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紫宸殿的盘龙金柱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冷的螭龙浮雕。殿外的秋雨已经连绵下了三日，如同南国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细密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墨尘抵达苍梧郡已有半月，本该安抚灾民的钦差大臣，此刻却成了悬在我脖颈上的利剑——三天前，十万禁军突然封锁了南国通往中域的所有关隘，而我的狐系谋士正以苍梧郡为中心，编织着一张名为清君侧的罗网。
陛下，墨大人奏疏。内侍监总管捧着鎏金托盘跪地，声音发颤。明黄色的奏章在阴沉天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我甚至能想象出墨尘写这封信时，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正闪烁着怎样的算计。
这个自潜龙时期便追随我的谋士，总能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锋利的话，就像此刻奏章上那些工整的小楷：臣墨尘泣血上书，赵山河结党营私乱政，夜无影滥杀忠良动摇国本，恳请陛下斩此二人以谢天下，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南国安定。
担保？我冷笑出声，将奏章掷在龙案上。宣政殿的青铜鹤灯突然爆出灯花，映得御座旁悬挂的九域归一匾额忽明忽暗。殿内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户部尚书李嵩的朝珠串突然断裂，圆润的东珠滚落玉阶，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他面无人色。
雷啸天按剑的手骤然收紧，玄甲上的狼头吞口泛着寒光：陛下！墨尘这是谋逆！末将愿率五千狼骑南下，三日之内定将那奸贼首级献于殿下！这位狼系将军的鬃毛般的络腮胡根根倒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永远学不会墨尘的迂回，只会用最直接的方式撕碎敌人。
不可。我抬手制止他。目光扫过殿下群臣，看见兵部尚书悄悄后退半步，而几位南国出身的世家子弟正交换着隐秘的眼神。墨尘这步棋走得极毒，他以清君侧为名，将赵山河与夜无影打成奸佞，既迎合了部分世家对新政的不满，又用安定南国的幌子堵住了主战派的嘴。更阴险的是，他故意将兵锋指向我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这哪里是清君侧，分明是要剜掉我的爪牙。
铜钟刚敲过辰时，殿外突然传来甲胄铿锵之声。禁军统领张威带着三十名披甲武士直闯大殿，玄色披风上的金线绣狮在殿内投下狰狞的影子。我注意到他腰间悬挂的不再是皇家禁军的虎符腰牌，而是一枚墨玉麒麟佩——那是墨尘门下食客的信物。
陛下！张威单膝跪地，声音却毫无恭敬，南国八州士民联名上书，若陛下不诛奸佞，苍梧郡百万灾民恐难活命！他身后的武士同时抽出佩刀，刀身在灯影下连成一片雪亮的弧光。
我缓缓走向殿中，龙靴踏过冰凉的金砖，发出沉稳的回响。雷啸天与蛮牛同时上前一步，将我护在中间。熊系护卫的呼吸粗重如牛，宽厚的手掌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铁链上——那是蛮牛独有的兵器，能在瞬息间绞碎敌人的骨骼。
张威，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狮王威慑群兽的低吼，你可知擅闯紫宸殿是什么罪名？
张威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决绝取代：臣...臣只是为了九域安危！墨大人说了，只要陛下除去赵、夜二人，他愿即刻解甲归田，永不再问政事！
解甲归田？殿外突然传来苍老的笑声，赵山河拄着竹杖缓步而入。这位须发皆白的战略大师无视两旁的刀光剑影，径直走到我面前深深一揖：老臣倒想问问张将军，墨大人是要解南国之甲，还是要取陛下项上之甲？
张威脸色骤变：你...你怎么在此？按照墨尘的计划，这位新政的主要推手本该被软禁在府中。
赵山河抚须而笑，袖中滑出一卷地图在金砖上展开：苍梧郡城西三十里的望夫崖，昨夜突然新增三座营寨，据老臣的门生回报，那里驻扎的正是墨大人从西境调来的暗影卫。至于苍梧郡的灾民...他指向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都被墨大人妥善安置在四座水寨中，如今已是插翅难飞。
我望着地图上那被围困的水寨，突然想起三年前墨尘随我征伐北蛮时的情景。那个雪夜他披着我的貂裘，在中军帐里笑着说：主公可知狐与狮的不同？狮王凭爪牙夺天下，狐却能借虎狼之力成大事。当时我只当是戏言，如今才明白，这条潜伏身边多年的狐狸，早已在暗中驯养了属于自己的虎狼。
陛下！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夜无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殿门阴影处。顶尖杀手的玄色劲装还在滴水，青铜面具下的呼吸带着寒气：南国密探回报，墨尘以灾民为质，要挟各地世家出兵。目前苍梧、云泽、雷州三郡的郡守已...已归顺。
这个消息像重锤击在众臣心上，几位老臣当场瘫软在地。我却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惊得烛火剧烈摇晃。墨尘啊墨尘，你终究还是露出了尾巴。你以为用灾民性命作饵，用世家势力作网，就能困住我这头雄狮吗？
传朕旨意。我转身走向御座，玄色龙袍在空中划出威严的弧线，着雷啸天即刻点齐三万狼骑，驻守中域边境；凌霜接管京畿防务，没有朕的手谕，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皇城；夜无影。
属下在。杀手单膝跪地，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
你知道该怎么做。我的目光扫过颤抖的群臣，最终停留在殿外连绵的雨幕中，告诉墨尘，三日之内，要么提着赵山河的人头来见朕，要么...朕亲自去取他的。
紫宸殿的铜钟再次敲响，这一次，钟声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我知道墨尘正在南国的军帐里等着我的答复，这位狐系谋士或许算准了我的软肋，却忘了狮王最锋利的不是爪牙，而是宁折不弯的傲骨。九域江山绝不能落在奸佞手中，哪怕血流成河，我也要亲手撕碎这张包裹着野心的罗网。
殿外的秋雨似乎更大了，打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我走到殿门前，望着铅灰色的天空，掌心缓缓握紧——墨尘，你想要的清君侧，朕便给你一场惊天动地的对决。只是不知当你看到狮王真正发怒时，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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