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咆哮不是声音。
是震动,是共鸣,是古老岩层断裂的呻吟,是深埋地底的罪恶破土而出的宣告。
它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敲打每个人的颅骨,震荡胸腔,让血液在血管里逆流。
回廊里所有未固定的物品都在震颤:掉落的剑柄在地面跳动,破碎的玻璃渣在石板上嗡鸣,墙上的烛火被无形的手压弯、拉长,变成诡异的蓝色。
所有人——包括疯狂边缘的雅妲——都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弗尔泰斯特半跪在地,忘了呼吸。
费农和铁卫们紧握武器的手指关节发白。
莱戈拉斯的弓弦停在半满状态,精灵的耳朵微微抽动,他在聆听超越人类感知范围的频率。
杰洛特的猫瞳缩成针尖,猎魔人本能告诉他:这不是自然现象,不是地震,而是某种古老存在苏醒的征兆。
最诡异的是雅妲的反应。
她停止了攻击,四肢着地,头低垂,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共鸣——她在回应那声咆哮。
不是服从,更像是痛苦的回响。
她身上的黑色鳞片开始脉动,那些血管状的突起搏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亮,从暗红变成灼眼的猩红。
骨翼在身后展开,不再是残缺的,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硬化,边缘长出骨刺。
“诅咒在强化……”杰洛特嘶声道,他挣扎着站直,银剑指向地面,“有什么东西在喂养它。”
窗外,月亮给出了答案。
原本苍白圆满的月轮,此刻正被一层血色的薄雾侵蚀。
不是云,是某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混沌能量,在月光下显现出暗红的色泽。
月亮本身也开始变形——边缘不再光滑,而是浮现出细密的、血管般的纹路,如同一个巨大生物的眼球,正透过天幕窥视人间。
“血月……”艾丽娅低声说,精灵的嗓音里罕见的有一丝惊悸,“古籍记载,吸血鬼始祖苏醒时,月亮会泣血。但这……这不应该发生在这个时代……”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哈涅尔的声音突然炸响。
哈涅尔从地上爬起,背部三道爪痕深可见骨,鲜血浸透衣衫,但他站得笔直。
戒指在他手指上疯狂发烫,那些投影的符文此刻正急促闪烁,指向地面——指向咆哮传来的方向。
哈涅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不是知识,是直觉,是戒指传递给他的、关于当下局势最残酷的真相。
他看着失魂落魄的弗尔泰斯特。
国王跪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刚才那声咆哮击碎。
费农试图扶起他,但弗尔泰斯特如同石像,一动不动。
没有时间了。
哈涅尔深吸一口气,疼痛让他的思维反而更加锐利。他转向费农,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费农先生!听着!你现在的任务不是战斗,是护送!带上国王,跟上杰洛特,立刻去进行逆转仪式!地下室、祭坛、任何你们准备好的地方——现在就去!其他铁卫,全部跟随保护,确保仪式不受任何干扰!”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费农——这位泰莫利亚首席骑士、身经百战的老兵,竟被一个受伤的年轻人用命令式的口吻指挥。
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哈涅尔话语中的逻辑和决断力:清晰、直接、没有任何犹豫。
杰洛特猛地转头看向哈涅尔:“年轻人,你呢?”
哈涅尔没有直接回答。
他左手按住血流不止的背部伤口,右手伸向腰间——那里挂着一柄剑,他一直佩戴却从未在战斗中使用的剑。现在,他拔出了它。
剑出鞘的声音清脆悠长。
那是一柄银剑,但不同于杰洛特那把实用、略显粗糙的猎魔人银剑。
哈涅尔的剑更修长、更优雅,剑身泛着柔和的月光色泽。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剑身上铭刻的文字——不是符文,不是咒语,而是一行细密的、流畅的辛达语铭文。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字母也仿佛自己会发光。
莱戈拉斯在看到那行文字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精灵认出了那句话,认出了那个字体——那是第一纪元,泪雨之战最绝望的时刻,人类英雄胡林在阵前高举破碎的旗帜,向魔苟斯的黑暗大军发出的最后怒吼:
“Aur? entuluva!”
光明必将重现!
哈涅尔双手握剑,剑尖垂地,鲜血顺着手臂流到剑柄,染红了缠绕的皮革。
他看向杰洛特,又看向那扇破碎的、窗外血月高悬的窗户:
“我当然是留下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和莱戈拉斯一起,拦住即将从地下爬出来的东西。”
“你疯了!”费农脱口而出,“那是——不管那是什么——你一个异乡人,怎么可能——”
“因为我有这柄剑!”哈涅尔打断他,第一次提高音量,“因为这枚戒指!因为它们选中了我!也因为——”他看向杰洛特,“这是现在唯一的最优选择!杰洛特,你是唯一会逆转仪式的人!你必须带雅妲走!弗尔泰斯特必须在场,他是诅咒的血缘源头!费农和铁卫必须保护他们!那么剩下的、能拖延时间的,只有我和莱戈拉斯!有问题吗?!”
逻辑无懈可击。
杰洛特死死盯着哈涅尔。
猎魔人的目光扫过那柄剑、那枚戒指,最后落在年轻人的眼睛上。
他在那双眼眸里看到了恐惧——当然有恐惧,但恐惧之上,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不是勇敢,是别无选择后的清醒。
地下又传来一声咆哮,更近了。
回廊的地面开始龟裂,裂缝中渗出黑色的、粘稠的雾气,带着腐肉和硫磺的气味。
“你撑不了多久。”杰洛特最终说。
“不需要太久。”哈涅尔扯出一个带血的微笑,“只要撑到你们完成仪式,或者……撑到你们失败。无论哪种,我们的任务就结束了。现在,快走!”
没有时间争论了。
杰洛特猛地转身,冲向被银链暂时束缚的雅妲。
妖女正在挣扎,但银链和杰洛特之前造成的伤口延缓了她的动作。
猎魔人没有试图制服她,而是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深紫色的药水,他咬开瓶塞,在雅妲再次扑来前,将药水泼向她面门。
“沉睡药剂,”杰洛特对费农喊道,“只有几分钟效果!帮我扛着她!快!”
费农咬牙,对铁卫们一挥手。
两名最强壮的铁卫冲上前,和杰洛特一起扛起陷入半昏迷、但仍在本能抽搐的雅妲。
弗尔泰斯特终于被费农强行拽起,老骑士几乎是把国王拖着走:
“陛下!为了雅妲!为了泰莫利亚!走!”
一行人冲向内厅的密道入口——那是通往王宫地下祭坛的通道,原本是为了王室秘密仪式准备的,此刻成了逆转诅咒的唯一希望。
回廊里,瞬间只剩下两人。
哈涅尔,和莱戈拉斯。
还有满地狼藉、四溅的鲜血、破碎的窗户,以及裂缝中不断渗出的黑雾。
莱戈拉斯终于松开了半满的弓弦,重新拉满——这次,弓弦发出轻微的嗡鸣,精灵的手指稳如磐石。
他侧身移动,与哈涅尔形成犄角之势,背靠一根完好的石柱。
地下传来的第三声咆哮声。
这次,咆哮有了源头。
地面最大的裂缝猛然炸开,碎石如雨喷溅。
黑雾如火山爆发般涌出,浓稠得几乎化为液体。
在那雾气的中心,一个轮廓缓缓升起。
首先是爪子。
巨大、嶙峋、如黑色水晶雕琢而成的爪子,每一根指节都有成年人的手臂那么长,爪尖弯曲如镰刀,闪烁着金属和血肉混合的诡异光泽。它扒住裂缝边缘,用力——
整个回廊的地面被掀开。
那东西爬出来了。
莱戈拉斯的呼吸第一次停滞了。
杰洛特如果在这里,会立刻认出它的类别——高阶吸血鬼,传说中的上古种族,超越寻常怪物范畴的存在。但眼前这个,又似乎有所不同。
它身高超过三米,但姿态佝偻,如同一个被拉长、扭曲的古老贵族。
皮肤是死灰色的,紧贴着嶙峋的骨架,可以看到肋骨和脊椎的清晰轮廓。
没有毛发,头部光秃,面部扁平,只有一张几乎咧到耳根的巨口,里面是层层叠叠的、螺旋状的利齿。
眼睛——它有三只眼睛,呈三角形排列在额头中央,每一只都是纯粹的血红色,没有瞳孔,只有翻腾的血海。
它穿着褴褛的、仿佛与皮肤长在一起的黑色长袍,袍摆拖在地上,沾满地下深处的污泥和骸骨碎片。最诡异的是它的背部:那里不是翅膀,而是数十根如触手又如骨刺的黑色附肢,在空中缓缓舞动,每一根附肢的末端都有一只微小的、眨动的眼睛。
“希姆……”艾丽娅念出那个名字,精灵语中的音节古老而沉重,“古籍中记载的地穴领主,吸血鬼氏族的掘墓者与守墓人。它们沉睡在王国都城之下,以王室血脉的罪孽为食粮,只有在血月与诅咒共鸣时才会苏醒……”
希姆的三只血眼同时转动,锁定了哈涅尔——准确说,锁定了哈涅尔手上的戒指,和手中的银剑。
它张开嘴,但没有咆哮。
而是笑了。
一种尖锐的、刮擦金属般的笑声,充斥着回廊的每一寸空间。笑声中,它说话了,声音如同无数尸骸在墓穴中合唱:
“……终于……找到了……叛徒的……信物……”
哈涅尔握紧剑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银剑上的辛达语铭文开始发光,柔和却坚定的白光,对抗着希姆身上散发出的黑暗。
“莱戈拉斯……”哈涅尔低声说,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正在缓缓逼近的怪物,“你说我们撑不了多久……是多久?”
精灵王子从箭囊中抽出三支箭,同时搭在弓弦上。
他的眼睛变成了战斗时的冰冷翡翠色:
“直到最后一支箭射完。”
希姆迈出第一步。
它的爪子落在地面,石头如豆腐般被切入。
三只血眼同时眯起,露出残忍的期待。
战斗,开始了。
而窗外的血月,正凝视着这一切,如同恶魔戏谑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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