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倾颓,万籁俱寂。曾经的仙家胜境云梦山,此刻已沦为炼狱屠场。
苍穹被撕裂,翻滚的墨云中,紫红色的雷霆如狂龙乱舞,每一次炸响都伴随着山岳的哀鸣。
洪水自崩裂的地脉中喷涌而出,裹挟着巨石古木,化作浑浊的怒龙,咆哮着冲垮千百年雕琢的灵峰秀谷。
灵气不再是滋养万物的甘泉,而是化作狂暴的乱流,撕扯着空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
参天古木在无形的巨力下化为齑粉,灵禽异兽的悲鸣戛然而止,只留下残羽断肢点缀着焦黑的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死亡气息。
在这末日图景的边缘,西海龙王敖闰紧攥着龙后冰凉的手。
他一身华贵的衮龙袍沾染了烟尘与不知名的污迹,往日威严的龙目此刻赤红一片,死死盯着风暴的中心——他那已全然化出万丈龙躯,疯狂肆虐的三子,敖烈。
龙后依偎在丈夫身侧,云鬓散乱,珠钗横斜,绝美的面容上泪痕交错。
每一次敖烈那覆盖着狰狞黑鳞的巨尾扫过,带起毁天灭地的罡风,都让她纤细的身躯剧烈颤抖,仿佛那尾巴是抽打在她的心尖。“我的儿…我的烈儿啊…”
她破碎的呜咽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在眼底蔓延。
敖闰能感受到妻子指甲深深嵌入自己手臂的疼痛,他何尝不痛?
那在云中翻滚咆哮、散发着毁灭与疯狂气息的孽龙,是他血脉的延续,是他与龙后倾注了无数心血与期望的骄傲。
如今,这份骄傲变成了插向父母心口最锋利的刀。
他强压下喉头的腥甜,用尽全身力气稳住摇摇欲坠的妻子,嘶哑道:“凝神!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
可这劝慰,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面对儿子那足以撕裂虚空的力量,他们这对统御西海、位高权重的龙族至尊,竟渺小如尘埃,束手无策。
恰在此时,数道颜色各异、却同样迅疾如电的流光划破污浊的天幕,带着惊惶与凝重,瞬息间落在敖闰夫妇身旁。
光华敛去,显出数位身影。为首者,身着古朴玄色道袍,银发如雪,面容清俊,正是敖烈授业恩师,蓬莱仙岛的陆吾老祖。
他身后,跟着蓬莱仙岛掌门蓝鹤唳,一袭鹤氅,面容儒雅,此刻却布满寒霜。
再后几位,皆是蓬莱岛德高望重的长老,个个气息渊深,此刻却无不面露骇然,衣袍在紊乱的灵压中猎猎作响。
“敖闰道友!龙后!”陆吾老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目光扫过龙王龙后凄楚的面容,随即死死锁定了那毁灭之源,“孽徒…竟至于此?!”
他接到云梦山方向传来的恐怖波动时已觉不妙,与师弟蓝鹤唳等人匆匆赶来,沿途所见山河破碎、灵脉断绝的景象已令他们心头巨震。
但亲眼目睹大弟子敖烈这完全丧失龙族威严与灵智,只余下纯粹毁灭意志的疯狂形态。
饶是陆吾老祖这等历经万劫的存在,也感到神魂深处传来一阵冰寒的悸动。
蓝鹤唳倒吸一口凉气,手中拂尘无意识紧握,指节发白:“这…这龙威…已近入魔!师兄,烈儿…”
“他已听不见了!”敖闰痛苦地摇头,声音嘶哑,“烈儿他…魂魄似被戾气蒙蔽,识海混沌,只剩…只剩毁灭二字!”
龙后闻言,泪水更是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陆吾老祖眼中痛色一闪,旋即被决然取代。“孽障!醒来!”
他一步踏出,脚下虚空生莲,玄奥的道纹瞬间扩散,试图稳住周围狂暴的空间乱流。
他双手掐诀,口诵古老清心咒文,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洗涤神魂、镇压心魔的浑厚法力,化作肉眼可见的金色符文。
好似实质的金链,穿透狂暴的能量风暴,直刺敖烈那巨大的龙首。
“敖烈!看看你脚下!看看这因你而毁的云梦福地!看看这万千生灵涂炭!速速停手,莫要铸下无可挽回之大错,引动九霄天罚,形神俱灭就在眼前!”
然而,回应他的,是敖烈一声更加暴戾、充满毁灭快意的龙吟。
那声音已非龙族威严的咆哮,更像是深渊魔物的嘶嚎。
巨大的龙瞳赤红如血月,倒映不出任何理智的光泽,只有一片混沌的狂乱。
金色符文锁链甫一靠近,便被龙躯上缠绕的、近乎实质化的猩红戾气侵蚀、崩解。
龙尾带着撕裂虚空的尖啸,毫无征兆地横扫而来,目标正是那渺小却试图唤醒他的身影。
那力量之恐怖,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犁出一道漆黑的裂痕。
“师尊、师兄,小心!”蓝鹤唳与几位长老骇然惊呼。
陆吾老祖瞳孔骤缩,身形瞬间化作一道虚影,在原地留下一片被龙尾罡风绞碎的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饶是如此,那擦身而过的毁灭力量也让他气血翻腾,护体灵光一阵剧烈波动。
他稳住身形,脸色凝重至极,望向大弟子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与悲伤。
这孽徒的力量…竟已暴涨至此!且完全被暴虐主宰,连他这个传道授业的恩师,也成了必须毁灭的目标之一。
蓝鹤唳等人见状,心彻底沉入谷底。连陆吾老祖这等修为,亲自出手,以清心咒辅以空间神通,竟也如同蚍蜉撼树。
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能在那狂暴的意识中激起,反而险些遭劫。“师兄…”
蓝鹤唳的声音干涩,“此子…此子之力已非寻常仙魔可制,戾气侵魂,六亲不认,如之奈何?”
几位长老亦是相视骇然,纷纷叹息,各自祭出法宝护住周身,却无一人敢再轻易上前尝试。
并非畏死,而是深知此刻的敖烈,任何靠近的活物,都只会成为他毁灭名单上的新目标,徒增无谓牺牲。
绝望的氛围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所有人淹没。龙后看着陆吾老祖无功而返,看着蓬莱诸仙束手叹息,最后一丝希望似乎也破灭了。
她猛地抓住敖闰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龙鳞里,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恐惧而尖锐:“夫君!只有玉儿!只有拓跋玉!烈儿心里…心里最深处…唯一还能记得的…只有玉儿啊!只有她能唤回他一丝清明!快!快去找玉儿的魂魄!她一定…一定还在附近!烈儿不会真正毁掉关于她的一切的!”
她语无伦次,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希望之火。
敖闰何尝不明白?拓跋玉,那个温婉坚韧、钟灵毓秀的女子,是儿子心中最深的执念,也是此刻唯一可能唤醒他本性的钥匙。
可…“夫人…”敖闰的声音充满了苦涩与无力,他环顾四周,神念疯狂扫视,但入眼处只有毁灭后的废墟、狂暴的能量乱流和被戾气彻底污染的灵机。
“小玉她…魂归何处?这天地茫茫,戾气充斥,神识难及,魂魄脆弱,如何…如何能寻?”
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知道钥匙在哪,却连寻找的线索都没有。
就在众人因这无解的困境而陷入死寂,连陆吾老祖都拧紧眉头,苦苦思索可能的压箱底手段之时!
“诸位!”蓬莱掌门蓝鹤唳一直凝神观察着敖烈肆虐轨迹和下方地形变化,试图寻找一丝破绽或可利用之处。
他锐利的目光穿透层层烟尘与能量乱流,反复扫过敖烈庞大龙躯投下的、不断移动的恐怖阴影区域。
忽然,他目光猛地一凝,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声音因极度的惊愕和一丝突如其来的狂喜而拔高,甚至带着破音:“快看!那…那龙躯下方!那是什么?!”
这声惊呼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沉重的死寂!所有人,心神本已绷紧到极致,闻声几乎同时顺着蓝鹤唳颤抖的指尖所指方向,将全部神识和目光聚焦过去。
敖烈庞大的、覆盖着黑红鳞片的龙腹之下,是它疯狂扭动、践踏大地的区域。
也是毁灭力量最为集中、空间最为紊乱、烟尘最为浓密的地方。
寻常视线和神识根本难以穿透。但就在那一片混沌与死亡的深渊之中,在几块被龙爪生生撕裂、又被某种力量勉强聚拢的巨岩缝隙之下。
一点微弱,却纯净得不可思议的碧绿色柔光,犹如狂风暴雨中顽强摇曳的烛火,在肆虐的毁灭能量中艰难地闪烁着!
众人凝神细看,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只见那碧光源头,赫然是一个由无数细小坚韧、闪烁着生命光泽的苔藓状植物疯狂生长、交织缠绕而成的……茧!
那小小的、直径不过丈许的苔藓之茧,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
上方是敖烈龙躯移动时倾泻而下的恐怖龙威和毁灭性能量余波,四周是撕裂大地的罡风和狂暴的灵气乱流。
茧壁上的苔藓在不断地被侵蚀、剥离、化为飞灰,但又有更多散发着微弱灵光的苔藓从核心顽强地生长出来,前赴后继地修补着破损之处,死死地维持着茧的形态。
整个茧体在狂暴的环境中剧烈地颤抖、变形,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解,但它依旧倔强地存在着,如同惊涛骇浪中守护着最后方舟的孤岛。
而在那薄如蝉翼、不断明灭的碧绿茧壁之内,一道纤细、朦胧、近乎透明的身影,静静地悬浮着。
她身着残破的、依稀可辨是女子样式的素白衣裙,长发如墨,散落飘浮。
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虚无的微弱灵光,纯净、柔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宁静,与周围狂暴毁灭的炼狱景象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那灵光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抵御着从苔藓之茧缝隙中渗透进来的丝丝戾气,如同浊世中的最后一缕清泉。
正是拓跋玉!是她残留于世、尚未消散的魂魄!
“玉儿!是玉儿!!”龙后立刻失声尖叫,巨大的狂喜像洪流般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猛地挣脱敖闰的手,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向那毁灭风暴的中心,冲向那脆弱的光茧。“烈儿!烈儿快看!你的玉儿在那里!她就在你下面!她没死!她还在!快低头看看啊!!”
她的声音凄厉而充满希冀,仿佛要用尽生命的力量穿透那震天的轰鸣,送入儿子混沌的识海。
“夫人不可!”敖闰脸色剧变,反应快如闪电,一把将几乎要冲出去的龙后死死拽回怀中,力道之大,让龙后痛呼出声。“你找死吗?!”
他低吼,声音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龙目圆睁,“你看看!看看烈儿现在的样子!他现在就是一座移动的火山,毁灭一切靠近之物,你此刻冲过去,别说唤醒他,瞬间就会被他的力量撕成碎片,连魂魄都留不下,更会惊扰到玉儿那脆弱的魂魄!”
龙王的心也在滴血,他比任何人都想立刻告诉儿子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但身为统帅的冷静和父亲更深沉的爱让他死死压制着冲动。
他不能承受再失去妻子的代价,更不能让儿媳那仅存的、脆弱的希望之火因他们的鲁莽而熄灭。
陆吾老祖在看清光茧中身影的刹那,眼中亦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
他身形一闪,已挡在情绪失控的龙后身前,沉声道:“龙后!龙王所言极是!切莫冲动。此刻烈儿灵智全失,六亲不认,贸然接近,非但于事无补,反会害了小玉仅存的魂魄!”
他迅速瞥了一眼那在毁灭风暴中苦苦支撑的苔藓茧,语速极快,“此小妖(苔生)以本命精元结茧护魂,已是强弩之末。我等任何轻举妄动带来的能量扰动,都可能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届时小玉魂魄暴露在这等戾气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蓝鹤唳和几位长老也迅速围拢过来,脸上交织着发现希望的激动与面对现实的严峻。
蓝鹤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电般扫视着敖烈、光茧以及周围狂暴的环境:“龙王、龙后、师尊,当务之急,是必须在此小妖护持之力耗尽、或烈儿下一次无意识践踏移动之前,让他的目光,哪怕只有一瞬,落到小玉的魂魄上!”
他语速极快,字字如金铁交鸣,穿透轰鸣:“烈儿此刻灵台混沌,唯余毁灭执念,寻常呼唤、法术皆难入其耳。然龙性至情,尤重伴侣。小玉乃其心魔所系,亦为心灯所寄,唯有她的存在本身,或可如清泉涤荡血污,唤醒其灵性最深处一丝残念!”
“如何做到?”陆吾老祖立刻追问,眼中精光暴涨,显然认同蓝鹤唳的判断,但关键在于方法。龙后更是屏住了呼吸,死死抓住敖闰的手臂。
蓝鹤唳一指那在毁灭风暴中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碧绿光茧,以及光茧上方那遮天蔽日、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狰狞龙腹:
“直接呼喊,声浪难达,反可能刺激烈儿,加速小妖溃败,强攻扰乱,更属自取灭亡,为今之计,唯有‘声东击西,移星换斗’!”
他看向陆吾老祖,语带决绝:“师兄!烦请你全力出手,不求伤他,但求制造一个足够庞大、足够‘真实’、且能瞬间吸引他全部毁灭注意的‘目标’!无论是幻化擎天巨魔,还是引动残存地脉引爆灵峰,务必让他的龙首昂起,视线暂时离开下方!”
陆吾老祖瞬间明了,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与决然:“善!老夫拼着损耗千年道元,引动‘周天星斗幻灭大阵’残意,此阵虚影足以模拟天倾之威,应能引他抬头一瞬,但此阵需三息布阵之机,且仅能维持极短时间!”
“三息,足矣!”蓝鹤唳目光转向龙王龙后,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恳请,:
“龙王陛下!龙后娘娘!此三息,亦是生死之机!请二位不惜龙元,以血脉共鸣之术,全力加固那苔生妖灵所结光茧,务必护住玉姑娘魂魄不失。
同时,尝试以最柔和、最本源的血脉之力,呼唤小玉之名,不求她回应,但求其魂魄本能能生出一丝与外界呼应的涟漪,这涟漪,或可成为引子!”
敖闰与龙后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龙后眼中含泪,却已不见慌乱,只有母性的坚韧:“好!本宫便是拼却这身修为,也要护住玉儿周全!”
敖闰龙目沉凝:“放心,我西海龙族本源护佑之力,定能撑过这三息!”
蓝鹤唳最后看向几位蓬莱长老,指向光茧侧面一处相对能量稍缓的区域:
“诸位长老,随我结‘九宫遁虚阵’,待师尊引开烈儿视线,龙王龙后稳固光茧的瞬息,我等需以身化桥,强行在毁灭乱流中撕开一条极细微的‘灵引通道’,
将小玉魂魄的那一丝存在‘涟漪’,精准地‘送’入烈太子低首后垂落的视线之内!成败,在此一举,通道开启仅一刹,我等需以身为盾,硬抗周遭余波!”
这计划风险巨大,每一步都游走在毁灭边缘。尤其是最后一步,在敖烈龙躯之下开辟通道,无异于在火山口取火。
几位长老面色一肃,却无半分犹豫,齐声应诺:“谨遵掌门法旨!愿效死力!”
“吼——!!!”
就在这时,敖烈似乎对下方这群“蝼蚁”持续的“窥视”感到极度烦躁。
庞大的龙躯猛然一个剧烈的扭动,一只覆盖着黑红鳞片、缠绕着毁灭黑炎的巨爪。
带着撕裂虚空的尖啸,无意识地朝着众人所在的方位,连同光茧所在的区域,狠狠踏落下来!
罡风如刃,空间塌陷,毁灭的阴影,刹那间笼罩了所有人,也笼罩了那一点微弱的碧绿柔光。
“来不及了!动手!”?陆吾老祖一声裂石穿云的暴喝,玉面生威,眸底似有金焰灼空。
双掌倏合如擎天柱,倾刻间万千玄奥法印自指尖流泻而出,似星河倒卷,又如神纹临世。
浩瀚道元自其挺拔身躯内毫无保留地喷薄奔涌,化作实质的玄青光轮,将漫天戾气硬生生撕开一道裂隙!
“吼——!!!”
敖烈那覆盖着厚重如玄铁、边缘翻卷着锯齿状鳞甲的黑红巨爪,缠绕着粘稠如墨、不断发出灵魂尖啸的毁灭黑炎。
裹挟着令星辰战栗的罡风,那风已凝成亿万柄实质的幽暗风刃,旋转切割,发出裂帛般的尖嚎。
龙爪未至,下方本就摇摇欲坠的虚空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大片大片地如琉璃般?塌陷、内卷,形成扭曲的漩涡,贪婪地吞噬着光线、灵气乃至空间本身?。
纯粹的毁灭威压凝若实质,化作无形的亿万钧重山,轰然砸落!
众人护体灵光被挤压得紧贴体表,疯狂闪烁,发出濒临破碎的“滋啦”声。
修为稍弱的蓬莱长老道袍寸寸碎裂,裸露的肌肤上顿时绽开无数细密的血口,渗出殷红。
蓝鹤唳只觉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揉搓,喉头腥甜上涌,周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龙后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在恐怖压力下踉跄一步,却仍下意识地张开双臂。
柔弱的掌心爆发出微弱的守护金光,徒劳却决绝地挡在光茧前方。
敖闰龙王须发戟张,怒目圆睁,口中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沉浑龙吟。
周身湛蓝龙元如怒涛般汹涌,却在那灭世威压下被死死压制在体表寸许,难以有效外放。
“小妖!顶住!!!”?
蓝鹤唳目眦欲裂,嘶吼声带着撕裂般的沙哑。
话音未落,那在毁灭风暴中明灭不定的碧绿光茧,像是被注入了最后的生命之火,骤然爆发出?刺破昏暗的夺目光华?。
无数细密繁复、充满生机的藤蔓状符文从光茧表面?疯狂滋生、虬结、缠绕?,瞬间交织成数层厚重如翡翠壁垒的屏障。
每一层屏障上都流淌着液态般的翠绿生机,硬生生顶在了众人上方。
是苔生!这小小的妖灵,在这一刻?点燃了魂魄核心的本源妖火?,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守护之力。
“?轰咔——!!!哔啵!?”
黑炎龙爪,带着碾碎星辰的威力,狠狠踏在了翠绿屏障之上。
撞击的刹那,并非单纯的巨响,却是?令人灵魂颤栗的、混合了巨木断裂、金石崩解、空间哀鸣?的恐怖交响。
翠绿屏障如同遭遇陨星撞击的神木壁垒,接触点瞬间?向内凹陷、龟裂?。
无数蛛网般的裂痕带着刺耳的“咔嚓”声,以恐怖的速度向四周蔓延,?每一道裂痕边缘都燃烧着蚀骨的黑炎?。
碧绿的光芒如同被泼洒的翠色水银,?急速从裂痕处流失、黯淡、收缩?。
光茧本身剧烈地颤抖、嗡鸣,内部拓跋玉的魂魄虚影一阵剧烈波动,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仿佛烟雾般飘散的迹象?。
苔生的意识在蓝鹤唳心间响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本源被强行撕开的剧痛?:“…顶…不…住…了…太…强…了…”
?“顶不住也要顶!!”?蓝鹤唳大声怒吼,同时狂喝道:“师兄!星斗乱天!”
几乎在他喝声响起的同时,陆吾老祖的暴喝如同开天辟地的神音,压过了空间的哀鸣。“周天星斗——幻灭归墟!”
他玉面之上,那原本因撕开裂隙而略显黯淡的金焰,骤然间?炽盛到刺目,瞳孔深处仿佛有两轮微缩的恒星在塌陷燃烧?。
合十的双掌陡然向两侧一?撕?,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撕裂万古乾坤的决绝?。
他挺拔的身躯爆发出更恐怖的威压,但周身散逸的道元光芒却呈现出一种?燃烧生命般的、不稳定的青金色?。
浩瀚如海的道元不再是平稳流淌,而是宛若决堤的星河洪流,带着他本源的精血气息?。
疯狂地注入脚下瞬间展开的、覆盖了方圆百丈的虚幻阵图之中。
阵图繁复玄奥到极致,?无数由纯粹星光勾勒的星辰轨迹在其中疯狂生灭、碰撞、爆炸?。
每一次星辰虚影的湮灭都释放出微缩的毁灭波纹,搅动着周围的空间,像是将一片狂暴的宇宙星云投影到了这毁灭之地。
陆吾老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鬓角在几个呼吸间染上?刺目的灰白?,挺拔的脊梁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佝偻?。
千年道元的疯狂抽取,让他?皮肤表面都浮现出细密的、仿如瓷器即将碎裂般的金色裂纹?。
他脚下的“周天星斗幻灭大阵”虚影,光芒暴涨到令人无法直视,阵图中心,一点?凝聚了恐怖能量的炽白原点?骤然亮起,如同新的星辰诞生的前奏。
上方,苔生构筑的翠绿屏障在龙爪下已处于崩溃边缘,?核心区域的裂痕宽逾丈许。
浓稠如墨的黑炎如同岩浆般涌入?,疯狂焚烧吞噬着碧绿生机!
光芒收缩到仅能勉强包裹住光茧核心,且?明灭闪烁,恰似即将熄灭的烛?火。
“夫君!本源相济!”龙后嘶声喊道,声音带着泣血般的决绝与母性的坚韧。
无需多言,敖闰龙王早已与她心意相通。两条威严凝实、鳞爪毕现的湛蓝巨龙虚影自他们身后冲天而起。
这虚影并非攻击形态,而是?由最精纯的西海龙族本源精血与龙魂之力?构成,散发出?磅礴浩瀚的生命气息与无上守护意志?。
两条龙影发出无声的咆哮,并未冲向龙爪,而是如同?两条活化的、流淌着生命之光的锁链?,带着?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力量?。
一圈圈、一层层地缠绕、覆盖向那岌岌可危的光茧。
龙影与翠绿屏障接触的一夕,?“嗤嗤”声中,黑炎的侵蚀被暂时遏制,碧绿光芒恰如久旱逢甘霖,艰难地稳定了一丝,并透出一抹温润的蓝意?。
“玉儿!我的孩子,睁开眼睛,看看你的烈哥哥,他就在那里,他需要你啊!”
龙后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最深沉、最温柔、最焦灼的母性意念,混合着龙族血脉独有的灵魂共鸣之力。
像是最坚韧的丝线,穿透毁灭能量的重重阻隔与干扰?,不顾自身神魂被戾气反噬的刺痛。
强行、反复地送入光茧之中,?在拓跋玉那沉寂的魂魄深处震荡、回响?。
敖闰则将雄浑的龙魂之力化作最坚韧的屏障,与苔生残存的力量、龙后的呼唤之力?三股合一?。
死死抵御着黑炎的侵蚀和龙爪那持续下压的、仿佛要碾碎星辰的巨力。
光茧在这三重力量的护持下,?核心处的碧绿光芒艰难地稳定下来,不再剧烈闪烁?。
茧心内部,拓跋玉那沉寂如水月、几乎要散去的魂魄虚影。
在龙后那源自血脉最深处的、饱含痛楚与无尽期盼的泣血呼唤声中,极其轻微地、却像沉睡的婴儿被至亲轻抚般——?颤动了一下!?
一道细微到极致、却真实存在的、?带着淡淡蓝色光晕的灵魂涟漪?,在她魂魄虚影的眉心核心处,极其艰难地?荡漾开来, 这涟漪虽弱,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第一颗石子。
陆吾老祖脚下的阵图彻底点亮,那颗炽白原点骤然膨胀,化作一颗?直径数十丈、散发出无尽光热、表面流淌着熔金般液态能量的恐怖“烈阳”虚影?!
紧接着,以这颗“烈阳”为核心,?数以万计?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星辰虚影凭空浮现,按照?玄奥莫测、蕴含大道轨迹的路径?疯狂运转、碰撞、湮灭。
刹那间,众人头顶那片被戾气与龙威笼罩的昏暗天空,被一片?浩瀚壮丽、却又充满了无尽破灭与混乱气息的“星海”?所取代。
璀璨星光交相辉映,星河流转奔腾咆哮,更有巨大的星辰在诞生一瞬便轰然爆炸。
释放出?足以撕裂虚空、让真仙都为之胆寒的毁灭性光爆?。
一股?比敖烈纯粹毁灭气息更加古老、更加宏大、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天倾地覆”之威?,轰然降临。
如同无形的亿万钧巨锤,狠狠砸在这片被戾气充斥的空间壁垒之上?。
整个战场空间都在这股模拟的“天威”下?剧烈颤抖、呻吟?。
这“周天星斗幻灭大阵”的虚影,终于撼动了敖烈那狂暴的、只有毁灭本能的意识!
那遮天蔽日的星海幻象,那模拟出的、足以威胁到他存在的“天倾”之威。
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因疯狂而极度敏感、对任何“威胁”都充满毁灭欲望的神经上。
他那双燃烧着混沌黑焰、仿佛能焚尽诸天万界的巨大龙睛,?瞳孔猛然收缩成危险的竖线?。
顿时从下方那“渺小”的光茧和蝼蚁般的众人身上抬起,?死死锁定了那片突然出现的、璀璨夺目且散发着致命威胁的“星海”?。
巨大的龙首,在无意识中,遵循着对抗最大“威胁”的本能,?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猛地向上昂起?。
那踏落的、带着毁灭威压的巨爪,力量?出现了明显的、短暂的一滞?。
“九宫轮转!遁虚无间!灵引——开道!”蓝鹤唳的指令如冰冷的刀锋划破混乱的能量风暴。
他与四位蓬莱长老的身影顷刻间变得?模糊、虚化?。
五人脚踏玄奥方位(?乾、坤、离、坎、中宫无极?),手掐?完全同步、快如幻影?的古老法诀。
磅礴精纯的蓬莱仙元毫无保留地爆发,在他们周身凝聚、压缩,?立即交织成一个急速旋转、边缘闪烁着切割空间银芒的九宫八卦阵图?。
阵图不大,仅笼罩五人,却散发出?足以切开空间夹层、遁入虚无乱流的极致锋锐气息?。
光茧侧面,敖烈龙首昂起后,其视线下方与光茧之间那片因龙爪抬起而压力稍减的绝对死亡领域。
但依旧充斥着?狂暴的空间乱流、犹如飞蝗般激射的空间碎片、以及残留的、宛如毒蛇般游走的毁灭黑炎。
“以身化桥,灵犀引渡!进!”蓝鹤唳低吼,眼神决绝如万载寒潭最深处的玄冰。
五人组成的九宫阵图,?却如一枚被无形巨弩射出的、凝聚了全部生命与信念的银色梭镖?,义无反顾地、?毫无防御姿态地?,狠狠撞入了那片狂暴的毁灭乱流之中。
“?噗嗤!嗤啦!轰!?”
这声响就像是滚烫的赤红烙铁插入极寒冰水,毁灭能量瞬间?沸腾、反扑?!
阵图外围的银色切割光芒与狂暴的空间乱流、毁灭黑炎猛烈碰撞,爆发出?密集如雨、刺目欲盲的能量火花?。
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撕裂耳膜的尖啸和沉闷的爆炸?。
空间碎片不再是碎片,而是?旋转的、边缘闪烁着幽暗冷光的死亡飞轮?。
带着切割法则的力量,狠狠斩在五人联袂撑起的、薄如蝉翼的护体仙罡之上。
“啵啵”之声不绝于耳?,仙罡剧烈波动,光芒明灭不定。
一位位于“离火”位的长老,其护身的一面古铜宝镜被三道空间飞轮连续斩中,?“咔嚓”一声碎成齑粉?。
飞轮余势未消,狠狠掠过他的左臂,?“嗤”地一声,半条手臂连同道袍袖子一瞬间化为血雾?。
鲜血尚未喷溅,便被周遭的黑炎吞噬!长老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剧震。
却被他以?燃烧寿元换取的修为?死死定在原地,维持着阵眼不溃。
蓝鹤唳作为核心,承受的压力更是恐怖,他感觉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神魂,眼前金星乱冒。
视野边缘已开始发黑,?七窍同时渗出细密的血珠?,但他掐诀的手指却似铁铸。
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眨眼之间被蒸发?,眼中只有那个光茧和那条需要开辟的通道。
他们不是在飞行,而是在用生命、修为、乃至燃烧的魂魄,在毁灭的法则泥沼中,?一寸寸、一尺尺地艰难“犁”开一条通道?。
一条仅仅能容纳一丝魂魄涟漪通过的、纤细脆弱如同蛛丝、扭曲不定却承载着全部希望的“灵引通道”!
通道内部,?银色的阵图光芒与狂暴的毁灭能量激烈交锋,如同两条咆哮的龙蛇在狭窄的甬道中疯狂撕咬?。
龙王龙后心有所感,将全部心神与力量都灌注于光茧。
龙后的呼唤带着泣血的哀恸与无尽的期盼,声音在血脉之力的加持下,?穿透了光茧。
直接在拓跋玉残魂的核心处响起?:“玉儿!醒来!看看他!看看你的烈哥哥!他就在你面前!他为你疯了!他需要你啊!只有你能唤回他!”
那呼唤与龙族本源之力、敖闰的龙魂屏障、苔生最后的生机,?四股力量互相融?合。
化作一股?最温柔却最坚韧的潮汐?,一遍遍冲刷、滋养、呼唤着拓跋玉的魂魄。
光茧之中,那微弱的魂魄虚影,在这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包裹和呼唤下,最终荡起了一缕比之前清晰许多的、?带着淡淡哀伤、无尽眷恋、还有一丝被强烈呼唤唤醒的本能悸动?的灵魂涟漪。
这涟漪中心,?一点微弱的、属于拓跋玉生命本源印记的柔光?,顽强地亮起,似风中飘摇却不肯熄灭的萤火。
?“通道——开!灵引——渡!”?
蓝鹤唳嘶声厉喝,每一个字都带着喷涌的血沫。
他与四位长老组成的九宫阵图,最后还是在毁灭乱流中,好似在惊涛骇浪中破开一道短暂水痕的利箭?。
短暂地、极其不稳地?撑开了一个仅容发丝通过、边缘不断崩灭重组的空间孔洞?。
孔洞的一端,精准地?锚定?在光茧中拓跋玉魂魄眉心荡起的那缕涟漪核心。
而另一端,像是被无形之手牵引,?稳稳指向敖烈昂起的龙首下方,那双燃烧着混沌黑焰、正死死锁定“星海幻象”的巨大龙睛瞳孔正中央?。
一股?无形、柔和却蕴含着斩断一切阻碍的极致锋锐之力?,自他心脉深处迸发,化作一道?纯粹到近乎透明的剑气涟漪?,精准地拂过光茧中那缕荡漾的魂波。
那道承载着拓跋玉无尽眷恋与哀伤的魂魄涟漪,被这剑元之力轻柔包裹,犹如离弦之箭,顺着那条在毁灭乱流中艰难维持的、?发丝般纤细的空间通道?电射而出。
通道之外,是炼狱。狂暴的空间碎片如同亿万淬毒獠牙,疯狂啃噬着通道壁障。
粘稠的毁灭黑炎化作纠缠的魔爪,撕扯着这缕微光;陆吾模拟的星斗幻象在头顶明灭咆哮,震荡的余波让通道剧烈扭曲。
通道边缘不断崩裂、湮灭,又在蓬莱长老们燃烧生命的仙元灌注下艰难弥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瓦解!
就在通道即将彻底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那道微弱的涟漪,带着拓跋玉魂魄核心那一点西海龙族印记柔和的蓝光。
恰似穿越亘古洪荒的叹息,?轻柔却不容抗拒地?,穿透了最后一道空间乱流,?触碰到敖烈低垂的龙睛表面?。
时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那燃烧着混沌黑焰、倒映着星海破灭景象的巨大竖瞳。
在接触到涟漪的刹那,覆盖瞳孔的毁灭黑炎,像是遭遇天敌一般,剧烈、本能的退缩了一瞬?。
露出了其下最深处,那一点被疯狂与暴戾掩埋了万载的、属于西海龙太子敖烈的,原始而清澈的琥珀色瞳仁?。
瞳仁的核心,倒映出那缕微弱却熟悉的魂光。那一点琥珀色的澄澈瞳仁,在映出魂光的刹那,似冻结万载的冰湖被春日初阳照射,剧烈地颤抖起来。
细密的金色纹路从瞳孔边缘闪电般蔓延,如同苏醒的神经脉络,疯狂驱赶着退缩的黑炎。
“呜...吼...”一声混沌痛苦的龙吟从敖烈喉间挤出,不再是毁灭的咆哮,更像是溺水者挣扎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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