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拉长、凝固。
哈涅尔仰倒在地,视野被那扑来的黑影完全占据。
雅妲——不,那怪物——凌空扑下时,所有细节都无比清晰:她全身覆盖的黑色鳞片并非光滑,而是密布着细小的、血管状的突起,随着呼吸微微搏动;背部的残缺骨翼并非装饰,每一次挥动都带起腥风,让她能在空中诡异变向;她的脸……诸神啊,她的脸还保留着人类轮廓,但皮肤苍白如尸,嘴唇向后撕裂至耳根,露出的不是牙齿,而是两排细密、弯曲、如鲨鱼般的黑色尖牙。
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
完全漆黑,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深渊般的黑暗。
但若仔细看,在那黑暗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金色光点在闪烁——那是雅妲灵魂最后的碎片,被诅咒囚禁在深渊底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行凶。
压迫感如实体般碾压而来。
那不是气势,是更本质的东西:诅咒的恶意、混沌的扭曲、死亡的寒冷混合在一起,形成令人窒息的领域。
哈涅尔感到肺里的空气被挤空,血液在耳中轰鸣,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只有那枚戒指在疯狂发烫,烫得仿佛要熔穿皮肉、烙进骨头。
利爪落下,直取面门。
就在爪尖距哈涅尔眼睛不到一寸时——
“咻!”
一道银色流星破空而至。
莱戈拉斯的箭没有声音,或者说,箭矢撕裂空气的声音被速度抛在了后面。
那不是普通的射击,是精灵箭术的精髓:预判、计算、直觉三者合一。
箭矢并非瞄准雅妲本身,而是瞄准她扑击轨迹上必然经过的一个点——她右肩骨翼的根部连接处。
“噗嗤!”
箭矢入肉声沉闷而精准。
银质箭头穿透鳞片,钉入关节缝隙。
雅妲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颤,扑击轨迹被硬生生改变。
她发出一声愤怒的痛嚎,利爪擦着哈涅尔的头皮划过,撕碎了几缕头发,然后整个身体失去平衡,翻滚着摔向一侧。
“砰!”
妖鸟撞翻了一座烛台,燃烧的蜡烛四散飞溅。
她迅速翻身而起,左爪抓住肩上的箭杆,用力一拔——连带着血肉和碎骨,箭矢被硬生生扯出。
黑血喷涌,但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鳞片重新覆盖。
哈涅尔大口喘着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挣扎着坐起,左手死死按住胸口——不是心脏位置,而是那枚戒指所在的手指。
戒指此刻烫得惊人,光芒透过指缝溢出,那些旋转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皮肤下游走。
更诡异的是,他感到戒指正在……共鸣?
与什么共鸣?
与雅妲?
与这座王宫?
还是与地下更深处的什么东西?
“退后!”杰洛特的声音将哈涅尔拉回现实。
猎魔人已经挡在他身前,银剑横握,猫瞳紧缩成一条竖线。
杰洛特的状态很糟:腿伤让他的站姿不稳,胸前的绷带完全被鲜血浸透,持剑的右臂因之前的骨折而微微颤抖。
但他身上的气势变了——那是猎魔人进入猎杀状态时的专注,痛苦被压到意识底层,所有感官、所有计算力都锁定在目标上。
雅妲甩掉手中的箭,黑色眼睛转向杰洛特。
她肩上的伤口已愈合大半,但银造成的伤害终究延缓了再生速度。
她似乎意识到,这个受伤的猎魔人仍是最大的威胁。
“陛下,退到内厅!”费农指挥剩余的三名铁卫护着弗尔泰斯特后撤,自己则持剑与杰洛特并肩,“猎魔人,需要配合吗?”
“别碍事。”杰洛特的声音冰冷,“她的速度太快,多人围攻只会互相阻碍。你的任务是保护国王,还有——”他瞥了一眼哈涅尔,“确保那戒指别再刺激她。”
费农愣了愣,点头后退。
回廊中,一对一的对峙再次形成。
但这次不同——杰洛特不再留手了。
不是要杀她,而是要制服她,用猎魔人的方式。
雅妲率先行动。
她没有直线扑击,而是侧向疾奔,利爪划过石墙,溅起一连串火花。
她在利用环境制造干扰,同时寻找攻击角度——这是捕食智慧,超越了野兽本能。
杰洛特没有移动,只是微微调整持剑角度。
猎魔人的眼睛快速转动,追踪着雅妲的每一个动作细节:肌肉的收缩、重心的转移、视线落点……他在读取她的攻击意图。
来了。
雅妲从右侧切入,假动作扑向杰洛特的面门,实际利爪下探,掏向腹部——针对猎魔人腿伤导致的移动迟缓。很聪明的战术。
但杰洛特更聪明。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半步,银剑不是格挡,而是直刺——刺向雅妲扑击轨迹的必经之路,逼她自行撞上剑尖。这是猎魔人剑术的精髓:预判、诱导、以攻代守。
雅妲在空中强行扭身,利爪拍在剑身上,借力改变方向,落在三米外。
第一次交锋,双方都没有受伤,但试探结束。
“你的战斗方式有规律,”杰洛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喜欢从右侧切入,假动作后接低位攻击。你受过基础剑术训练,对吧?弗尔泰斯特请过宫廷剑师教你,虽然那时你还小,但肌肉记忆还在。”
妖鸟嘶吼,但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困惑?
“诅咒覆盖了你的意识,但身体还记得。”杰洛特继续说话,这不是闲聊,是心理战——他在唤醒雅妲深层意识中的人类部分,哪怕只有一瞬间的分神,“你父亲教过你骑马吗?我记得泰莫利亚王室子女六岁就要学骑马。你第一次上马时摔下来,哭了一下午,但第二天又去了。你很勇敢,雅妲。”
“住口……”弗尔泰斯特在远处喃喃,泪流满面。
雅妲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愤怒的嚎叫,再次扑上。
这次没有花哨,纯粹的速度与力量,双爪齐出,封锁所有闪避角度。
杰洛特等的就是这个。
他左手快速结印——亚登法印。
一个淡紫色的魔法陷阱在身前地面瞬间展开。
雅妲冲入陷阱范围,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仿佛陷入无形泥沼。
机会。
银剑化作一道流光。
不是斩击,是刺击,瞄准雅妲的右肩——同一个位置,莱戈拉斯射伤的位置。
剑尖穿透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深入骨缝。
雅妲惨嚎,黑色血液喷溅。
她疯狂挣扎,利爪挥向杰洛特头部。
猎魔人低头躲过,右手拧转剑柄——不是扩大伤口,而是用剑身在骨缝中别住,限制她的行动。
“现在!”杰洛特吼道。
费农反应过来,抛出第二张金属网。
这次雅妲无法挣脱,被网罩个正着。
铁卫们一拥而上,用特制的银链缠绕她的四肢。
暂时制服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雅妲在网中疯狂挣扎,银链被她扯得铮铮作响,随时可能断裂。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哈涅尔的方向——不,是盯着那枚戒指。
“戒指……”雅妲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不是嚎叫,是接近人类语言的声音,“……我的……还给我……”
哈涅尔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
戒指的光芒越来越盛,那些符文已经浮出表面,在空中投影出虚幻的图案——那是一个复杂的魔法阵,中心是一个扭曲的、痛苦的人形。
“它在呼唤她……”莱戈拉斯低语,“不,是她在呼唤它。这戒指……本就是她的东西?”
杰洛特拔出银剑,后退几步,剧烈喘息。
刚才的战斗虽然短暂,但每一秒都在消耗他本就不多的体力。
他看向弗尔泰斯特:“陛下……没有时间了。银链困不住她多久。你必须做决定——要么让我尝试逆转仪式,要么……”
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所有人都明白。
弗尔泰斯特缓缓走出铁卫的保护圈。
他看着网中挣扎的女儿,那个曾经会抱着他脖子撒娇的小女孩,如今变成撕碎数十条生命的怪物。
他的脸在月光下苍老了二十岁,每一道皱纹里都刻着痛苦。
“逆转仪式……”国王的声音嘶哑,“成功率多少?”
“三成,”杰洛特实话实说,“而且需要她配合,需要她人类意识的残余足够强大,能压制诅咒。但现在……”他看着雅妲疯狂的眼睛,“她的意识已经快被吞噬殆尽了。”
“如果失败呢?”
“她会死。我也可能死——逆转仪式被反噬的话。”杰洛特平静地说,“所以,陛下,选择吧。是赌那三成的希望,还是……”他顿了顿,“给她一个痛快的结局,让她作为人类死去,而不是作为怪物活着。”
弗尔泰斯特颤抖着。
他看向费农,看向铁卫,看向那些为他流血受伤的忠诚战士。
他看向哈涅尔,看向那枚属于他女儿的戒指。最后,他看向雅妲。
雅妲此刻突然停止了挣扎。
她安静下来,黑色眼睛看着父亲,一滴黑色的、浓稠的液体从眼角滑落——那是血泪。
“父……王……”破碎的声音,几乎听不清。
弗尔泰斯特如遭雷击。
他向前一步,又一步,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女儿的脸。
“陛下不要!”费农惊呼。
太迟了。
雅妲眼中的短暂清明瞬间被黑暗吞噬。
她咆哮,银链应声断裂,金属网被撕开。
重获自由的妖鸟没有攻击别人,直扑弗尔泰斯特——最近的、毫无防备的猎物。
杰洛特想要拦截,但腿伤让他慢了一拍。
莱戈拉斯的箭再次离弦,但雅妲这次有了防备,用骨翼挡开。
费农和铁卫冲上前,但距离不够。
利爪直取国王心脏。
“不——!”哈涅尔的吼声响起,他不知哪来的勇气,扑向弗尔泰斯特,将国王撞开。
雅妲的利爪划过哈涅尔的背部,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哈涅尔痛得几乎晕厥,但他死死抱住弗尔泰斯特,滚向一旁。
“够了!”哈涅尔抬头,满脸是血,对着弗尔泰斯特嘶声大吼,“国王陛下!看看!看看你的女儿现在是什么样子!看看你的人民在为什么流血!你必须下决定了!现在!立刻!”
弗尔泰斯特被压在哈涅尔身下,他看着女儿再次扑来,看着杰洛特拖着伤腿挡在前方,看着费农和铁卫准备做最后的搏命冲锋。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自责,在这一刻凝聚成一句话。
国王的嘴唇颤抖着,眼泪混着血水流下,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个他一生中最艰难的命令:
“杰洛特,帮帮我……救救她……或者……解——”
话音未落。
一声咆哮响彻王宫。
不是雅妲的咆哮。
那声音来自更深的地方——来自地下,来自王宫的根基,来自维吉玛古老的岩石深处。那是低沉的、厚重的、充满远古恶意的咆哮,伴随着整个王宫的震动,仿佛某个沉睡万年的怪物正在苏醒。
所有人都僵住了,连雅妲都停下了动作,黑色眼睛转向地面,露出本能的恐惧。
震动越来越强。
石墙开裂,壁画剥落,烛台倾倒。
哈涅尔胸前的戒指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那些投影的魔法阵图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地下——
指向雅妲诅咒真正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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