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涧”水电工程在磕磕绊绊中稳步推进。引水渠艰难地一米米向前延伸，压力钢管段的基坑也开始挖掘，施工节奏逐渐进入一种艰苦但有序的状态。然而，就在工程指挥部稍稍松口气，认为最困难的适应期已经过去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再次将所有人推到了严峻的考验面前。
“渗水区”的突发险情
事故发生在引水渠中段一个被称为“老鹰嘴”的转弯处。这里岩壁陡峭，上方是突出的巨大岩体（形似鹰嘴，故得名），下方是正在开挖的渠槽。几天前，开挖连在这里发现岩石格外潮湿，有细小的渗水点，已按照预案进行了简易导流和支护，并加强了监测。
这天下午，正当一个作业班在“老鹰嘴”下方清理碎石时，担任安全观察员的巴图突然听到一阵极其细微但密集的“咔咔”声，来自头顶上方的岩体。他抬头望去，瞳孔骤缩——只见“鹰嘴”根部与山体连接处的岩石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宽、延伸，并有浑浊的水流加速渗出！
“快跑！上面要塌！！”巴图用尽力气嘶吼，同时抓起胸前的哨子拼命吹响。
尖锐的警报哨声划破山谷的喧嚣。下方的战士们闻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丢下工具，拼命向两侧安全区狂奔。
几乎就在最后一名战士连滚爬出危险区域的刹那，“轰隆——！！！”
一声远比爆破沉闷、却更加令人心悸的巨响传来。“老鹰嘴”那巨大的、数百吨重的悬空岩体，连同其根部大量破碎的、被水浸泡松动的岩石，整体崩塌下来！泥水、碎石、烟尘冲天而起，瞬间将下方刚刚挖出雏形的十几米渠段完全掩埋，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已经完成支护的部分边坡也摧毁了。
地动山摇，烟尘弥漫。刺耳的崩塌声在山谷中反复回荡，良久方歇。
当烟尘稍稍散去，惊魂未定的战士们望着眼前堆积如小山般的乱石和泥浆，以及被彻底抹平的作业面，个个脸色苍白，后怕不已。如果不是巴图预警及时，如果不是平时严格的撤退演练，整个作业班的人恐怕都要被活埋！
“清点人数！快！”雷连长声音嘶哑地喊道。
很快，结果报上来：人员全部安全撤离，无人伤亡！只有几人跑动中摔伤或擦伤，均无大碍。
不幸中的万幸！但大家的心里没有丝毫轻松。眼前这巨大的塌方体，不仅意味着之前十几天的辛苦开挖前功尽弃，更对整个工程的设计和施工安全提出了致命的质疑。
宋书羽的紧急驰援与现场研判
消息通过电台紧急传回基地。宋书羽正在参加一个关于特种合金应用的讨论会，闻讯立刻中断会议，带上必要的仪器和图纸，与王团长简单沟通后，乘上吉普车，以最快速度赶往“鹰嘴涧”。
当他抵达前进营地时，已是傍晚。施工现场灯火通明（临时架设了更多电灯），气氛凝重。赵志峰、雷连长、巴图等人围在临时搭起的指挥部帐篷里，对着地图和现场草图，面色沉重地介绍情况。
宋书羽没有立即发表意见，而是要求先去现场查看。在安全距离外，借着手电和探照灯光，他仔细观察了崩塌区的地形、岩性、水流痕迹，又询问了巴图关于之前渗水情况和声响的细节。
回到帐篷，他摊开地质剖面图，用笔在上面勾勒着，沉思良久。
“这不是简单的边坡失稳。”宋书羽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沉重，“‘老鹰嘴’本身是一个巨大的危岩体，其根部存在我们之前勘测未能发现的、隐伏的软弱夹层或古滑动面。持续渗水（可能是来自更高处的、我们未探测到的地下水脉或季节性地表水汇集）降低了夹层的摩擦系数，最终导致了整体崩塌。”
他指着图纸：“这意味着，我们原定的渠线，正好从这个古滑坡体的‘肚子’下面穿过。即使这次不塌，将来在运行期，受水流长期浸润和震动影响，也极有可能再次发生大规模滑塌，威胁整个引水渠甚至下游厂房的安全。”
帐篷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不是一次可以清理完碎石就能继续的普通事故，而是涉及到工程选址根本性安全的重大隐患！
“宋工，那……怎么办？”雷连长声音干涩，“这段渠，还挖不挖？工程……要不要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书羽身上。
艰难的抉择：改线还是强攻？
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是改线。放弃现有通过“老鹰嘴”下方的渠线，重新选择一条绕开这个危险区域的路线。这意味着前期部分开挖成果废弃，需要重新勘测、设计，工程量可能增加，工期必然大大延长，而且新线路是否会遇到其他未知地质问题也未可知。
二是强攻。对“老鹰嘴”崩塌区及周边不稳定山体进行大规模、彻底的加固处理，比如采用深孔注浆稳定岩体、修建巨大的挡土墙或抗滑桩、甚至考虑将引水渠这一段改为坚固的隧道穿山而过。这需要更强的技术支持、更多的特殊材料（如水泥、钢材）、更复杂的工艺和更长的处理时间，风险和成本同样巨大。
无论哪条路，都意味着工程将面临巨大的挫折和延期，投入的人力物力将远超预算，甚至可能影响到全团其他方面的计划和资源分配。
王团长通过电台听取了宋书羽的详细汇报，也感到了问题的棘手。他指示：“召开指挥部扩大会议，充分听取技术人员和施工骨干的意见。老宋，你把利弊分析透。无论最终决定如何，我们要对工程负责，更要对同志们的生命安全负责！”
当晚，指挥部帐篷里灯火通明，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技术员、施工班长、爆破工、甚至巴图都发表了看法。意见分歧很大：有人认为安全第一，必须改线，宁可慢一点、费一点；有人认为工程已进行到此，放弃可惜，应想办法加固，展示人定胜天的决心；也有人担心，无论改线还是强攻，所需资源都可能让团里难以承受，是否应该暂时放缓甚至暂停水电项目？
宋书羽始终冷静地听着，记录着。他知道，这个抉择，不仅关乎技术，更关乎信心、资源和战略。
暂缓与深化勘察
经过彻夜激烈的讨论和权衡，并在与基地王团长、政委反复沟通后，指挥部做出了一个艰难但相对稳妥的阶段性决定：
第一，立即暂停“老鹰嘴”及其上下游相邻区域的施工作业。设立危险区，严禁人员靠近。
第二，不立即决定改线或强攻。而是利用这段被迫暂停的时间，对“鹰嘴涧”工程全线，尤其是地质复杂地段，进行一次比初勘时更加深入、细致的补充地质勘察。重点查明类似“老鹰嘴”这样的隐伏地质构造分布情况、地下水流网络，并重新评估全线边坡稳定性。
第三，同时启动“改线”和“强攻”两个方向的深化方案研究。组织技术力量，分别进行初步设计和工程量、资源需求估算，为最终决策提供更扎实的依据。
第四，调整施工力量。将部分人员暂时转移到压力钢管段基坑开挖、厂房基础施工等不受此次事故直接影响的工作面，同时加强全线已开挖段的支护检查和维护，确保不发生次生灾害。
这个决定，意味着承认了工程的复杂性和前期认识的不足，也意味着主动承担了工期延误的压力。但它体现了科学、严谨、对生命高度负责的态度。
当决定传达下去时，尽管有些战士感到失落和沮丧，但更多的人表示理解和支持。“宋工和团长说得对，不能拿人命冒险。”“把地下情况摸清楚了再干，心里才踏实。”
意外打断了既定的节奏，带来了挫折，但也迫使独立一团的建设者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然力量的莫测与工程科学的严肃性。他们没有被吓倒，而是选择暂时后退一步，为了更安全、更稳妥地前进。工程进入了短暂的“休整与深化勘察期”，而关于“改线”还是“强攻”的最终抉择，如同悬在“鹰嘴涧”上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等待着更充分的证据来落下。独立一团的“借东风”之路，在接近第一个重大技术难关时，展现出的是超出单纯热情之外的、更加可贵的理性与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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