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中洲学府最高的观星台上，看着苏轻烟带着百名弟子在新落成的医学院前栽种那株从昆仑之巅移栽来的千年银杏。
兔系医仙今日换上了月白长衫，褪去了往日游历九域时的素布荆钗，发间仅用一支羊脂玉簪绾住青丝。她蹲身培土时，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皓腕，阳光透过指缝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竟比殿宇飞檐的鎏金还要温润。陛下，苏医仙选的这日子甚好。墨尘不知何时立在我身侧，折扇轻摇指向东方，钦天监说今日辰时三刻，紫气东来，正是兴文重教的吉时。我望着那群在院中分类晾晒草药的弟子，他们中有北境牧民的孩子，有南疆部族的少女，甚至还有三个金发碧眼的西域医者。
这些本该在乱世中互相猜忌的年轻人，此刻正围着竹匾里的冬虫夏草低声讨论，苏轻烟特意让人将各地药圃的土壤标本都陈列在回廊，那些贴着漠北沙棘岭南雪莲标签的陶罐，倒比任何盟书都更能昭示九域归一的深意。三日前苏轻烟第一次提出建医学院时，我正在批阅凌霜送来的新军操练图谱。
她抱着半人高的竹简跪在丹墀下，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九域战乱十载，医者或隐于山林，或沦为军奴。臣游历所见，北境疫疾横行，南疆蛊毒肆虐，中原医者不懂胡族体质，蛮族巫医不识中原药材。若能集百家所长，定能救万民于水火。当时我看着她怀中那些泛黄的医书，突然想起五年前在西漠战场。
那时我还是个刚崭露头角的将军，在一次突围中身中七箭，是路过的苏轻烟用银针封穴，又冒险闯入瘴气林寻来续命草。
她守在我帐中三日三夜，喂药时总用银匙先试温凉，换药时动作轻得像拂过花瓣的春风。这个在蛇窟中能面不改色取毒囊的女子，竟会在包扎时因怕弄疼我而微微颤抖。传朕旨意。我转身走向观星台阶梯，墨尘的惊呼声被甩在身后，将中洲学府东侧三座殿宇划归医学院，太医院所有典籍即刻移送，钦天监配合选定院址，工部调百名工匠听候苏医仙差遣。
此刻医学院正门前的青铜鼎已燃起三炷檀香，苏轻烟领着弟子们诵读她亲手写的《医者誓言》。我注意到她特意将悬壶济世悬壶济天下救死扶伤扩展为救死扶伤无分贵贱。
当读到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时，站在前排的几个少年眼含泪光——他们都是在战乱中失去亲人的孤儿，是苏轻烟沿途收留的孩子。陛下御笔在此。雷啸天捧着锦盒大步穿过庭院，狼系将军难得收敛了一身戾气，连脚步声都刻意放轻。我接过那方洒金宣纸，狼毫饱蘸朱砂，在百名医者的注视下写下八个大字：医者仁心，九域同源。
苏轻烟率弟子跪拜接旨时，我看见她袖口绣着的银丝药草正在阳光下闪烁。这是她救治雷啸天部落瘟疫时，被病患家属偷偷绣上去的谢礼，如今竟成了医学院的院徽。兔系医仙起身时眼中有泪光，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让它落下，倒比凤清羽那些刻意为之的梨花带雨更让人心动。苏医仙，朕有旨。
我展开第二道圣旨，看着她微微睁大的杏眼，着九域医学院纳入国子监体系，设医学博士、助教各二十员，天下医者皆可入考。各州府须建医学院分院，凡入医者需在总院修习三年，考核合格方能悬壶。墨尘在我身后轻咳一声，显然没想到我会将医学院抬到如此高度。
但当我看见西侧偏院那些正在绘制人体经络图的弟子，看见药房里按君臣佐使分类的数千种药材，看见苏轻烟特意开辟的问病堂外已经排起长队的平民，便知这个决定比任何战功都更能稳固江山。暮色降临时，医学院的灯一盏盏亮起。
我独自站在药圃边，看苏轻烟带着弟子们辨认夜露浸润的草药。她教南疆少女辨认当归时，会先让她闻闻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那里面装着她十年间收集的九域香草。当北境少年分不清苍术与白术时，她便取来两碗清水，亲自演示不同药材的沉浮差异。陛下可知，苏医仙为编《九域医典》，已三年未好好睡过整觉。
蛮牛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这个熊系护卫手里捧着个陶碗，她说要把各族医术都记下来，免得日后战乱再失传。
我接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粥，里面漂浮着几粒殷红的枸杞。这是苏轻烟亲手熬的安神汤，她说我常年批阅奏折伤神，特意用长白山人参配伍南疆桂圆。药香在晚风里弥散开来，混着银杏叶的清香，竟比御书房的龙涎香更让人安心。
夜渐深时，医学院的灯仍亮着大半。苏轻烟在灯下批注弟子们的医案，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纤细的手指上，那些曾持针救命、剖毒疗伤的手，此刻正一笔一划写下医者仁心四个小字。我想起墨尘说的，医者的战场虽无硝烟，却比任何战场都更关乎天下苍生。 回寝宫的路上，我看见医学院门口新挂起的灯笼上，苏轻烟让人用各族文字写着九域同源。北境的回鹘文、南疆的傣泐文、西域的梵文在烛光中交相辉映，竟比任何盟誓都更能彰显九域归一的真谛。
这个温柔细心的兔系医仙，正用她的方式，在我用铁血打下的江山里，种下最坚韧的种子。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听见医学院方向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苏轻烟亲自编写的《医德要论》在晨曦中回荡，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誓言穿过层层宫墙，与演武场上传来的操练声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我知道，一个由医者而非战士守护的新时代，正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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