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御书房窗外那株新栽的玉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白玉酒杯的边缘。墨尘刚刚送来西漠八百里加急,凌霜在边境推行的新垦法已初见成效,西漠各族首领联名上书,愿岁岁朝贡以换取中原粮种。案头堆叠的奏章还在散发着墨香,可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了更南方——那里有我既想放手又无法释怀的牵挂。
陛下,苏姑娘的辞呈。蛮牛粗粝的手掌捧着一卷素笺,宽厚的肩膀微微低垂。这个能单手举起千斤铜鼎的熊系护卫,此刻却像做错事的孩童般小心翼翼。
我接过那卷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宣纸,指尖触到墨迹未干的字迹时微微一顿。苏轻烟的小楷清隽如她本人,字字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臣女苏轻烟,蒙陛下天恩得脱毒厄。然山野之身难入宫闱,愿以残躯游历九域,悬壶济世,不负圣恩,不负苍生。
陛下...墨尘的声音适时响起,狐系谋士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开口,苏姑娘脉象虽稳,但寒毒侵蚀多年,确实需要...
朕知道。我打断他的话,将辞呈平铺在龙案上。烛火在宣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仿佛能看见那个总爱穿月白长衫的女子,正背着药篓行走在青山绿水间。兔系女子的温柔从不是软弱,而是水滴石穿的坚韧。
我想起她初入宫时,面对太医院众太医质疑,平静取出金针在自己手臂试药的模样,那时她眼底的从容,便注定了她不会是困于宫墙的金丝雀。
拟旨。我提笔蘸墨,龙涎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散,封苏轻烟为九域医仙,赐金匾一面,丹书铁券一道,许其游历九域无需通关文牒,见官不拜。
墨尘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陛下不再挽留?
留人不如留心。我在诏书上落下朱批,鲜红的印泥如同心口那点未曾宣之于口的悸动,传旨冷月心,调遣暗探十人,伪装成游方郎中随侍左右。告诉她,若苏姑娘少了一根头发...我指尖在镇纸麒麟的鳞甲上轻轻划过,就让她提着自己的发髻来见朕。 蛮牛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御书房格外清晰,墨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狮系帝王的占有欲如同草原烈火,可面对那株愿在山野间独自芬芳的幽兰,我宁愿化作滋养她的清风。
三日后的长亭送别,苏轻烟一身素衣背着药篓,发间仅簪着支简单的木钗。她跪在青石板上接过金匾时,月白色的裙裾沾染了清晨的露珠,宛如沾雪的梨花。
陛下隆恩,轻烟无以为报。她叩首的动作标准却不卑微,抬起头时眸中清澈如溪,此去定不负所托,让九域百姓皆知,苍国有仁君,亦有仁心。
我望着她被晨风吹起的鬓发,那句朕等你回来终究咽回了喉头。帝王的承诺重于泰山,我不能用江山社稷去束缚一只本属于天地的百灵。蛮牛悄悄递给我一个油纸包,里面是苏轻烟连夜赶制的伤药,瓶身上贴着她亲手写的金疮秘膏标签,字迹边角带着细微的颤抖——原来她也并非真的那般平静无波。
苏轻烟的游历从南疆瘴疠之地开始。三个月后,冷月心呈上的密报堆了半尺高:她在十万大山中发现治疗疟疾的青蒿,亲试药性昏迷三日;她揭穿巫医以童男童女献祭河神的骗局,却被当地土司囚禁,最终以金针逼出土司顽疾赢得信任;她在瘟疫横行的罗阳城彻夜不眠,七日救治三千病患,自己却倒在药房里。
密探按捺不住出手相助时,总被她以银针精准点中穴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兔系医仙,竟在游历中练就了一身自保的武艺,她在给我的私信中写道:医者若不能自保,何以护病患?陛下教臣女的流云步,臣女每日未曾荒废。
我摩挲着信笺边角,想起三年前她在御花园误食毒草,我情急之下传她保命步法的场景。那时她鬓边沾着花瓣,脸颊因毒素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却仍固执地要先记下解毒药方。
苍国二十三年春,苏轻烟在江南水乡开设济世堂。与寻常医馆不同,她在馆后辟出药圃,亲自带学徒辨识草药;每月初一十五开设义诊,无论贵贱皆细心诊治;更将历代医书与民间偏方融会贯通,开始编撰《九域医典》。墨尘从江南带回的样章里,除了工整的医案,还有几处娟秀的批注:此方需用西漠特产的雪莲花方能显效,凌将军戍边之地或有此物?北狄牧民易得风寒,当改良灸法以适其体质...
她的医馆渐渐成为九域医者的圣地,各地郎中慕名而来,学成后带着《九域医典》的抄本回到家乡。有密探回报,连敌国萧战的军中,都在悄悄流传着署名苏轻烟的伤科图谱。
陛下,礼部尚书请奏,封苏姑娘为护国医圣,接入后宫为贵妃。墨尘将奏折呈来时,我正翻看苏轻烟托商队带回的药草标本。其中一株西域雪莲旁,压着张极小的字条:闻北境苦寒,此花可暖身。
我将雪莲标本夹进《九域图志》的北境篇,那里正好夹着凌霜送来的西漠舆图。两位传奇女子,一位以长枪守护国土,一位以金针疗愈苍生,倒像是我左右手的明珠。
告诉礼部尚书,我合上典籍时,窗外玉兰正开得繁盛,苏轻烟要的不是凤冠霞帔,是九域无病,苍生安泰。我顿了顿,补充道,传旨国库,拨银十万两,助苏姑娘刊印《九域医典》。告诉她,这不是赏赐,是苍国百姓向医仙预支的健康。
那年冬末,苏轻烟在苍国与南国边境的断云关停留。凤清羽派来的使者带着南国秘药求见,却被她拒之门外。她在给我的信中写道:医者无国界,但若以药石助纣为虐,轻烟宁死不为。信末附了张素描,画着两只比翼鸟落在梅枝上,其中一只羽翼微残,却仍奋力与另一只并肩齐飞。
墨尘看着那幅画抚掌而笑:陛下,苏姑娘这是...
她在提醒朕。我将画纸珍而重之地收入紫檀木匣,里面已积攒了她从各地寄来的信笺、标本和草图,南国囤积粮草的事,该让雷啸天多留意了。
除夕夜,我独自登上观星台。蛮牛捧着食盒跟在身后,里面是苏轻烟托密探带回的桂花糕,用的仍是她当年在御膳房改良的配方。冷月心的密报恰好送到:苏轻烟在除夕夜救治了三十里加急送来的瘟疫患者,此刻正带着学徒在疫区守岁。
朔风卷着雪沫掠过我的龙袍,九域的地图在脑海中徐徐展开:西漠的农田里,凌霜正带着各族百姓开垦荒地;南疆的雨林中,苏轻烟背着药篓踏过瘴气弥漫的沼泽;而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正孕育着足以统一九域的力量。
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我掰了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清甜的香气在舌尖化开。或许帝王的孤独,就在于明明拥有天下,却要看着最珍视的人,为了这份天下离自己远去。但当苏轻烟编撰的《九域医典》传遍大陆,当医仙济世的传说在九域流传,当孩子们不再因天花夭折,当产妇们能平安诞下新生命——这份相敬相惜的默契,或许比后宫三千佳丽的承欢,更能让我在午夜梦回时,感到一丝真正的安宁。
我望着天边那颗最亮的星辰,将剩下的桂花糕仔细包好。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或许我该微服私访,就说自己是个游方郎中,去苏轻烟的济世堂讨碗药茶喝。
狮系帝王的占有欲固然炽烈,但为了那株愿为苍生绽放的幽兰,偶尔做回默默守护的园丁,又有何妨?
蛮牛突然指着南方天空,那里正有一盏孔明灯缓缓升起,橘黄色的光晕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温暖。冷月心递来的最新密报上,只有一行娟秀小字:轻烟遥祝陛下,岁岁无忧,山河永固。
我将密报贴身收好,龙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九域统一的宏图正在笔下缓缓成型,而这幅壮丽画卷中,总有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在青山绿水间执着地走着,她的温柔与坚韧,恰如这漫漫长夜中永不熄灭的灯火,照亮了乱世中最温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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