生产顺遂,母子平安。保佑您们孙辈,康健聪慧,安然降生,平安长大。”
堂叔也在旁躬身,对着墓碑,语气感慨而亲切:
“兄长,兄嫂,您二位都听见了吧?咱们周家,马上要添丁进口了!还是两个!公瑾出息,娶了贤惠夫人,如今又要有后,我这心里啊,跟喝了蜜似的欢喜。您二老就放心吧,家里一切都好,我和公瑾,定会看顾好这个家,看顾好孩子们。”
二人又在墓前静立良久,说了好些家常话——
关于江东的安稳,关于周瑜的职责,关于小乔孕中的点滴,关于对未来的憧憬。
细雨后的山林,唯有鸟鸣清脆,仿佛天地也在静静聆听着这份跨越生死的告慰与传承的喜悦。
直至香火将尽,日头渐高,周瑜才与堂叔再次深深一揖,然后收拾好物品,沿着来路,缓缓归去。
脚步虽沉,心却因这场祭扫而愈发安定。
……
良久。
周瑜与堂叔刚踏进宅门,还未及拂去衣袍上沾染的山间微凉水汽与淡淡香火气息。
一阵清脆欢快的笑语声便从前厅传了出来,打破了宅邸午后的宁静——
“真的吗?姐姐真是这么说的?”
“那还有假?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呢!喏,你看这句——”
“哎呀,韶儿都那么重啦?”
是小乔和香儿的声音,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欣喜与期待。
周瑜与堂叔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与温和的笑意。
想必是江东那边有信来了。
二人放轻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踏入前厅,果然见小乔正倚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封展开的信笺,唇角含笑。
香儿则挨坐在她身边,探着头一同看着,脸上也带着轻松明媚的笑容。
她们旁边还站着一位风尘仆仆、显然是信使打扮的军士,正垂手恭立。
见周瑜进来,小乔眼睛一亮,扬了扬手中的信纸:
“公瑾,你们回来啦!快来看,是江东那边寄来的信!”
周瑜走到近前,先对那信使微微颔首,然后才看向自家夫人,凤眸中也染上暖意,温声问道:
“伯符都说了些什么?让你们二人这般开心,我在门外就听见了。”
小乔将信纸往他那边递了递,语气轻快:
“是姐姐,她问我身子如何,饮食可还习惯,胎动是否频繁,细细叮嘱了许多。还说……”
她顿了顿,脸上泛起幸福的笑容:
“说等我下月生产之后,她要亲自带着韶儿来庐江看望我和孩儿们呢!让我好好养着,什么都别操心。”
香儿在一旁用力点头,补充道:
“这可把小乔高兴坏了,恨不得日子快点过呢!”
周瑜听了,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大乔素来温婉细心,与小乔姐妹情深,她能来,自然是极好的事,也能让临产的小乔更觉安心。
这时,小乔却又从身旁的锦盒里,小心地取出了另一封信。
这封信的形制与方才那封家书明显不同,信封更厚实,用的是上好的暗纹纸笺。
小乔将信递给周瑜,神色也认真了些:
“这封,是姐夫单独写给你的。” 她特意指了指那醒目的印鉴。
香儿在一旁澄清:
“我们可没偷看啊!嫂子的信我们可以一起看,表哥的这封……盖着这么大个印,我们才不敢看呢。”
周瑜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温和:
“伯符写的家书,你们自然能看,无妨。”
小乔却摇了摇头,声音轻缓:
“别的家书自然无妨。可姐夫那人,郑重其事,神神秘秘的,还特意在信封上盖了主公印,写着大大的‘公瑾亲启’,想必这里面说的定是紧要公事。我们怎敢逾越窥探?”
周瑜闻言,心中的温情和轻松迅速沉淀下去。
小乔说得没错,孙策与他之间私信往来频繁,却极少动用正式印信。
一旦用了,往往意味着信中所言,绝非寻常问候或家常琐事,而是关乎江东战略、必须严肃对待、甚至可能需要留存备案的正式函件。
他脸上那份打趣的笑容缓缓收起,恢复了平日处理公务时的沉静与专注。
他拿着信,并未立刻拆开,而是先对那信使道:
“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用些茶饭,若有回信,再劳烦你带回。”
“谢都督!”
信使抱拳行礼,悄然退下。
堂叔见状,也知情识趣地笑道:
“你们聊正事,我去看看曾叔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说罢也离开了前厅。
香儿看了看周瑜神色,又看了看小乔,也站起身:
“小乔,你坐了许久,我扶你回房歇息吧。”
小乔点点头,由香儿搀扶着慢慢起身,离开前,她回头看了周瑜一眼,眼中有关切,却并不多问,只轻声道:
“夫君,我们先回房了。”
周瑜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好,我稍后便来。”
待厅中只剩下他一人,窗外的雨声似乎也清晰起来。
周瑜走到书案后坐下,将油灯拨亮了些。
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沉静的侧脸。
他拿起一把小巧的银刀,小心翼翼地剔开那方坚固的火漆,主公印的纹路在火光下微微反光。
他展开信纸,孙策那熟悉的、力透纸背、飞扬不羁的字迹跃然眼前。
“公瑾如晤:前番所议西征益州之事,已有回音。
历时近月,多方探查,今汇总禀报如下:
州牧刘璋,守成之主,性颇仁柔,然优柔寡断,暗弱无能。近年宠信奸佞,苛政渐起,赏罚不明,致使州郡怨望,民心渐离。
蜀中士民,失望者众。其中,尤以法正等人为甚。
此人皆怀才不遇,对刘璋早有不满,久盼益州换主。
如今曹操北顾中原,刘备丧南郡之望,皆未暇西顾。此实乃天予我东吴之机也!
故,伯符意:
公瑾汝以东吴大都督之名,秘密修书一封,投与法正,试探其心意。若法正果有异志,且认同我东吴为明主,或可暗中结为内应,里应外合。届时,或可不费吹灰之力,轻取巴蜀。
此事关系重大,务必谨慎,笔墨需精,分寸需准。若得其首肯,你我兄弟,便可立即着手,筹划下一步合作事宜。
信使可靠,阅后即焚。
兄 伯符 手书”
周瑜的目光在信纸上一行行扫过,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凤眸之中,光芒流转。
信中情报与孙策的判断,与他之前的推测大致吻合,甚至更为具体。
刘璋的庸弱,法正等人的异心,各方势力的牵制……
一幅关于益州未来可能剧变的清晰图景,在他脑海中迅速勾勒、推演。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书案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沉思片刻后,他将密信置于烛火之上。
跳跃的火焰立刻贪婪地舔舐上来,纸张迅速卷曲、焦黑,化为片片带着红光的灰烬,无声飘落在案头的青铜蟠螭纹笔洗中,遇水即灭,只余一缕极淡的青烟和焦糊气息,很快也消散在空气里。
信的内容已悉数印入周瑜脑海,连同那方沉重的主公印带来的责任与机锋。
烛光在他沉静的眉眼间摇曳,方才阅读信件时的深思与权衡已然沉淀,转化为清晰如镜的策略与锋芒内敛的辞令。
他几乎没有过多犹豫,铺开一张素白信笺,取过那支常用的紫毫笔,在端砚中饱蘸浓墨,悬腕,落笔。
笔锋力透纸背,开篇第一行,便直截了当,清晰无误:
“东吴大都督、南郡太守周瑜,敬致益州别驾法正先生足下:”
他没有用任何虚饰的客套,直接亮明自己的身份与官职,表明了来意的正式。
略一停顿,墨迹微干。他继续写道,字迹依旧稳健:
“瑜,虽为江东凡士,常感时局动荡、贤才埋没之憾。
近闻益州之事,刘璋仁柔守户,然内不能抚士民之怨,外不能御张鲁之逼,政令弛废,赏罚昏聩。窃为巴蜀俊杰扼腕。
禽择良木而栖,人择佳友而伴,臣择明主而事,古之常理。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本高祖龙兴之基。奈何托付非人,致使明珠暗投,宝器蒙尘。法正先生高才,洞明时势,必有以教我。
瑜虽不才,然主公英明神武:
赤壁一炬,江陵再捷,南郡重生。非唯天幸,实赖人谋与众志!
东吴上下,君臣一心,将士用命,求贤若渴。
今冒昧致书,非敢妄议他州内政,实慕先生之名,惜先生之才,感时势之艰。
天下滔滔,何处可安放先生经纬之才、济世之志?
若蒙不弃,愿闻高论。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惟望珍重。
东吴周瑜 敬书”
通篇没有一句直接提及“合作”、“内应”或“取益州”,但字里行间,对刘璋的否定、对东吴优势与孙策雄心的展示、以及对法正个人才能的极度推崇和对其处境“埋没”的深切同情,无不昭然若揭。
最后那句“愿闻高论”,更是留下了无限的遐想空间与对话可能。
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深思熟虑,确保语气在恭敬与傲然、感慨与试探之间取得绝佳的平衡。
良久,周瑜搁下笔,待墨迹彻底干透,才将信纸小心折好,装入信函之中,以蜡封口,郑重盖下了自己的两个官印:
“东吴大都督 周瑜”
“南郡太守 周瑜”
拿起这封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信,他起身,走出书房。
廊外春雨未歇,淅淅沥沥,空气湿冷。
来到后厅,方才那信使正与堂叔坐在一处喝茶,低声交谈着什么,大约是些沿途见闻。
见周瑜进来,两人立刻停下话语,站起身来。
信使尤其恭敬,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周瑜手中的信函上。
周瑜走到他面前,直接将信递了过去。
信使双手接过,触手只觉纸张微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他立刻将其贴身收好,动作利落。
周瑜看了看窗外连绵的雨幕,声音平静无波:
“今夜雨势不小,赶路不便。你便在庐江驿馆歇息一晚,我会令人安排妥当食宿。”
信使垂首:“谢都督体恤。”
周瑜这才转入正题,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明日,待雨势稍歇,你我二人一同出发。”
信使微微一怔,抬头看向周瑜。
周瑜迎着他的目光,清晰说道:
“我需往南郡处理积压政务。而你——”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雨幕与关山,投向了遥远的西方:
“继续向西,绕过荆州,取道隐秘路径,前往益州中心——巴蜀之地。”
信使立刻会意,他上前半步,将声音压得极低,吐出了那个关键的名字:
“法正。”
周瑜微微颔首。
对方既然能被孙策选中执行此等密令,自然是心腹中的心腹,机警干练,无需多言。
“去吧。”
周瑜最后说道,挥了挥手。
信使再次躬身,行礼后,悄然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侧门的回廊中,去往驿馆安排好的住处。
堂叔在一旁默默听着,虽然不知具体内容,但从周瑜的神态和只言片语中,也感知到此事非同小可。他低声道:
“公瑾,此去南郡,路上也需小心,春寒雨滑。”
周瑜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向堂叔,神色缓和了些:
“堂叔放心,我自有分寸。家中夫人,还要劳您和曾叔多费心照看。”
“这是自然。” 堂叔郑重应下。
周瑜不再多言,转身,重新步入渐渐深浓的暮色与雨声之中。
……
周瑜回到卧房时,室内只点着一盏朦胧的纱灯,暖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房间。
小乔正半倚在床头,就着灯光,手里拿着一件缝制了一半的婴儿小衣,指尖轻柔地摩挲着细软的布料。
她肚子高高隆起,侧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圆润柔和。
听到脚步声,小乔抬起头,见是周瑜,眉眼弯弯:
“回来啦。”
周瑜解下微带湿气的外袍挂好,走到床边,顺势在床沿坐下,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略带疑惑地问道:
“夫人怎么孤身在此?孙小姐呢?没过来陪你吗?”
小乔放下手里的小衣服,掩嘴轻笑,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
“还说呢,你刚走没一会儿,石松就来了。也没进宅子,就在侧门那儿叩了叩,说是他打了几只肥嫩的野鸡和山兔,想请香儿……嗯,去‘指点’一下他的烧烤手艺。”
她揶揄一笑,继续道:
“你是没看见,香儿一听,那眼睛‘唰’就亮了,嘴上虽抱怨雨天出行不便,可动作却快得很,我这边话音还没落呢,她就已经抓起门边的油纸伞,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拦都拦不住。”
周瑜闻言,不由得也低低笑出声来。
他伸手,将小乔轻柔地揽入自己怀中,让她靠着自己更舒服些,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语气里带着了然的欣慰:
“看来,孙小姐心中的郁结,是真的解开了。夫人如今,可总算能放心了?”
小乔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和令人安心的气息,满足地喟叹一声,点了点头:
“是啊,他们二人,一个勇敢炽烈,一个坚韧真诚,兜兜转转,历尽波折,如今总算心意相通,终成眷属了。看着香儿重新笑起来,我这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周瑜听着,手臂收紧了些,语气却带上了一丝幽怨,凑在她耳边低语:
“孙小姐如今心结解开,有人陪伴,自然是好。可前些日子,夫人你只顾着为她忧心、替她筹谋,日日与她在一处说话解闷,倒把我这个夫君冷落在一旁许久。如今她另觅良伴,夫人总该有空……多理理我了吧?”
小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控诉”逗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忍不住抬手轻轻掐了他胸口一下:
“你这人!都要当爹了,怎么还争风吃醋?难不成,以后等寻儿和音儿出世了,日夜啼哭需要照料,你也要跑来跟我埋怨,又说我只顾着照顾他们,冷落了你?”
周瑜被她问得一愣,随即却将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气息,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占有欲和一本正经的“盘算”:
“不,夫人,等孩儿们出世,你不必过多操心劳累。喂奶、换尿布、哄睡、陪玩……这些琐事,届时我会学着亲自照料。”
他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语气认真得近乎霸道:
“而夫人你,只需要好好休养,并且……将你的注意力……放到我身上就好。”
小乔听着他这番“大言不惭”的话,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脸颊微微泛红,嗔道:
“你想得倒美!照你这么说,届时,孩儿们只跟你这个‘好爹爹’亲了,连我也要整天围着你转?你这人……心眼儿怎么这么多,怪不得、怪不得姐夫每次有难办的事情,都放心交给你去办,原来你竟这么会算计,哼!”
周瑜被她这番话逗得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悦耳。
他坦然承认:
“这不是算计,夫人,这叫‘智取’。兵书有云,‘上兵伐谋’,家事国事,道理相通。”
“好好好,智取,周都督最会智取了,连耍心眼儿都说得这么好听。”
小乔笑着摇头,忽然想起什么,眼神变得狡黠,仰头看着他:
“那你且说说,你这番‘智取’,用在你和姐夫的新谋划上了没?”
周瑜被她问得一愣。
小乔继续说道;
“这几日,我瞧你常常对着地图发呆,目光总在益州那一片流连,还对着里面的‘巴蜀’二字圈圈点点……”
小乔凑近,眯着眼问道:
“老实交代,你们俩,是不是又在打益州的主意了?”
周瑜没料到自己的小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眼中却满是赞赏:
“夫人果然聪慧过人,明察秋毫。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被你猜到了。”
小乔见他承认,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彩,像是参与进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那是自然,我就知道,你前些日子去江东见姐夫,你们二人必定商议了一番大事。”
周瑜忽然兴致勃勃地问:
“那若是换做夫人你,面对益州这般地势险要、内部却又似乎不稳之地,你会如何谋划,将其拿下?”
小乔蹙起秀眉,认真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
“嗯……我虽不懂具体军务,但也常听你议论天下大势。益州……如今虽被那刘璋占着,但听说此人懦弱无能,赏罚不明,连近在咫尺的张鲁都对付不了,想必内部早已怨声载道,民心不稳。”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这样的地方,往往最不缺的,就是怀才不遇、急于施展抱负的有识之士。他们被困在刘璋手下,定然心中埋怨,渴望明主。”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语气也轻快起来:
“而我东吴,雄踞江东,北有大江,南有阔土,上有贤君,下有名将……”
说道“名将”二字,她特意将手抚上周瑜胸口,看着他:
“又新近连胜,士气正旺,名声在外。此时,若我们能暗中向那些不满刘璋的巴蜀才俊示好,表达赏识与招揽之意……若他们其中有人识时务,有意改换门庭,届时……”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瑜,双手比划了一个合围的手势,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由内到外,里应外合,同时发力,岂不是事半功倍,能更轻易地瓦解刘璋的统治?”
周瑜静静地听着,眼中的惊讶与欣赏越来越浓。
她这番话的核心思路——
策反关键人物,从内部突破——
竟与他同孙策反复推演后定下的、派遣密使联络法正等人的策略,不谋而合!
他心中震动,看着怀中这个平日里温婉柔顺、只专注于琴棋书画与家事的夫人,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和战略眼光。
这份灵慧,远超他的预料。
他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语气里满是真诚的叹服与爱重:
“听乔谋士一番高论,深入浅出,直指要害。公瑾……受益良多,茅塞顿开。”
小乔被他这郑重其事的“表扬”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仰起脸,飞快地在他线条优美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回应:
“嗯,过奖了,周都督。”
周瑜被她这调皮的模样彻底取悦,低低地笑出声,满腔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他伸手,宠溺地轻轻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柔声哄道:
“好了,我的谋士夫人,天色不早了,你如今身子重,最需休息。早些睡吧。”
说着,他小心地扶着她躺下,为她掖好被角,自己也脱去外衣,在她身边躺下,手臂依旧温柔地环着她。
窗外,夜雨不知何时已停,只余屋檐滴水,敲打出清脆而安宁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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