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紫宸殿的丹陛之上,指尖轻叩着玄铁镇纸。青铜兽首香炉里升起的龙涎香明明灭灭,将满朝文武的脸映照得如同庙里的泥塑神像。当值御史第三次清嗓子时,我终于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阶下百官——他们或垂首或侧目,唯独东边列的那个身影始终挺拔如松。
墨相。我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那人宽袖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墨尘出列时衣袂带起的风里,混着他惯用的凝神香气息。这位以算无遗策闻名九域的狐系谋士,此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忧色:臣在。
南国水患已有三月,我将赵山河昨夜呈上来的密折在袖中按得更紧,羊皮纸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昨日钦天监言,钦江大堤恐在三日内溃决。朕决意,派你为钦差大臣,携赈灾银粮前往督查。
殿内响起细碎的抽气声。谁都知道南国是凤清羽的封地,那位猫系公主上个月才以水土不服为由拒赴京都朝贺。派墨尘去她的地盘,无异于将羔羊送入虎口——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墨尘的笑容纹丝不动:臣,遵旨。可我分明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正以只有我能看懂的频率敲击着玉带。那是我们年少时约定的暗号,三短两长,意为局势凶险。 好个滴水不漏的狐狸。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嘉许之色:墨相深明大义,朕心甚慰。即刻启程吧,不必带仪仗,轻车简从方显体恤民情。
这句不必带仪仗像把淬毒匕首,精准刺入墨尘精心维持的镇定。他拱手的动作出现了刹那迟滞,玄色官袍的褶皱里似乎藏着无数毒蛇,正吐着信子窥视我的龙椅。
退朝时我特意放缓脚步,蛮牛扛着的鎏金权杖在青砖上划出火星。走到丹墀下,墨尘突然低声道:陛下可知,南国的雨季从无大堤溃决之险?他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梅瓣,却带着狐裘般的暖意,臣幼时在钦江边长大,那里的每块堤石都刻着治水世家的族徽。 我停住脚步,看着他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这个男人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刻,用最温情的语调提醒我: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软肋。就像三年前北境之战,他也是这样笑着将掺了迷药的参茶递到我唇边。
那就让墨相去看看,我掸了掸龙袍前襟的不存在的灰尘,那些刻着世家徽记的堤石,还能挡住多少洪水。
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蛮牛低吼一声就要回头,我按住他的肩甲。这个熊系护卫永远学不会,真正致命的攻击从来不会发出声音。
御书房的青铜灯在午后就被点亮了。雷啸天带着一身狼臊味闯进来时,甲胄上的冰碴正化成水流进靴筒。这位狼系将军单膝跪地,玄色披风扫过地面,惊起一片蛰伏的尘埃:狼骑三千已在北门集结,只待陛下一声令下。
我推开暗格,取出虎符的左半交给蛮牛:告诉赵先生,按第二套预案行动。当沉重的木门咔嗒落锁,整座宫殿突然陷入死寂,只有漏刻在铜壶里滴答作响,如同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剑。
暮色四合时,冷月心的密信通过鸩羽箭射入窗棂。蛇系情报官的字迹总是冷得像冰:墨府车马未载粮草,反带二十箱精铁。我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那行小字蜷曲成灰烬——果然,这只老狐狸早就给自己备好了后路。
陛下,凌霜的银甲在廊下泛着冷光,这位猫系女将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禁军调防已毕。只是...她顿了顿,长枪枪尖在青石板上划出浅痕,夜统领至今未露面。 我望着檐角那只沉默的铜铃。夜无影从不迟到,除非遇到了比我的命令更重要的事。这个戴着青铜面具的杀手,他的忠诚像淬毒的匕首,既能刺穿敌人的咽喉,也可能在某个深夜转向我自己。
亥时三刻,第一滴雨终于砸在琉璃瓦上。我登上角楼,看见墨尘的车队正驶过朱雀大街。灯笼的光晕里,他掀开轿帘回望皇城的瞬间,与我在夜色中隔空对视。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
风突然变了向,将雨丝斜斜抽在脸上。我想起柳如玉曾说,蛇系女子能从风声中听出杀意。此刻中洲古都的风里,除了雨腥气,分明还飘着狼骑铁蹄的震颤、禁军甲叶的轻响,以及——藏在朱墙暗影里的,无数出鞘利刃的寒光。
蛮牛不知何时站到身后,粗粝的手掌按在我的腰侧。这个熊系护卫的体温透过龙袍传来,像块温热的烙铁。远处更夫敲过三更的梆子声里,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告诉雷啸天,墨尘过了临江渡,就可以动手了。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皇城都冲刷干净。我摸着腰间那枚赵山河给的虎符,金属棱角在掌心刻出深深的红痕。九域的棋盘上,我终于亲手挪动了最危险的那颗棋子。只是此刻风雨飘摇的中洲古都里,又有谁在暗中窥伺着我这执棋人的性命?
檐角铜铃突然发出刺耳的铮鸣,惊飞了栖息在鸱吻上的夜枭。我猛地转身,看见夜无影的青铜面具在廊柱阴影里一闪而过,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看来这场权力风暴,比我预想的来得更早。我握紧腰间佩剑的剑柄,冰冷的触感顺着指缝蔓延到心脏。紫宸殿的龙椅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那至高无上的王座,今夜注定要浸透权谋的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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