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亮并非来自驿站的油灯,而是从我心底燃起,滚烫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瘫坐在西北戈壁这座孤零零的驿站里,浑身的骨头像被风沙拆散了又胡乱拼凑起来。
外面是能吞噬活人的沙暴,屋内是我剧烈的心跳。
我叫李长庚,一个邮差,一个在这条几乎被遗忘的路线上走了十年的邮差。
我送信,也送遗物,更多的时候,我邮包里空空如也,只是为了向世人证明,这条路还通着,还有人记得。
疲惫中,我随手摸过那本被翻烂的《信使录》抄本,指尖划过那些早已刻进骨血的名字:顾长羽、韩九娘、骡子……看到顾长羽亲手写下的那页批注时,我忍不住苦笑出声:“若有一天我不在了,请替我多念几个名字。”
“你早就不在了,顾长羽。”我对着昏暗的油灯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可我们还在念,念得舌头都快磨破了,又有什么用?”这世道,信念能值几个钱?
能换一袋面,还是一壶水?
话音刚落,我猛地一颤,怀中那只跟随我十年的牛皮邮包,竟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热,那温度隔着几层衣物,烫得我心口一惊。
我触电般地将它扯开,里面的信件、干粮散落一地。
我死死盯着邮包的夹层——那是我用来放应急干粮的地方,出发时我记得清清楚楚,里面是空的。
可现在,那空荡的夹层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干枯的野花。
我的呼吸瞬间凝滞了。
这花我认得,就算它已经干枯,我也认得!
这是只生长在极北雪原的“信使之花”,传说中,韩九娘就是在寻找它时失踪的。
它每年只开一次,花开之地,便是信使埋骨之处。
它怎么会出现在我的邮包里?
我颤抖着手,将那朵花捧起。
就在指尖触碰到花瓣的刹那,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仿佛雪原的寒风与戈壁的烈日在我体内交汇,将我十年来的疲惫与怀疑一扫而空。
我再也控制不住,捧着花冲出驿站,迎着漫天风沙,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顾长羽!韩九娘!骡子!你们的路,我还走得动!”
声落,奇迹发生了。
咆哮的漫天黄沙,在那一刹那,骤然凝滞。
风停了,沙静了,整个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紧接着,一粒粒悬浮在空中的沙砾开始发光,像是被无形的画笔点亮的萤火,它们在空中汇聚、延伸,勾勒出一条横贯天地的路径。
那路径从我脚下升起,穿透昏黄的天幕,跨越山川戈壁,一路向南,而它的终点,我看得分明——正是八达岭长城的烽火台!
我怔怔地望着这神迹,忘了呼吸,忘了言语。
许久,我才回过神来,郑重地将那朵“信使之花”放入邮包最贴近心脏的夹层,翻身上马。
马蹄声再次响起时,我清晰地听见,从我身下的地底深处,传来一阵熟悉而有节奏的“哒、哒、哒”声——那是骡子赶车的节拍,不急不缓,坚定有力,仿佛在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在赶路。
那条无形的邮路,真的被点亮了。
我不只是看见,我还能“听见”。
马蹄飞驰间,一幅幅画面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我“看见”了千里之外的关中平原,一个蹲在田埂上剥豆角的农妇,她正对着滚滚麦浪絮叨:“你说咱家娃取名叫‘念安’好不好?念的是那些送信的人,安是太平的安。”一阵风吹过,豆荚壳在她面前的空中,勾勒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好”字。
她愣住了,抬头望天,轻声问:“顾长羽,是你答话呢?”风中,一只赤色的蝴蝶自麦丛中翩然升起,绕她三圈,向着我所在的方向,遥遥飞来。
那赤蝶,是顾长羽的信标。第一个驿站,亮起了灯。
我又“听见”了更南方的水乡茶馆,说书人正讲到《信使传奇》里最悲怆的一段——“顾长羽撕信还愿”,他为践行对战友的承诺,亲手撕毁了唯一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信件,最终身负污名而死。
满堂听客皆是唏嘘,角落里一个盲童却举起手,用稚嫩的声音问:“先生,你说他最爱吃灶糖,甜的。可他一个人在雪地里,冷不冷?”
整个茶馆瞬间寂静无声。
说书先生是个七尺高的汉子,此刻却哽咽了:“没人问过这个……可我想,他一定怕冷。”话音刚落,窗外肆虐的骤雨戛然而止,屋檐下的铜铃,在无风的刹那,清脆地响了起来,叮咚三声,如玉佩相击。
那一问,是送给亡魂的暖。第二个驿站,也亮了。
当夜,我抵达一座荒村,借宿在一间破庙。
看着庙里东倒西歪的神像,我心有所感,摸出一根没烧尽的炭条,在唯一还算完整的墙壁上,用力写下八个大字:“安魂引路·家书可达”。
写完,我便和衣睡去。
第二日清晨,我是被村民的惊呼声吵醒的。
我走出破庙,只见我写字的那面墙前,竟整整齐齐地堆满了供品:一碗尚有余温的米粥,一双针脚细密的布鞋,还有半块烤得焦黄的干粮……这些东西,都是当年此地阵亡将士的家属,时常备在家中,只盼着亲人归来能用上的。
更让我震惊的是,庙梁上积了百年的灰尘,此刻簌簌落下,竟在供品前的地面上,拼出了一行清晰的小字:“谢谢你,替我说话。”
我双膝一软,朝着那行字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我知道,这条路上的孤魂,终于等到了他们的家书。
在我准备启程离开时,一群半大的少年追出了村口,他们手里都捏着粗糙的纸蝶。
为首的那个少年,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星星,他冲我大喊:“叔,我们也要当信使!”
我勒住马,翻身而下。
我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我从邮包里,取出那本已经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信使录》抄本,郑重地交到为首的少年手中。
“记住了,”我按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你要送信,是信自己会跑——只要还有人肯念名字。”
说完,我不再停留,策马而去。
身后,那群少年将手中的纸蝶奋力抛向天空,风乍起,万千纸蝶腾空,汇成一道横贯长空的赤色长虹,追着我的背影,仿佛在为我开路。
那一刻,我再次感受到了极北雪原的呼唤。
在那片亘古不变的冰雪中,我邮包里的那朵野花,它的同伴,正迎着风雪,再度绽放。
花瓣轻颤,仿佛有一个温和而欣慰的声音,在所有信使的耳边轻轻响起。
“班,到齐了。”
我猛地勒住缰绳,心中巨震。到齐了?他们……都回来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牵引着我,不再是去往长城的烽火台,而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中原腹地。
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但我能感觉到,这片大地上所有关于“信念”与“记忆”的脉络,都在向那个地方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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