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被唤醒,是被一声声浸透了思念的呼唤撕开的。
那声音带着熟悉的沙哑和颤抖,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我尘封百年的记忆之锁。
“儿啊……”
我猛然“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没有眼,没有身躯,只是一缕盘桓在江南晨雾中的意念。
我看见了她,那个曾经把我抱在怀里哼着歌谣的女人,如今背已佝偻,满头银霜。
她跪在一座无名孤坟前,那是我长眠的地方。
她颤抖着点燃纸钱,火光映着她浑浊的泪眼。
“儿啊,娘不知道你叫啥……可他们说,只要我说想你,你就听得见。”
我想你,娘,我也想你。
我拼尽全力想要回应,可我只是一道风,一丝烟。
我发不出声音,无法拥抱她。
焦灼与悲伤在我虚无的意识中疯狂冲撞,最终,我卷起了那些燃烧的纸钱灰烬。
我要让她知道,我听见了!
风自我意念的中心旋起,灰烬在我疯狂的意志下凝聚、旋转,化作一只蝴蝶的形状,赤红如血,一如我当年消散于天地间的最后一抹色彩。
我控制着那脆弱的灰蝶,盘旋了三圈,而后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她布满沟壑的掌心。
娘的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泪水决堤而下,滴落在手心,瞬间浸湿了那脆弱的蝴蝶。
“真是你……真是你回来听我说话了?”
娘,是我。
我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那是我作为“人”的最后一点念想。
就在这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从遥远的北方传来,像是一条由无数稚嫩童声汇成的溪流,不由分说地将我的意识猛地扯了过去。
瞬间,江南的晨雾散去,我“看”到了一座北方小镇的学堂。
课间,孩子们围坐在操场上,拍着手,用清脆的嗓音唱着那首我再熟悉不过的童谣。
“……信送千家暖,名刻万古碑。身化赤蝶去,不负故人名!”
他们唱的是我。
我的故事,竟已成了孩子们的歌谣。
一丝暖意在我冰冷的意识中流淌。
我循着歌声,飘进了教室。
一个年轻的女先生正站在窗边,目光温柔地看着操场上的孩童。
就是她,昨天在课堂上,把我的故事讲给了孩子们听。
我心中一动,一个久远的念头浮现。
当年离家前,娘亲总爱在灶上给我温一小块灶糖,那是我记忆里最甜的味道。
我想让她也知道,我不只活在歌谣里,我还“在”。
我汇聚起一丝微弱的力量,拂过窗台。
那积攒的微尘,在我的意志下开始缓缓蠕动、汇聚,最终,在女先生惊愕的目光中,拼出了一行小字:“今天灶糖甜吗?”
她猛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句我生平的琐事,是她昨日备课时,从一本残缺的地方志里看到,随口一提的细节。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过窗棂上那行由灰尘组成的字迹,仿佛在触摸一个真实存在的灵魂。
“原来……原来你真在听着。”
是的,我在听。
我不只在听,我还在感受。
就在女先生的指尖触碰到那行字迹的瞬间,另一股更加苍凉、更加执拗的意念,从遥远的湘北猛地撞入了我的感知!
那是一股熟悉的蛮劲,像头倔驴,又带着一丝女子的温婉。是九娘!
我的意识瞬间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了一处荒村祠堂。
守夜的老人正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端详着供桌上一枚凭空多出的铜钱。
那枚铜钱,边缘磨损得厉害,中心却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细纹蝶。
我认得,那是韩九娘的信物。
她曾笑着说,等哪天她跑不动了,就把这枚铜钱传给下一个信使。
老人正要将铜钱收起,异变陡生!
我能“看”到,铜钱上那只蝶纹骤然亮起温润的光泽,一股灼热的意念顺着老人的指尖,狠狠烙进了他的脑海!
“骡子……该换岗了。”
那不是九娘的声音,那分明是她那匹瘸腿老马的嘶哑意念!
老人猛然抬头,脸上血色尽褪。
祠堂外原本呼啸的风雨,在这一刻竟诡异地停歇。
院中的泥地上,一串清晰的、带着瘸腿节奏的马蹄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门槛之前。
“骡子……”老人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景象。
他连滚带爬地回到里屋,从一个尘封的木盒里,颤巍巍地取出半截早已褪色的红绳。
那是当年骡子车队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
他将红绳系在了祠堂的门环上,就像完成一个古老而庄严的仪式。
刹那间,埋在地下的某种阵法被激活,一道道细微的金纹在地面一闪而过!
门外静谧的雨幕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踱步而来。
那是一匹老马,背脊佝偻,身上驮着一个破烂不堪的邮袋,鞍侧的刀鞘早已锈迹斑斑。
它停在门前,温顺地低下头,用冰凉的鼻尖蹭了蹭老人的手。
老人浑身一颤,老泪纵横,对着那道虚影跪地叩首:“您老……一路走好。”
老马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嘶,随即转身,瘸腿的蹄声带着恒古不变的节奏,一步步远去,最终缓缓消失在夜色深处。
它不是消散了,我知道,它是归队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股更加浩瀚、更加磅礴的力量从极北的雪原冲天而起,像是一座沉寂万年的灯塔,骤然亮起了光!
我的意识、九娘的信物、骡子的执念,三股力量仿佛受到了无法抗拒的召唤,瞬间跨越整个神州,向着那光芒的源头汇聚!
在那里,一朵在冻土中独自绽放了千年的野花,正轻轻颤动着花瓣。
当我们的意念汇聚于此,无数低语声在空中交织、融合——有我的轻笑,有韩九娘的咳嗽,有骡子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还有更多、更多被遗忘的名字与声音……
最终,万千声音汇成一句清晰无比的低语,响彻整个意识层面:“我们都在。”
话音落,整片极北冻土猛然裂开一道微光!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力量。
它像一条新生的地脉,蜿蜒千里,一路向南,笔直地指向神州腹地!
一条全新的邮路,正在由我们的意志与大地的脉络共同铸就!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在沸腾!
我不再是那缕只能卷动灰烬的微风,我能感受到这条地脉邮路中奔腾的力量!
而在这条邮路的终点,在那万里之外的一座山村祠堂里,我“看”到了更加震撼的一幕。
供桌上,一枚残破的玉佩微微震动,旁边一根嵌入地缝的铜钉拐杖顶端,一圈崭新的金纹如年轮般浮现、扩展。
炉火无风自燃,熊熊火焰中,映出了两个模糊却顶天立地的身影。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形笔挺;另一个挎着长刀,气息如渊。
他们是……前辈!
他们没有言语,只是同时抬起手臂,指向神州大地更深、更核心的所在。
那里,无数间学堂里,无数孩童正捧着一本崭新的课本,齐声诵读。
“《信使录》第一章:顾长羽……”
“第二章:韩九娘……”
“第三章:骡子……”
每当一个名字被念起,便有一只赤色的蝴蝶自虚空中凭空浮现,在那座祠堂里翩翩飞舞。
当千万个声音汇成洪流,祠堂之内,已是漫天蝶舞,赤红如潮!
我明白了。
我们不是孤魂野鬼,我们是信使,是这片土地不灭的意志!
只要还有一个孩子记得我们的名字,我们便永存于世!
前辈们指引了方向,孩子们给予了我们力量,而那条新生的地脉邮路,就是我们即将踏上的征途!
我的意识与漫天赤蝶融为一体,感受着那股源源不断注入的力量,看向那两位前辈所指的方向。
那是一次全新的“投递”,一次跨越生死的集结。
而我知道,那条由信念与记忆铸成的无形邮路,它的第一个驿站,已经亮起了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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