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嘴”崩塌的烟尘已然落定，但它在“水电工程营”乃至整个独立一团心中激起的波澜却远未平息。指挥部的决定——暂停冒险，深化勘察，理性抉择——如同一剂清醒剂，让被开工初期顺利进展和宏大目标鼓舞得有些炽热的情绪，逐渐冷却、沉淀下来。工程没有停止，而是转入了另一种状态：一种看似节奏放缓、实则更加专注和深入的“蛰伏蓄力”期。
深入地质侦察：向山体要答案
补充地质勘察队迅速组建。这支队伍比初勘时更加专业和精干，由宋书羽亲自指定技术负责人（一位早年学过地质、心思缜密的老技术员），成员包括勘测组骨干、从矿上抽调的有经验的地质工，以及巴图和几名对山体特性极其敏感的本地向导。他们的任务不再是粗略的选点和测量，而是如同外科医生般，对“鹰嘴涧”预设廊道，尤其是“老鹰嘴”周边区域，进行“解剖式”的探查。
工具依旧简陋：地质锤、罗盘、放大镜、皮尺、简陋的土法渗透试验装置、以及依靠经验和观察。但他们投入了极大的耐心和细致。
他们在崩塌面周边寻找露头，敲打岩石样本，分析岩层产状、节理裂隙发育程度和充填物；他们在上下游溪流的不同断面测量流量和水质，追踪可能的渗漏点；他们甚至尝试用烟熏、听音等土办法，探测岩体内部的空腔或水流通道。
巴图和他的伙伴们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他们能指出哪些地方的岩石颜色“不对劲”，哪些植被的长势暗示着地下水的富集，哪些地段的动物洞穴特别多（可能意味着土层或岩层松动）。这些来自长期与自然共处的直观经验，与技术人员的方法相互印证，常常能发现仪器难以察觉的细微线索。
勘察队每天早出晚归，回来时总是满身泥浆，带着一袋袋沉重的岩石样本和密密麻麻的记录本。晚上，他们在临时搭建的“地质分析篷”里，在汽灯下整理资料，绘制更精细的地质剖面图和平面图，标注每一个可疑的构造线和渗水点。
进展缓慢，但每一点发现都弥足珍贵。他们初步判断，“老鹰嘴”崩塌并非孤立事件，其所在的整个山梁，可能是一个古滑坡堆积体，内部结构松散，水文条件复杂。这一发现，让“改线”方案的呼声开始升高。
“两条腿走路”的方案深化
就在勘察队向山体索要答案的同时，留在基地研发中心的技术力量，也在宋书羽的统筹下，兵分两路，紧锣密鼓地进行“改线”和“强攻”两个方向的深化方案研究。
“改线组”由赵志峰牵头。他们需要在地质勘察新资料的基础上，寻找一条能完全避开已知和潜在危险地质体的新渠线。这意味着一系列复杂的工作：重新测量地形、计算水头损失、评估新线路的工程量和施工难度（可能需要更长的隧道或更高的渡槽）、核算因此增加的成本和工期。他们常常为了一个可能的线路走向争论不休，在沙盘和图纸上反复推演。
“强攻组”则由王振虎和几位擅长结构、岩土的老技术员负责。他们的任务更加艰巨：设计一套能够彻底稳定“老鹰嘴”区域乃至类似不稳定边坡的工程措施。方案包括大规模削坡减载、深孔注浆加固、修建巨型重力式挡墙或抗滑桩、甚至考虑将引水渠该段全部改为钢筋混凝土衬砌的穿山隧洞。每一个方案都需要大量目前独立一团极为紧缺的材料（水泥、钢筋、特种炸药），以及他们尚未完全掌握的高级施工技术（如深孔钻探、大体积混凝土浇筑）。王振虎看着初步估算出的天文数字般的材料需求，眉头紧锁。
宋书羽穿梭于两个小组之间，听取汇报，提出质疑，引导他们思考更经济、更“土”的替代办法。他提醒“强攻组”：“不要只想着‘正规军’的打法，想想我们有什么？能不能用浆砌块石代替部分混凝土？能不能用木笼填石代替钢筋抗滑桩？虽然可靠性打折，但结合其他措施，是否能达到基本安全要求？”他也提醒“改线组”：“新线路不能只追求避开地质问题，还要考虑施工可行性和未来运行维护的便利性。尽量利用有利地形，减少人工结构。”
两个小组的研究在并行中也在暗中较劲，都试图证明自己的方案更优。但这种竞争是良性的，它促使双方不断深化、优化自己的方案，并更加关注对方的弱点，从而让最终的比较和决策建立在更加扎实的基础上。
人心凝聚与技能练兵
工程暂停了最危险的部分，但整个“水电工程营”并未涣散。指挥部利用这段相对“平静”的时期，开展了大规模的技能培训和思想整训。
针对已暴露出的地质知识薄弱、安全意识有待加强的问题，宋书羽组织驻场技术员和勘察队骨干，开办“山地工程地质与安全”短期培训班，轮流给各连队骨干上课，普及基本的地质危害识别知识和避险技能。课堂上，就拿着“老鹰嘴”崩塌的现场照片和岩石样本讲解，效果深入人心。
各连队也开展了岗位练兵。开挖连练习更规范的打眼、爆破、支护操作；砌筑连利用工地现有的石料，练习浆砌石挡墙和基础的砌筑工艺；机电安装连则开始熟悉未来将要安装的水轮机和发电机的结构图，进行模拟拆装。后勤保障连改进运输工具，修建更牢固的临时道路和仓库。
秦湘云派来的“流动诊疗与文化小组”工作更加深入。她们不仅关心大家的身体，还组织学习时事政治、讲述其他战线上的奋斗故事，编排反映工地生活的小节目，帮助战士们疏导因工程受挫可能产生的焦虑和消极情绪。她们发现，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失落，绝大多数战士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并且对正在进行的地质勘察和方案研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信任。“相信组织，相信宋工他们能把问题搞清楚！”成了普遍的心态。
巴图和他带来的部落年轻人，也完全融入了这个集体。他们不仅承担向导和预警任务，还积极参加技能学习，甚至跟着技术员学认图纸、学用简单的测量工具。休息时，他们教战士们唱牧歌、识别可食用的野果野菜；战士们则教他们唱革命歌曲、讲战斗故事。民族情谊在共同的劳动、学习和等待中愈发深厚。
宋书羽的思考与系统的“沉默”
夜深人静时，宋书羽独自在指挥部帐篷里，对着铺满桌子的地质草图、两个小组的初步方案要点和那本陪伴他许久的笔记本，陷入沉思。
“老鹰嘴”的意外，固然是挫折，但何尝不是一次宝贵的“压力测试”？它暴露出前期工作的不足，考验了团队的应急反应和理性决策能力，也迫使技术体系向更精细、更深入的方向发展。独立一团的工业化进程，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学会如何应对这种级别的技术挑战和工程风险，本身就是“体系深化”不可或缺的一课。
他尝试调出系统界面，希望能获得一些提示或帮助。但系统界面一如既往地简洁，除了那缓慢增长的【体系深化与效能提升】总体进度条（目前仅有可怜的3%），以及之前奖励的水电蓝图和物资线索外，并无新的任务或提示出现。系统似乎默认，像“老鹰嘴”这样的具体工程技术抉择和风险管理，属于宿主及其集体需要依靠自身智慧和力量去解决的“常规挑战”，不在其直接干预范围之内。
这反而让宋书羽更加坚定。系统的存在是助力，但绝不能成为依赖。独立一团的未来，终究要靠这里的人，靠科学的态度、集体的智慧、不屈的意志去开创。
他合上笔记本，走出帐篷。山区的夜风带着凉意，星河灿烂。远处勘察队的帐篷还亮着灯，传来低低的讨论声；营地里，哨兵的身影在月光下挺立；更远的山谷，溪流奔腾不息，仿佛在提醒着人们它那未被驯服的力量。
蛰伏，并非退缩，而是为了更准确地看清前路，积蓄更强大的力量。蓄力，不仅在物资和技术方案，更在人的知识、技能和信念。当更清晰的地质图景呈现，当更成熟的方案摆在面前时，“水电工程营”必将以更加稳健、更加自信的步伐，再次向“鹰嘴涧”发起冲击。暂时的停顿，是为了将来更有力的迸发。独立一团的“借东风”大计，在经历了第一次严峻的自然考验后，正以一种更加成熟、更加坚韧的姿态，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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