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两日才停。雨后初晴,山林被洗刷得格外清新,空气里满是草木和泥土的芬芳。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在湿润的树叶和草地上跳跃着细碎的金光。
道观庭院里积了些水洼,囡囡穿着苏婉清改小的旧布鞋,小心翼翼地在积水边缘踩来踩去,看着水花四溅,发出咯咯的笑声。苏婉清挽起袖子,正将雨水引入平时储水的大缸,又清扫着湿滑的石阶。
“影”检查完外围的警戒机关,回到道观时,身上带着湿冷的潮气和几处新的刮伤——那是他在雨后泥泞湿滑的山林间布置新的陷阱和预警装置时留下的。他照例沉默地走到偏殿廊下,准备处理一下手臂上一道较深的划口。
囡囡眼尖,立刻跑了过来,仰着小脸担心地问:“影叔叔,你又受伤了吗?”
“影”动作顿了一下,生硬地“嗯”了一声,拿出随身的小刀和药粉。
苏婉清见状,放下手中的扫帚,快步走过来:“影先生,我来吧。”她接过他手中的药粉和干净的布条,“你手上不方便。”
“影”似乎想拒绝,但看着苏婉清坚持的眼神和囡囡巴巴望着他的目光,沉默地松开了手。
苏婉清小心地替他清洗伤口。那伤口不深,但皮肉外翻,沾了泥水,需要仔细清理。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微凉的指尖偶尔碰到“影”手臂紧绷的皮肤。囡囡也凑在一旁,鼓着小腮帮子,对着伤口轻轻吹气:“囡囡帮影叔叔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孩子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带着孩童特有的奶香和毫无杂质的关心。“影”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那双惯常冰冷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又被他强行压下。他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只有喉结轻微地滑动了一下。
苏婉清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异常。她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然后用布条仔细包扎好。
“好了。”她打了个结,轻声道,“这两日尽量不要沾水,伤口愈合得快。”
“……多谢。”声音依旧干涩,却似乎比往常更低沉了些。
就在这时,外围忽然传来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鸟鸣——并非他们约定的警戒信号,但也非寻常山鸟的叫声!
“影”瞬间弹起,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将苏婉清和囡囡护在身后,短刀已然滑入手中,眼神锐利如鹰隼,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负责警戒的骑兵什长也从隐蔽处现身,手握刀柄,神色警惕。
片刻之后,山道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喘息声。一个穿着破烂山民衣服、浑身血迹和泥污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冲出灌木丛,扑倒在道观前满是落叶和积水的地上,挣扎着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而年轻、却带着惊惶的脸。
“救……救命……有……有狼……追我……”他气息微弱,眼神涣散,左腿上一道狰狞的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流血将半条裤腿都浸透了。
山民?遇狼?
苏婉清心中疑窦顿生。这深山老林,附近并无村落,怎会有独行的山民?还偏偏出现在他们藏身的道观附近?而且,那伤口……看起来不完全是野兽利齿造成的,倒有几分像是……刀伤?
她看向“影”。
“影”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微微侧头,对那骑兵什长使了个眼色。
什长会意,带着两名手下,谨慎地靠近那倒地之人,并未立刻施救,而是先快速搜查了他全身,又警惕地观察四周山林。
“身上只有一把破柴刀,一些草药和干粮,没有其他利器。”什长汇报,“周围暂时没发现其他人或狼群踪迹。”
那年轻山民似乎耗尽了力气,头一歪,昏死过去。
“娘亲,他流了好多血……他会死吗?”囡囡躲在苏婉清身后,害怕又同情地看着地上的人。
苏婉清心中挣扎。此人来历不明,出现得蹊跷,极有可能是陷阱。但若真是遇险的山民,见死不救,于心何安?而且,若他真是探子,死了或赶走,都可能打草惊蛇。
“影先生,你看……”她将决定权交给经验更丰富的“影”。
“影”盯着那昏迷的山民看了片刻,又仔细看了看他腿上的伤口和周围的痕迹,忽然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伤口边缘的血迹,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伤口有铁锈和……劣质金疮药的味道。”他低声道,声音冷冽,“狼爪和牙齿,不会有这种味道。这伤,是旧伤故意撕裂,伪装成新伤和狼袭。”
果然是假的!
苏婉清心中一沉。是冲着她们来的?还是误打误撞?
“怎么办?”她低声问。
“影”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将计就计。”
他示意两名骑兵将那“山民”抬进道观一间闲置的、原本堆放杂物的破旧厢房,并简单粗暴地给他的伤口止了血,喂了点水,却未用上好的金疮药,也未松绑——用一根结实的麻绳,将他牢牢捆在了屋柱上。
“等他醒,问话。”“影”言简意赅,安排一名骑兵在门外隐蔽看守,自己则带着其他人,迅速而无声地消失在道观周围的山林中,去布置应对可能随之而来的真正袭击。
苏婉清带着囡囡回到偏殿,关好门窗,心绪不宁。平静了没多久的日子,又被打破了。这个不速之客,只是一个开始吗?林砚那边,是否也遇到了麻烦?
她拿出林砚送来的、关于附近情报的纸张,再次仔细查看,试图从中找出可能与眼下情况相关的线索。
囡囡依偎在她身边,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小声问:“娘亲,那个叔叔是坏人吗?”
“可能是。”苏婉清搂紧女儿,“所以我们要更加小心。囡囡记住,除了影叔叔和那些骑兵叔叔,不要相信任何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知道吗?”
囡囡用力点头,大眼睛里闪烁着超越年龄的懂事和一丝不安。
时间一点点过去,厢房里传来那“山民”苏醒后虚弱的呻吟和挣扎声,但很快就被看守的骑兵低沉的呵斥压了下去。
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出去查探的“影”如同鬼魅般重新出现在偏殿外,他的脸色比出去时更加冷峻,压低声音对迎出来的苏婉清道:
“外围发现陌生足迹,不止一人,呈包围态势缓慢接近,很专业,在消除痕迹。我们……可能被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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