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的狼将军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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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魔龙敖烈毁云梦,小妖舍身护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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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顾清歌,或者说,她的魂魄,正漂浮在离自己身躯仅咫尺之遥的虚空中。

几个时辰前,孙悟空那声断喝带来的极致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将她的魂魄从这具与她同名同姓的躯壳中狠狠拽离。

她感觉自己轻得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鸿毛,意识在混沌与清明间剧烈撕扯。

她“看”得见下方的一切,却感觉不到一丝依托,听不到半点真实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冰冷、无法穿透的水晶壁障。

她的目光,带着无尽的惊恐和茫然,落在那个紧紧抱着她“身体”的僧人身上。

唐三藏低垂着头,素来平静无波的清俊面容此刻被巨大的悲痛彻底淹没。

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顺着他苍白的面颊滑下,有的滴落在顾清歌毫无血色的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暗色,有的则直接坠入下方翻腾的云海,瞬间消失无踪。

“宝宝别怕……” 唐三藏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无尽的痛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他把怀中冰冷的身躯又往自己怀里紧了紧,双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骨节泛白,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去焐热那迅速流失的生命。

又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倾注了所有的力气。“贫僧……这就带你回家……回家就好了……”

然而,这轻柔得如同叹息般的安抚,在魂魄状态的顾清歌听来,却遥远得如同隔世回音,模糊不清。

她只觉得心口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尽管魂魄已无需呼吸。

“法师在流泪!那个一路西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面对妖魔狰狞、神佛威压都未曾失却从容的圣僧,此刻却为了她,泪落如雨,流露出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近乎崩溃的脆弱。”

“法师!” 顾清歌的魂魄发出无声的尖啸,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拂去他脸上的泪痕。

那动作充满了心疼与焦急。可她的指尖,那虚渺的指尖,竟直直地、毫无阻碍地从唐三藏的脸颊上穿透了过去。

就像他只是水中的倒影,是风中摇曳的烛光幻象,一股彻骨的寒意顷刻间冻结了她的魂体。

她不信邪地再次尝试,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触碰他的肩膀、他的手臂、他紧握着佛珠的手。

一次又一次,她的手臂如投入虚无的空气,徒劳地穿过那具温暖的、散发着檀香与悲伤气息的躯体,连一丝涟漪、一点温度都感受不到。

“为什么……?” 巨大的恐慌似冰冷的潮水,顿时将她淹没。

她的魂魄剧烈地波动起来,呈现出一种不稳定、濒临溃散的灰白色光泽。

“为什么会这样?!” 她环顾四周,下面是翻滚的无尽云海,上面是冷漠的苍蓝天穹。

前方是神色各异的取经三人,而那个唯一能给她带来温暖和安定感的僧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成了她永远无法触及的彼岸。

“法师……我为什么碰不到你?!你听得到我吗?你看看我啊!” 绝望的哭喊在她魂体内震荡,却无法传递到现实世界的任何一丝空气。

她像一个被彻底遗忘在时间夹缝中的幽灵,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在眼前悲痛欲绝,自己却连为他拭泪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伸出手,穿过一片又一片虚无。

巨大的无助感让她蜷缩起魂体,发出无声的悲鸣。

唐三藏对这一切全然不知。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被怀中那具迅速冰冷、僵硬的躯体所占据。

每一次细微的僵硬,每一次温度的流失,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着顾清歌冰冷的额发,鼻息间萦绕的不再是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而是死亡逼近时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

这气息勾起了深埋心底的恐惧——女儿国御花园中,那杯未能饮下的倾心之酒。

凌云渡口,看着自己“凡胎”顺流而下的空茫……似乎他生命中所珍视的、沾染了凡尘暖意的一切。

最终都会以这样冰冷决绝的方式离他而去,只留下刻骨的痛与无尽的“求不得”。

他修持多年的禅心,那曾度化无数妖魔、感召天地的佛性光辉,此刻仿佛被这极致的痛楚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显露出内里从未示人的、属于“人”的脆弱与无助。

他只能更紧、更紧地抱住她,好像只有这样就能锁住那正在飞速流逝的温度,哪怕只是徒劳。

泪水无声地流淌,浸湿了他朴素的僧袍前襟,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口中反复呢喃着那破碎的承诺:“别怕……回家……我们回家……”

唐三藏的声音越来越低,几近呓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抓住这唯一的执念,才不至于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这前所未有的一幕,清晰地映在后方三位徒弟的眼中,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孙悟空盘坐在最靠近师父的位置,一双火眼金睛灼灼生辉,此刻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他的火眼金睛看得清清楚楚,师父怀中那具躯壳,生机已绝,魂魄正在慢慢消散。

以他的神通,竟也无法留住那离体魂魄的,更让他心头巨震的,是师父的状态。

他曾见过师父被妖怪捉去时的担忧,见过师父误解他时的愤怒,见过师父为众生悲悯时的泪水,却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破碎。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无法修补的裂痕。师父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抱着顾清歌的样子,像是在抱着整个世界失落的最后一块拼图,绝望而专注。

孙悟空的金箍棒就横放在膝上,只要师父一声令下,他敢去闹天宫,闯地府,搅个天翻地覆。

可此刻,面对师父这无声的、源自内心深处的崩塌,他那身惊天动地的法力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能降妖除魔,却无法驱散师父心头的阴霾;他能移山填海,却无法填补那失去的空洞。

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攫住了这位齐天大圣,让他只能僵硬地坐着。

金色的瞳孔紧紧锁在唐三藏那微微颤抖的、被泪水浸湿的僧袍肩背上。

孙悟空喉结滚动,最终却只是抿紧了线条凌厉的唇,将满腹的焦灼和无力,都死死压在眼底深处。

猪八戒坐在稍后一点的位置,挺着肚子,一张大脸皱成了苦瓜。

他向来心宽体胖,插科打诨是常态,可此刻,连他也笑不出来了。

他看着师父那失魂落魄、泪流不止的样子,又看看师父怀里那明显没了气息的顾家小姐,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堵,鼻子发酸。

他老猪贪吃好色,但也重情。师父待他恩重如山,此刻师父的痛苦,他感同身受,却又完全无法分担。

“师……师父……”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声音干涩嘶哑,刚吐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后面的话就被眼前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堵了回去。

他想说“人死不能复生”,想说“节哀顺变”,但这些平日里听起来寻常不过的劝慰之词,此刻却显得那么轻飘飘,那么不合时宜,甚至带着一种残忍的冷漠。

他不敢说。他怕自己笨拙的话语,非但不能安慰师父,反而像盐一样撒在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他甚至不敢像往常一样挪过去拍拍师父的肩——那单薄的、因压抑哭泣而微微耸动的肩膀,此刻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他只能搓着蒲扇般的大手,肥厚的嘴唇嗫嚅着,最终重重地叹息一声,那叹息声被呼啸的罡风瞬间撕碎,带着无尽的憋闷和同情。

他垂下大脑袋,目光落在师父紧抱着顾清歌的手上,那指节因为用力而白得吓人。

沙悟净沉默地坐在最后,如同一尊铁铸的罗汉,他默默地注视着唐三藏的背影。

那背影依旧挺直着僧人的风骨,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挥之不去的暮气与悲伤。

沙僧的心像被浸在冰冷的深潭里。他忠厚老实,不善言辞,表达情感的方式就是默默守护。

这一刻,他内心的担忧和沉重比大师兄的困惑、二师兄的憋闷更为纯粹和直接。

师父是他们的主心骨,是迷途中不灭的明灯,灯若蒙尘,前路便晦暗无光。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降妖宝杖,指节同样因用力而发白。

他能感觉到师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悲伤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在雕背上。

他想分担,却不知如何着手。他甚至不敢过多地去看师父怀中的顾小姐,那画面本身就是一种令人心碎的提醒。

他只能更加挺直自己的脊梁,像一座沉默的山,守护在这片悲伤海域的边缘。

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翻涌的云海,仿佛要将任何可能打扰师父、加重其痛苦的邪祟都挡在外面。

然而,这份忠诚的守护,在此刻巨大的心灵创伤面前,也显得如此微薄。

时间,在这高空的寒流中,像是再一次被冻结了。

只有大鹏雕翅膀划破空气的沉闷声响,以及罡风永不停歇的呜咽,构成了这片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云海在下方翻腾变幻,时而如怒涛汹涌,时而如棉絮堆积,映照着上方或明或暗的天光。

光线流转,在唐三藏低垂的侧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将他眉宇间的痛苦镌刻得更加深刻。

也掠过顾清歌魂魄那半透明的、颤抖的轮廓,让她显得愈发缥缈,如同即将消散的晨雾。

顾清歌的魂魄在绝望的深渊里徒劳挣扎。她围绕着唐三藏,像一个被无形囚笼困住的飞蛾。

她一次次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他僧袍的衣角,想要触碰他紧握着佛珠、指节发白的手,想要感受那份哪怕一丝丝熟悉的温暖。

每一次穿透而过的虚无感都带来一次新的、更深的刺骨冰寒。

“法师……金蝉子……玄奘……”她用尽意念,呼唤着所有她知道的名字,从尊称到俗名。

再到那深藏心底、不敢宣之于口的隐秘呼唤,声音在灵魂深处回荡,却无法突破生与死、虚与实之间那道绝望的壁垒。

她看到他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滴落,有的砸在“她”冰冷的脸颊上,有的融入僧袍。

她多想告诉他,她就在这里!她没走远!可回应她的,只有他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绝望的呓语:“回家……我们回家……”

这执念般的低语,此刻在她听来,却成了最残酷的讽刺。

魂魄的痛苦无法宣泄,化作一阵阵无形的精神风暴,让她虚幻的身影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溃散于这天地罡风之中。

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虚弱和寒冷,比这万丈高空的风更加刺骨。

她开始恐惧,恐惧自己这缕幽魂,是否会在目睹他心碎至死的过程中,先一步彻底消散?

这念头方起,一声凄厉尖叫刺破云霄,顾清歌的魂魄便如烟尘般弥散无踪。

唐三藏的世界,只剩下怀中冰冷的重量和心口那撕裂般的痛楚。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撞击着布满裂痕的琉璃。

他试图默念佛经,寻求那无上智慧的抚慰,试图观想那寂静涅盘的彼岸。

可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经文在舌尖滚动,却引不起心中半点涟漪。

脑海中翻涌的,全是与顾清歌相遇后的片段:她或嗔或喜的生动眉眼在眼前晃动,她清脆如莺啼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她偶尔流露出的、与这凡俗红尘格格不入的灵慧与懵懂……这些鲜活的记忆碎片,此刻都变成了淬毒的利刃,反复凌迟着他。

他抱着她,清晰地感受着生命的温度一点点、不可挽回地流逝,就像指间握不住的流沙。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自诩为普度众生的取经人,却连身边一个鲜活的生命都护不住。

这认知带来的自责与信仰的动摇,比任何妖魔的利爪都更令人绝望。

他只能更紧、更紧地拥抱这具躯壳,仿佛这是他与她、与这曾短暂温暖的尘世,最后的、唯一的联系。

泪水无声地流,仿佛要流尽他身为“人”的所有情感。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紧握佛珠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缝间已被坚硬的珠子硌出了深深的凹痕,几乎要嵌入皮肉。

孙悟空的目光,锐利如刀,在师父悲痛欲绝的背影和顾清歌毫无生气的脸庞之间来回扫视。

除了确认生机断绝、魂魄溃散的冰冷事实,他那双能洞察幽冥的火眼,竟也捕捉不到一丝魂魄留下的痕迹!

这太不寻常。是那魂魄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瞬间摄走、抹去了所有气息?

还是这顾清歌本身……就有什么古怪?这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心头疑云密布。

看着师父那从未有过的脆弱姿态,所有的疑惑和探究的冲动,最终都化为一种沉重的无力。

他明白,此刻对师父而言,追查真相远不如这份失去本身的痛苦来得真实和致命。

那声凄厉的尖叫与消散的魂影尚未在空中散去,一股源自蓬莱岛深处、令人心悸的悸动骤然撕裂了时空。

云梦山涤尘居前,敖烈目眦欲裂——他感应到了,那与爱妻魂魄最深的羁绊,竟被生生掐断。

山腰处,涤尘居静静伫立——这座敖烈与拓跋玉的爱巢,曾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沦为绝望的囚笼。

拓跋玉的魂魄,已被云梦山无声吞噬整整三日。山影如巨兽匍匐,每一次呼吸都似在嘲弄凡尘的渺小。

敖烈,西海龙宫的三太子,此刻却形销骨立,宛如风中残烛。

他已在云梦山搜寻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第一日,他化作银龙真身,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寒光,龙爪撕裂岩壁,掘地三尺。

每一寸土地都残留着拓跋玉的气息——一缕发丝的幽香,一声轻笑的回响,却无她的魂影。

第二日,他召来风雨雷电,乌云压顶,雷暴肆虐山峦,涤尘居的屋檐在狂风中呻吟。

他翻遍山谷深涧,连最隐秘的洞穴也未放过,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渗血,染红了山石。

第三日,他回归人形,衣衫褴褛:裁剪得体的银丝锦袍如今松松垮垮,挂在嶙峋的骨架上。

曾经俊朗的面庞胡子拉碴,污垢与汗水交织;头发乱如蓬草,结成一缕缕硬块,散发腐草与铁锈的气息。

体重锐减,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肺腑撕裂的痛楚。

他瘦得脱了形,衣袍空荡,风一吹便猎猎作响,像一具行尸走肉。

第四日破晓,朝霞如血,染红云海。敖烈盘坐于涤尘居前的青石台,闭目凝神。

他集中意念,放出神识——一股无形的龙魂之力,如蛛网般蔓延整个云梦山。

神识穿透岩层,掠过溪流,探入古树根系,搜寻拓跋玉每一丝魂魄的残迹。

他能“看”到山腹深处,黑暗如墨,妻子的魂息若隐若现,却总在触及瞬间消散,似被山体吞噬。

每一次探寻,都如利刃剜心,西海龙王与龙后,立于一旁,默默守护。

敖闰身着金鳞甲胄,眉宇间刻满忧虑,龙杖拄地,指节发白;龙后一袭素衣,泪痕未干,双手紧握胸前,心如刀绞。

他们未加阻拦,因深知儿子对儿媳的痴情:儿媳魂魄消散时,敖烈便立誓掀山寻人。此刻,他们只能以静默相伴,任山风卷起叹息。

神识搜山,持续至日上三竿。敖烈如石雕般不动,汗水浸透破袍,额角青筋暴起。

突然,他“见”到一缕熟悉的光——妻子拓跋玉的魂影在山谷深处闪烁,带着海棠花的香气。

他狂喜,神识全力聚焦,可刹那,云梦山震动,黑雾涌出,将那光点生生呑没。如巨口闭合,不留痕迹。

敖烈陡然睁眼,龙瞳立时血红一片,血丝密布,瞳孔收缩如针尖。

凄厉的嘶吼从他喉中爆发:“玉儿——!”

声浪如雷霆,撕裂山谷宁静,惊起漫天飞鸟,回声在群峰间激荡,久久不散。

那嘶吼不是悲鸣,而是魔魇的序曲。敖烈的银龙本体开始异变:鳞片从闪亮银白转为幽深墨黑,如夜潮蔓延。

他的龙角扭曲生长,尖端滴落黑涎;龙爪暴涨,萦绕黑气。

通体漆黑,再无昔日神性——他彻底走火入魔。魔气冲天,涤尘居梁柱吱呀作响。

敖烈仰天狂笑,笑声癫狂:“云梦山,你敢吞她?我便毁你根基!”

他腾空而起,龙尾横扫,山岩崩裂,古木连根拔起。

龙爪撕扯地脉,岩浆喷涌如血泉;口中喷吐黑焰,所过之处,草木成灰,溪流蒸干。整座山峦在他爪下哀嚎,大地龟裂,黑云蔽日。

敖闰与龙后疾退,面色惨白。敖闰低吼:“烈儿,住手!山魂反噬,你会魂飞魄散!”

可敖烈充耳不闻。他忆起妻子初登蓬莱岛时:她依偎他怀,笑靥如花,“烈哥哥,蓬莱是我们的桃源。”

如今桃源成坟。魔龙肆虐更甚,撞向主峰,山体摇摇欲坠。涤尘居瓦片纷飞,梁柱倾颓,花园中海棠树——拓跋玉最爱的花——,根焚毁。黑烟

中,敖烈龙瞳流下血泪,每一滴落地便腐蚀岩石。他咆哮着誓言回响:“便掀了这云梦山…掘地九万丈!我也要带她回来!” 父母

龙王夫妻垂泪,龙后轻抚敖闰手臂:“让他去吧…情至深处,便是劫。” 山谷已成炼狱,而敖烈的疯狂,才刚开端。

而在其心脏云梦山的万丈岩骨深处,远离那正在上演神魔之怒的山巅与涤尘居的废墟,存在着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这里,是巨兽腹腔中一处偶然形成的空腔,一处连那吞噬万物的古老山魂似乎都暂时遗忘了的缝隙。

洞窟入口早已被万年藤蔓与滑腻的青苔封死,仅余几缕极细微的、带着地底湿冷气息的风,呜咽着从石缝中渗入。

洞内,是永恒的、近乎凝固的昏暗。只有洞壁某些奇异的、散发着幽蓝或惨绿微光的苔藓和菌类。

犹如星辰碎屑般点缀着这片地下穹窿,提供着聊胜于无的照明。

潮湿的岩壁上,凝结的水珠缓慢汇聚,最终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滴答……滴答……” 落下,在下方浅浅的石洼中敲打出空洞而恒久的回响,更衬得此地死寂如墓。

洞窟中央,一方天然形成的、相对平整的黑色玄武岩石台,便是这幽冥世界唯一的“床榻”。其上,静静躺卧着一团朦胧的光影,那正是拓跋玉的魂魄。

她几乎维持不了人形。离开敖烈以本命精血日夜温养、构筑的那具莲藕化身。

就像是剥离了最后一层护体的胎衣,将她的灵魂核心赤裸裸地暴露在这充满山魂威压的险地。

那魂体稀薄得似晨曦中即将散尽的薄雾,轮廓时聚时散,边缘处不断有细若游丝的光点逸散出来,像流萤般短暂闪烁,随即被周遭的黑暗无声无息地吮吸殆尽。

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琉璃质感,内里却非空无一物,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黯淡、仿佛随时会断裂的脉络。

那是维持她存在的基础魂丝,此刻却脆弱得像蛛网悬于狂风边缘。

她的面容是这团光影中最清晰的部分,却也是虚弱最直观的体现。

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眸紧紧闭合着,长睫如同垂死的蝶翼,覆盖着深陷的眼窝。

脸颊失去了所有血色,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白与透明,几乎能窥见其下更幽暗的魂质。

每一次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魂体波动,都让她整个形态痛苦地扭曲一下,恍若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化作尘埃。

她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的负担,更遑论睁开那重若千钧的眼帘。

她沉沦在一片无梦的、死寂的黑暗深渊里,对外界的一切——无论是时间的流逝,还是山外的惊天巨变都无知无觉。

石床边缘,紧挨着冰冷的地面,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它叫“苔生”,一个它自己都几乎遗忘的名字,一个卑微得如这洞窟里任何一块苔藓的小妖。

它的形态模糊不清,像是未完全化形,又或是力量低微到只能维持一种介于实质与虚影之间的状态。

它身高不过三尺,身躯瘦小而佝偂,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青灰色,布满了类似岩石纹理的粗糙褶皱。

脑袋相对身体显得硕大,一双眼睛却大得出奇,几乎占据了小半张脸。

此刻它正一眨不眨地、充满忧虑地凝视着石床上那脆弱的光影。

那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像蒙尘的琥珀,瞳孔在幽暗的光线下缩成一条细缝,流露出本能的怯懦与不安。

它的手指细长,关节突出,指尖带着泥土的颜色,正紧张地揪着自己身上用某种坚韧藤蔓和干燥苔藓胡乱编织成的“衣服”。

苔生一动不动,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块依附在石床边的石头。

只有它那双过大的、充满忧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石床上那脆弱的光影。

它已经守在这里四日了,它几乎忘记了洞外的日月轮转。

从它在一条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边发现这缕即将彻底消散的魂影,并被那惊鸿一瞥的容颜攫住心神的那一刻起,它就决定了要守着她。

恐惧是它与生俱来的本能,是刻在它低微妖骨里的烙印。

云梦山对弱小生灵从来不是仙境,而是充满未知危险的狩猎场。

它本该躲得更深,藏得更隐蔽。然而,当它看清拓跋玉沉睡的面容时,一种比恐惧更原始、更汹涌的东西瞬间淹没了它。

那张脸,那眉宇间的轮廓,那即使在沉睡中也依稀可辨的温婉气质,竟与它记忆中早已模糊、却刻骨铭心的影像,?分毫不差?!

“姐姐……”

那个在它懵懂初开、最孱弱无助时,用自己同样微薄的力量拼命庇护它,最后为了引开一头凶暴的石魈而永远消失在幽深矿洞里的花妖姐姐!

苔生永远记得姐姐被石魈利爪撕裂前,那最后一次回望的眼神,充满了决绝与无尽的担忧。

姐姐的妖丹碎裂时散逸的、带着淡淡草木清甜的气味,成了它心中永恒的伤痛和最后一点温暖的慰藉。

而现在,这缕陌生的、人类的魂魄,竟奇迹般地复刻了姐姐的容颜。

是山魂的捉弄?还是轮回的偶然?苔生不懂这些深奥的道理。

它只知道自己枯萎的心腔里,在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后,被眼前这张脸猛烈地唤醒了。

一种近乎偏执的信念在它简单的心智里扎根:?她不能死。她不能像姐姐一样消失!?

于是,它用尽力气,小心翼翼地将这缕轻若无物却又重逾性命的魂影,从那冰冷刺骨、随时会吞噬她的暗河边。

一步步拖曳、搬运到这处它偶然发现的、相对干燥安全的石台洞穴。

这个过程耗尽了它仅存的那点微末妖力,几乎让它自己也魂飞魄散。

洞内无粮无水,但魂魄也需要维系。苔生模糊地记得,像姐姐那样的草木之妖,有时会汲取花果中的一点灵气。

它不知道这对眼前这缕奇异的魂魄是否有用,但它必须尝试。

它唯一能做的,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当那种魂体逸散速度似乎加快、光影更加黯淡时。

它会像离巢的幼鼠般,鼓起莫大的勇气,从它认为最隐蔽、最不易被察觉的缝隙钻出洞穴。

洞外的世界,此刻是炼狱的图景。天空不再是天空,而是翻涌着污浊墨汁与刺目血光的巨大穹顶。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永不停歇,如同无数头洪荒巨兽在头顶疯狂地践踏、撕咬、咆哮。

大地在持续不断地颤抖、呻吟,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让山岩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刺鼻的硫磺与焦糊味弥漫在每一缕风中,其间夹杂着一种让它灵魂深处都为之战栗的、纯黑色的暴怒与绝望——那是属于敖烈,属于那条正在毁天灭地的魔龙的气息。

每一次外出,都是对苔生胆量的极限挑战。它紧贴着嶙峋陡峭的岩壁。

像一抹流动的阴影,在因震动而不断滚落的碎石间惊惶穿行。

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它的心脏,让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它不敢抬头看那末日般的天空,不敢去感受那无处不在的恐怖龙威,只能将全部感官集中在脚下方寸之地和嗅觉上。

它疯狂地嗅探着,寻找着那些侥幸未被黑焰焚毁、未被落石掩埋的浆果野实。

那些果子往往生长在最险峻、最不起眼的石缝里,干瘪、酸涩,甚至沾染了火山灰的污迹。

但只要能嗅到一丝微弱的、属于植物本源的清灵之气,苔生都会如获至宝,用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将其摘下,藏进用大片坚韧树叶叠成的简陋囊袋里。

它绝不敢有丝毫停留,每一次成功的采摘都伴随着巨大风险。

好几次,巨大的山岩就在它身后轰然砸落,扬起的烟尘几乎将它吞没。

或者,一道炽热的龙息黑焰在不远处的山谷扫过,瞬间将一片密林化为焦炭,那灼热的气浪几乎点燃它苔藓的外衣。

它被震得摔倒在地,尖锐的石块划破了它的皮肤,渗出青绿色的、类似树汁的体液,耳朵里灌满了毁灭的轰鸣和山体的哀鸣。

它蜷缩在石缝里瑟瑟发抖,巨大的黄眼睛里充满了浑浊的液体,几乎要被无边的恐惧压垮,只想立刻逃回那相对安全的黑暗洞穴深处。

但每当这时,石床上那张酷似姐姐的、苍白安静的脸庞就会浮现在它脑海里。

姐姐消失在矿洞黑暗中的最后眼神,与拓跋玉沉睡的容颜重叠。

一种比恐惧更强大的力量重新注入它冰冷的肢体。那是一种混杂着赎罪、眷恋和绝望守护的执念。

“不能……不能丢下她……姐姐……” 它会在喉咙深处发出破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呜咽。

随后,它会用尽力气爬起来,护紧怀中被压得有些变形的野果,像一道亡命的灰影,跌跌撞撞地冲回那个唯一的避难所,那个有“她”在的洞穴。

回到洞内,苔生剧烈地喘息,瘫软在地好一会儿,才颤抖着爬到石床边。

它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来之不易的、沾满尘土甚至它自己汁液的野果捧出来,选出看起来相对饱满、灵气似乎稍多的一两颗。

它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挤压果肉。一滴、两滴……粘稠的、混合着果浆和微弱灵气的汁液滴落在拓跋玉魂魄那几乎透明的唇形轮廓附近。

汁液并未渗入,也无法真正被吸收,只是在魂体表面短暂停留,散发出一点极其微弱的甘酸气息和转瞬即逝的微光。

之后便被那无时无刻不在逸散的虚弱魂体自身所排斥、滑落,最终被冰冷的石台吸收,只留下一点深色的湿痕。

苔生知道这是徒劳。它看着那汁液滑落,看着拓跋玉的魂体依旧毫无反应。

甚至因为刚才搬运的震动而显得更加稀薄了一点,它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无助的悲伤和更深沉的绝望。

但它依然固执地重复着这个动作,这是它唯一能想到的、唯一能做的。

好像这微不足道的举动本身,就是它对抗整个崩毁世界、维系内心最后一点希望的最后仪式。

它无法给予真正的滋养,只能献上这点卑微的供奉,如同信徒在神像前献上自己仅有的、寒酸的祭品。

然后,它会再次蜷缩回石床边的阴影里,回到它那永恒的守望姿态。

用自己微小的身躯,尽可能地遮挡住可能从洞口方向传来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震动余波。

它将那双过大的、充满忧虑的眼睛,再次牢牢锁定在拓跋玉脸上。

时间在“滴答”的水声和洞外永不停歇的轰鸣声中粘稠地流逝。

苔生有时会陷入一种半昏半醒的迷糊状态,脑海中姐姐的残影与眼前沉睡的魂体不断交织、重叠。

它会想起姐姐用柔弱的藤蔓为它编织遮风的小棚,想起姐姐哼着不成调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歌谣哄它入睡,想起姐姐最后那声凄厉的“快跑!”……

那浑浊的似眼泪的液体,会无声地滑过它青灰色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

恰在此刻,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恐怖巨响,如同天穹碎裂。

“轰隆!!!!”

整个洞窟剧烈、疯狂的摇晃起来,不再是之前的沉闷震动,而是狂暴的、要将一切彻底撕碎的颠簸。

洞顶那些发光苔藓和菌类瞬间熄灭了大半,洞内陷入更深的黑暗。

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粉尘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支撑洞顶的巨大钟乳石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吟,几道狰狞的裂缝刹那爬满了洞壁。

“呜——!” 苔生发出短促凄厉的尖叫,那是对灭顶之灾最本能的恐惧。

它那渺小的身体在这天地之威面前宛若尘埃。求生的本能几乎要让它立刻抱头鼠窜,钻入之前探明的、最深最窄的石缝。

然而,就在它身体即将弹起的一夕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石床。

剧烈的震动中,拓跋玉那本就稀薄脆弱的魂体,恰如狂风中的烛火。

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大量的光点从她身上被震散剥离。

她那沉睡的面容因剧烈的魂体波动而呈现出一种近乎溶解的扭曲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溃散,归于虚无。

“姐姐的脸……要消失了……再次消失……”

这个念头恰似最锋利的冰锥,顿时刺穿了苔生所有的恐惧。

它那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一种近乎悲壮的蛮力,它没有逃,反而像一道离弦的箭,不顾一切地扑向了石床。

它用自己整个瘦小的身躯,尽可能地张开双臂和腿,像一张薄薄的、脆弱的盾牌,死死地、完全地覆盖在拓跋玉那团随时会熄灭的魂影之上。

“不——!” 它嘶哑地、用尽全身力气吼叫着,声音却被淹没在洞窟崩塌的轰鸣里。

坚硬的、带着棱角的碎石如冰雹般砸落在它的背上、头上。剧痛让它眼前发黑,青绿色的汁液从它的伤口和口鼻中渗出。

一块尖锐的石片深深嵌入了它的肩膀,它疼得浑身痉挛,却死死咬住下唇。

它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身体更加紧密地贴合在石床上,用自己全部微乎其微的妖力和同样脆弱的身体,为身下的魂影构筑一道聊胜于无的屏障。

它感觉到背上沉重的撞击,感觉到骨骼在呻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剧痛和无边的声浪冲击下开始模糊。

它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了,不知道那条疯狂的魔龙是否已经撕裂了这座山峰。它只知道,它下面护着的,是它仅有的、酷似姐姐的“亲人”。

“轰——咔啦啦!!!?”

这毁灭的震颤,穿透千钧岩层,直抵云梦山此刻的创口。

就在苔生所在幽窟的正上方,厚重山脊如同腐朽的巨木,在一只缠绕着沸腾黑焰、大如殿宇的魔龙之爪下,?豁然迸裂?。

岩浆如灼热的污血,从撕裂的伤口中喷溅而出,泼洒在焦黑冒烟的山体上,腾起滚滚毒瘴。

魔龙敖烈,那完全被墨色浸染、唯有龙瞳如两汪沸腾血泉的庞然身躯,正盘踞在这新生的地狱之门上方。

他龙首高昂,对着污浊翻涌的天幕发出癫狂的咆哮,每一次吐息都卷起焚风的漩涡,将残存的山林化为飘飞的灰烬。

那裹挟着无尽怨毒与绝望的龙吼,压过了世间一切声响,正是碾碎幽窟、将守护者与濒灭之魂推向绝境的?终极回响?。

他那燃烧的瞳孔深处,倒映着整个燃烧崩塌的世界,却唯独映不出咫尺之下岩层中。

那一缕他掘地九万丈也誓要寻回的、正在碎石尘埃下微弱闪烁的魂光,以及一只正用残躯为其遮挡灭顶之灾的、卑微如尘的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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