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祭灶的烟火气还未散尽,紫禁城太和殿的朝会上,却已弥漫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绷。
当值通政司官员朗声诵出那份关于“川陕边将恣肆”的御史弹章时,偌大的殿宇内鸦雀无声,只有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在梁柱间回荡,字字句句,如同冰锥砸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奏折写得极有技巧,通篇未提“年羹尧”三字,但所举事例、所指地域、所形容的将领作风,朝堂上稍有心思的人,都心知肚明目标是谁。
康熙高踞御座,冕旒下的面容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缓缓扫过殿下垂首肃立的臣工们。太子站在御座左下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神游天外。八阿哥胤禩微微低着头,嘴角却似乎噙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其他皇子大臣,有的面露忧色,有的眼含讥诮,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的沉默。
胤禛(青荷)站在亲王班列中,身姿挺拔如松,神色是惯常的沉肃。御史每念一句,他心中便冷一分,但《清静宝鉴》的心法早已将一切情绪波动抚平,唯余冰镜般的清明,映照出这朝堂上每一张面孔后可能隐藏的心思。魂核处的青莲道种静静悬浮,混沌气息流转,让他如同置身风暴中心却稳立不动的那块礁石,任凭惊涛拍岸,我自岿然。
弹章念毕,殿内落针可闻。
“众卿,以为如何?”康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威压,在大殿中扩散开来。
短暂的死寂后,开始有人出列附议。多是些言官或与八爷党、太子党有些牵扯的官员,言辞或激烈或委婉,核心不外乎“边将权重,不可不防”,“风闻未必无因,当彻查以安民心”云云。也有人出来说些“边事艰辛,将领不易”的场面话,但声音很快被淹没。
胤禛(青荷)一直沉默。他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也在等康熙的态度。
果然,当附议之声稍歇,康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老四,你前几日曾说,边将地方需相辅相成。对此事,你怎么看?”
殿内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胤禛(青荷)出列,行礼,声音平稳清晰:“回皇阿玛,儿臣日前确有此言。御史风闻奏事,乃职责所在,所言之事,无论虚实,朝廷皆应重视。” 先肯定御史的职责,站住大义名分。
“然,”他话锋一转,依旧不急不缓,“边陲重地,军情瞬息万变。将领统兵在外,既要御敌,亦需治军,千头万绪。其间或有处置失当、账目疏漏之处,亦在所难免。若因风闻即加严谴,恐寒了边疆将士之心,亦使后来者束手束脚,不敢任事。”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御座,目光坦然:“儿臣以为,风闻可查,但需实证。且边将之功过,不应仅听一面之词。或可如儿臣前日所请,派遣稳重干员,持皇阿玛明旨,赴四川实地,会同当地督抚,详查所涉军务、账目及民情舆论。若确有其事,自当按律处置,以儆效尤;若查无实据或事出有因,亦当明示天下,以安边将之心,彰朝廷之公。”
依旧是“调查”论。但这次,他明确了“会同当地督抚”,将可能包藏祸心的四川巡抚也纳入调查范围,而非让其独揽核查之权;强调了“持皇阿玛明旨”,赋予调查足够的权威;更点出了“功过”需全面看待。这番话,既未公然为年羹尧喊冤,又为其争取了时间和程序上的缓冲,更隐含了对弹劾动机的质疑,滴水不漏。
康熙听罢,未置可否,只将目光移开,看向其他人。又议了片刻,终究没当场做出决断,只下旨将弹章“发交兵部、都察院并议”,便散了朝。
这“并议”,便给了操作空间,也留下了悬念。
散朝时,胤禛(青青荷)能感觉到身后有几道目光如芒在背。他恍若未觉,步履沉稳地随着人流走出大殿。寒风扑面,他微微眯起眼。
回到府中书房,高无庸已等候多时,脸色比昨日稍缓:“王爷,戴铎有新消息。四川那边,核查营地的为首官员,是四川巡抚一个妾室的表弟,原本在巡抚衙门管些杂务,并无核查钱粮的经验。另外,我们的人设法接触到了一个当时在场登记的民夫,那民夫醉酒后隐约透露,当日登记的损耗数目,似乎……比他们实际清点的要多出一成左右,但管事的军官让他们照单签字画押,他们不敢不从。”
果然有猫腻!虽然只是一成,但在“整肃”的大旗下,足以做文章。胤禛(青荷)眼中寒光一闪。
“还有,年将军府上今晨有密使抵京,未敢直接来王府,通过戴铎递了话。”高无庸继续道,“年将军已按照王爷先前暗示的方略,上了请罪折子,只认账目疏失之过,并自请闭门思过、等候朝廷核查。折子是六百里加急递出的,应比御史的弹章晚一两日到御前。”
动作很快。年羹尧这是领会了意图,也展现了配合的姿态。
“知道了。”胤禛(青荷)沉吟道,“让我们在兵部的人,在议及此事时,不妨提一提年羹尧历年之功,尤其是……康熙三十六年随皇阿玛征噶尔丹时,率偏师突袭,断敌粮道那一桩。提的时候,只当是议论边将选用之难,感慨老将经验之贵,不必刻意。”
康熙三十六年,那是皇帝记忆深刻的辉煌战绩。提起此事,是在唤起皇帝对年羹尧“能战”的印象,对冲“跋扈”的指控。
“嗻。”
“山东那边呢?”胤禛(青荷)忽然问。
高无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王爷问的是那位沈娘子。“吴大夫说,暂无新动静。沈娘子依旧如常。其子最近一次县学考较,得了优等。”
“嗯。”胤禛(青荷)不再多问。那步棋,还远未到动用之时。
晚膳前,他照例去正院看了看凌普。她腹部隆起已十分明显,行动越发不便,但精神尚好,正由吴大夫引荐来的那位柳嬷嬷陪着,在暖阁里缓缓踱步。柳嬷嬷五十许人,面容慈和,眼神却精明,扶着凌普的手臂,不时低声提醒着步伐和呼吸。见胤禛进来,连忙行礼。
胤禛(青荷)挥挥手让柳嬷嬷不必多礼,问了凌普几句,见她一切安好,略坐片刻便离开了。如今正院有吴大夫定期请脉,有柳嬷嬷贴身照料,有高无庸严控内外,安全系数已是极高。
从正院出来,他没有直接回书房,而是信步走到了靠近后花园的一处暖阁。这里僻静,平日少有人来。他推门进去,里面只点了一盏小灯,一个穿着寻常仆妇衣裳、低着头的身影已在等候。
是乌雅塔娜。她依约而来,身上甚至带着一丝外面带来的寒气。
“王爷。”她行礼,声音比平日更低。
“起来吧。”胤禛(青荷)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你阿玛的差事,可还顺当?旗营里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传闻或调动吗?”
乌雅塔娜略一思索,谨慎答道:“托王爷福,阿玛的差事还算顺利。旗营里……前些日子仿佛听说,京郊大营有几个佐领的位置可能会有变动,好像和几位爷府上有些关系,但具体的,奴婢阿玛职位低微,并不十分清楚。只是……阿玛提过一句,仿佛有上官隐晦问过,对四川的年将军怎么看。”
胤禛(青荷)目光微凝。连底层旗营都被渗透试探了?看来对方不止在朝堂发动,连京畿武力也在做舆论铺垫,真是步步紧逼。
“嗯。”他不动声色,“你阿玛如何回答的?”
“阿玛只说,年将军是朝廷大将,守土有功,别的不知。”乌雅塔娜老实回答。
回答得中规中矩,但至少没落井下石。胤禛(青荷)看了她一眼,这个格格,倒是比她父亲更懂得谨慎。
“很好。告诉你阿玛,近来少议论朝政边事,只管好自己分内差事。若有实在推脱不过的打听或拉拢,便推到本王身上,说一切只听王爷吩咐。” 这是给予庇护,也是加强控制。
“是,奴婢明白了。”乌雅塔娜低头应道。
“去吧。小心些,别让人看见。”
乌雅塔娜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融入夜色。
胤禛(青荷)独自在暖阁中又坐了片刻。窗外,一弯冷月斜挂天际,洒下清辉。
前朝风云激荡,后院微澜暗涌,远方有暗棋潜伏,近处有刀刃悬颈。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清晰。对手的招数已然明了,他的应对也已展开。剩下的,便是看那位执掌乾坤的皇阿玛,最终会如何落子。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意念微动,青莲道种的光芒似乎更凝实了一丝。在这场漫长的对弈中,每一分定力,每一次冷静的算计,都是宝贵的筹码。
棋路渐明,胜负未分。但他已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任何变局。
(第81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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