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的狼将军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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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佑圣真君赐仙丹,唐三藏欲毁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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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非简单的力量补充,更是一种生命本源的修复与升华。

佑圣真君这一拂,不仅救了他一命,更将他因强行渡仙力和重伤濒死造成的根基损伤,修复了七七八八。

然而,唐三藏的心神,却丝毫没有被自身恢复的欣喜所占据。

他那双因仙力充盈而重现清明的眼睛,第一时间、也是唯一关注的,是怀中之人。

他猛地抬头,望向佑圣真君,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混合着无尽哀求与绝望的急迫。

佑圣真君的目光,似乎洞悉了唐三藏心中所想。那温润平和的脸上,浮现一丝极其细微、近乎不可察觉的……叹息?

他并未多言,只是缓缓抬起左手。掌心之中,不知何时,静静地悬浮着一粒龙眼大小的丹丸。

此丹通体浑圆,色泽呈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混沌之色,仿佛将宇宙初开时的一缕鸿蒙紫气、万古星河的点点辉光。

以及亿万年蟠桃园中最精纯的生命精华,尽数熔炼其中。

丹丸表面,氤氲着一层如梦似幻的七彩霞光,霞光流转间,隐隐有大道符文生灭。

散发出一种令灵魂都为之悸动、渴望的磅礴生机与造化之力。

仅仅是丹丸散发出的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就让近在咫尺的唐三藏精神一振,仿佛连神魂都被洗涤了一遍。

这粒仙丹曾是太上老君亲炼的九转还回丹,昔年佑圣真君千岁圣诞,老君特献此宝为贺。

真君珍藏千年未启,今日为救顾清歌破例动用——实乃天道予她的重生仙缘。?

佑圣真君指尖微弹,那粒承载着无上造化的神丹,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轻柔而精准地飘落在唐三藏颤抖、沾满血污尘土的掌心。

入手温润如玉,分量却仿佛重于千钧,承载着唐三藏全部的希望。

“此丹予她服下,或可……争得一线生机。”真君的声音终于响起,并非响在耳边。

竟直接回荡在唐三藏的心湖之中,恰似古刹晨钟,清越悠远,带着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

那“或可”二字,却如同一根冰冷的针,深深刺入唐三藏刚刚因仙力恢复而稍缓的心房。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感激涕零。唐三藏几乎是在神丹入手的同时,便做出了反应。

他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自己因激动而颤抖的双手。

左手极其轻柔地、像捧着世间最脆弱易碎的珍宝般,托起顾清歌冰凉的头颅,让她的唇瓣微微开启一道缝隙。

右手则捏着那粒霞光流转的还回丹,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少女苍白如雪、毫无生气的脸庞,看着她七窍间虽已不再渗出那诡异的暗金液体、但裂痕依旧触目惊心的肌肤,心如刀绞。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全部的专注凝聚于指尖。

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如同蜻蜓点水,将那粒蕴含着无上生机的神丹,送入顾清歌微张的口中。

丹药入口,并未如想象中那样自行化开。唐三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佑圣真君的声音再次在心湖响起:“以尔等本源仙力,辅以心念,助其化开药力,引导归元。”

唐三藏立刻会意。他将顾清歌的身体小心地调整到更利于气息流转的姿态,自己则盘膝坐下,让其靠在自己怀中。

顾清歌的身体冰冷而柔软,像是一碰即碎,他闭上双眼,排除所有杂念。

将真君刚刚灌注、此刻在体内奔腾流转的浩瀚仙力,分出一缕最精纯、最温和的气息。

这缕气息,凝聚了他全部的心神与祈愿,宛若最温柔的溪流,缓缓渡入顾清歌体内。

他的意念,紧紧追随着这道气息。当触及到那粒还回丹时,精纯的仙力犹如催化剂,瞬间激发了神丹内蕴藏的磅礴造化。

“嗡——!”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震鸣从顾清歌体内传出。紧接着,一层柔和而浓郁的七彩霞光,骤然自她身体内部透射出来。

这霞光温润却不刺眼,带着一种滋养万物、唤醒生机的无上道韵。

像一个巨大的光茧,瞬间将顾清歌的身躯温柔地包裹其中。

光茧表面,无数细小的、玄奥难言的大道符文生灭流转,仿佛在编织着生命的法则,修复着被神光撕裂的根基。

唐三藏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仙力,似最细心的工匠,引导着那浩瀚无边的药力。

这仙力像涓涓暖流,试图去温养顾清歌破碎的经脉,抚平那焦黑可怖的裂痕。

驱散那顽固地残留在她血肉深处、闪烁微芒的暴戾神光余威。

他能感觉到药力所到之处,那些代表着毁灭的金芒在顽强地抵抗、消融。

顾清歌体内那微弱到几乎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之火,似乎在霞光的包裹下,顽强地、极其缓慢地……稳定了下来?不再继续滑向那无底的深渊!

?希望尽管微弱得如风中残烛,但这确确实实是生的气息在重新凝聚。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酸楚和劫后余生的激荡,猛地冲上唐三藏的鼻尖,他的眼眶顿时滚烫。

他强忍着,不敢有丝毫分心,全部的意念都维系在那缕仙力与包裹顾清歌的七彩霞光之上,却似守护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时间,在这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佑圣真君静静地立在旁边,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的目光扫过唐三藏专注而苍白的侧脸,扫过光茧中少女安详的容颜。

又掠过不远处,那三个同样沉默伫立、神态各异的身影——低着头,金箍棒无力地垂在身侧,浑身散发着浓得化不开的沮丧与自我厌弃的孙悟空。

双手拄着钉耙,猪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对眼前景象的不知所措,时不时偷眼看向七彩光茧和仙尊的猪八戒。

以及紧抿着嘴唇,眉头紧锁,目光复杂地在师父和光茧之间游移,最终垂下眼帘,掩盖住眼中挣扎与不解的沙悟净。

还有那只巨大却卑微地趴在焦土中,连大气都不敢喘,金色瞳孔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佑圣真君无上威能的敬畏的金翅大鹏雕。

片刻之后,佑圣真君的目光重新落回顾清歌身上的七彩光茧。

那霞光流转的速度似乎稳定了下来,生命气息虽然依旧微弱,但已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时可能断绝。

他微微颔首,仿佛完成了此行的使命。没有告别,没有多余的话语。

他那高大的身影,开始变得朦胧、透明,仿佛由最纯净的光凝聚而成。

下一刻,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清澈如洗、不含一丝杂质的湛蓝神光。

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星辰,悄无声息地没入头顶那片尚未完全闭合的虚空裂隙之中。

随着蓝光的消失,那笼罩四野的澄澈清辉也随之敛去,恍若从未出现过。

天地间,只剩下福陵山战后满目狼藉的焦土,凛冽刺骨的山风重新呼啸起来。

卷起地面的灰烬与血腥气,以及那一道包裹着顾清歌、在寒风中顽强闪烁的七彩霞光,成为了这片死寂战场上唯一的亮色与……希望。

佑圣真君离去,天庭大军退走。偌大的福陵山,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师徒四人,以及一个心怀鬼胎的金翅大鹏雕。

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以及终于敢抬起头的大鹏雕,几乎是同时,默默地收敛了各自的神通与法器。

孙悟空的金箍棒化作一道金光没入耳中,他身上的战意与戾气彻底消散,只剩下一种沉重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郁。

猪八戒将九齿钉耙扛在肩上,长长吁了口气,但看着前方师父的背影和那七彩光茧,又觉得这口气怎么也吐不顺畅。

沙悟净默默地将降妖宝杖背好,依旧沉默着。大鹏雕也收起了那庞大骇人的真身,化作人形,只是脸色苍白,眼神飘忽不定,带着明显的后怕和讨好之意。

他们不约而同、脚步沉重地,向着战场中心那唯一的光源——静坐于地、怀抱七彩光茧的唐三藏走去。

脚步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踩在焦黑的碎石和残肢断臂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

四人一雕,最终在离唐三藏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围成了一个松散的半圆。没有人说话,空气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七彩光茧和唐三藏身上。

光茧内的顾清歌,面容在霞光映照下似乎显得不那么苍白了,但依旧双目紧闭,生死未卜。

唐三藏盘膝而坐,背脊挺得笔直,像是一尊石雕。

他双眼紧闭,全副心神都沉浸在引导药力之中,对外界的一切仿佛充耳不闻。

只有他搭在顾清歌腕脉上的手指,极其细微地、以一种玄奥的频率轻轻颤动,显示着他并非完全静止。

他的侧脸线条绷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疲惫与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他身上破碎的单薄僧衣,被山风吹动,猎猎作响,更添几分孤寂与苍凉。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山风越来越冷,卷起的灰烬扑打在众人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天空铅云低垂,仿佛随时会落下雪来。

金翅大鹏雕最先承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越来越冷的天气。

朔风,如同挣脱了地狱锁链的怒龙,在蜿蜒崎岖的群山万壑间咆哮奔突。

鹅毛般的雪片终是轻柔的飘落,像被无形的巨掌狠狠掼下,密集地抽打在裸露的岩石、枯槁的枝桠,以及艰难行进的一行人身上。

天色昏暝如铁,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向大地,仿佛要将这方寸人间彻底吞噬。

寒气砭骨,每一次呼吸都似吸入无数冰冷的钢针,直刺肺腑。

“师父,顾姑娘身子弱,这天寒地冻的,实在熬人呐!您看这风刀子似的,雪又没个停歇的意思,要不……先就近寻个能避风的岩窟也好,哪怕残破的山神庙也成,让顾姑娘缓缓气儿,暖和暖和,咱们再另做打算?”

猪八戒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膝的积雪,厚实的僧袍早已被雪水浸透,冻得他嘴唇发紫,牙齿咯咯作响。

他缩着脖子,眼巴巴地望着前方那个决绝的背影,声音在风雪的嘶吼中显得断断续续,充满了对严寒的畏惧和对歇息的渴望。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大鹏雕也立刻凑上前,巨大的翅膀下意识地拢了拢,试图为旁边的人遮挡些风雪,金黄色的眼瞳里满是忧急:

“法师明鉴!八戒兄弟所言极是!顾姑娘凡胎肉体,又遭重创,这般苦寒,如何禁受得住?寻个能遮风挡雪的去处,哪怕只是暂避一时,也是好的!再这么走下去,只怕……”

他话未说尽,但那担忧已明晃晃写在脸上,目光频频扫过唐三藏怀中那毫无声息的娇小身影。

孙悟空与沙悟净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矗立在风雪中。

孙悟空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垂得极低,几乎要埋进冰冷的胸膛里。

火眼金睛此刻黯淡无光,里面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愧疚与自责。

他紧紧攥着金箍棒的手指节发白,那无坚不摧的神兵,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若非他一念之差,冲动间挥棒,那束凌厉无匹的“破邪金光”又怎会误中师父怀中毫无防备的顾清歌?

那女子痛苦蜷缩、瞬间面如金纸的模样,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不敢看师父,更不敢看顾清可歌,只觉得周遭的酷寒远不及自己心头冰封的万分之一。

沙悟净则是一脸的凝重与困惑,两道浓眉拧成了疙瘩。

“师父,金蝉子转世,十世修行的好人,一心西行求取真经的圣僧……竟然为了一个凡间女子如此失魂落魄,甚至……这算怎么回事?取经人动了凡心?”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下,却又顽固地再次浮现。

他素来恪守戒律,尊师重道,眼前这情形,实在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搬不动的大石,既为师父的失态忧心,又为这“荒唐”之事本能地抗拒。

唐三藏对他们的言语恍若未闻。他如同一截失去了所有生机的枯木,又像一座积蓄着毁灭力量的火山。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念,都死死锁在怀中那具冰冷又脆弱的身躯上。

顾清歌的头无力地枕着他的臂弯,曾经灵动如春水的眼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细密的冰晶。

她的脸颊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是令人心悸的青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轻颤,吐出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温度。

那袭素雅的衣裙上,左肩胛处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正是被孙悟空金箍棒神光擦过之处。

那伤口看似不大,但蕴含的破邪之力却如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她凡人的生机,寒意更是趁虚而入,几乎要将她最后一点生命力冻结。

唐僧的双臂肌肉因长时间的托抱和极度的紧张而绷得如铁石般坚硬。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用自己的胸膛为她遮挡最猛烈的风雪,宽大的僧袍前襟紧紧裹住她冰冷的身躯。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生命的烛火在寒风中飘摇欲熄,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动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自责、悔恨、无边的焦虑,还有……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恐惧,似毒蛇般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恨自己无用,恨自己没能护她周全;他怨大徒弟孙悟空的鲁莽,更怨这该死的风雪和险恶的世道。

所有的情绪在他心中激烈冲撞、翻腾,最终却被他强大的意志死死封堵在喉间,化作一片死寂的沉默。

这沉默,沉重如山,冰冷如铁,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猪八戒和大鹏雕的提议,在他耳中都如同远隔千山万水的蚊蚋之声。

歇脚?顾清歌等不起,每一息耽搁,都可能意味着她生命的流逝!

他猛地抬起头,风雪扑打在他清俊却毫无血色的脸上,眼神空洞而执拗,径直望向风雪迷茫的前路。

下一刻,他抱着顾清歌,毫无征兆地迈开了脚步。那步伐并不快,却异常坚定、沉重。

每一步都深深陷入积雪,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拔出,在身后留下两行深深的足迹,旋即又被狂舞的雪花迅速覆盖。

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朝着一个方向——下山的方向,人烟的方向,固执地前进。

风雪抽打着他单薄的身影,僧袍猎猎作响,他却仿佛化作了风雪本身,带着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意味。

“师父!”猪八戒惊呼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大鹏雕更是瞳孔一缩,唐三藏那无声的行动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力量。

孙悟空和沙悟净也被这决绝的沉默所慑,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担忧。

来不及多想,三人一雕赶紧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紧紧跟上。

山路愈发崎岖陡峭。覆盖着厚厚冰雪的岩石湿滑无比,枯枝败叶被冻得硬脆,在脚下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凛冽的寒风像是找到了狭窄山道的入口,更加疯狂地灌入。

卷起地面的雪沫,形成一片片迷蒙的雪雾,视线变得极其模糊。

唐三藏的身影在风雪中时隐时现,他紧紧抱着顾清歌,身体因寒冷和巨大的消耗而微微颤抖,脚步却未曾有半分迟疑或停顿。

他避让着突出的嶙峋怪石,小心地踏过结冰的溪涧,似乎怀中抱着的是整个世界唯一的珍宝,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的僧鞋早已湿透,冰冷的雪水浸透布袜,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蔓延,他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臂弯的重量和那微弱的气息上。

孙悟空几次想上前帮忙,想伸手接过顾清歌,或者至少搀扶一下步履略显蹒跚的师父。

然而,每次他刚靠近一步,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屏障——并非法力,而是从唐三藏那沉默挺直的脊背、紧绷的侧脸线条中散发出的,一种近乎实质的拒绝与疏离。

那沉默像是一堵厚厚的冰墙,将他所有想说的话、想做的动作都冻在了原地。

他只能攥紧拳头,默默跟在后面,火眼金睛死死盯着唐三藏脚下,随时准备在他滑倒时扑上去。

沙悟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他看着师父的背影,那身影在风雪中显得如此孤绝,又如此陌生。

取经路上的艰难险阻他从未畏惧,妖魔鬼怪也从不曾让他如此心乱。

可此刻,师父为情所困、为情所伤的模样,却让他心底最坚固的信念基石产生了动摇。

猪八戒则是一肚子苦水,嘴里不停地小声嘟囔抱怨着这见鬼的天气和自找的苦头。

但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肥胖的身体在雪地里扭动得颇为滑稽,努力跟上队伍。

沉默在肆虐的风雪中蔓延、发酵,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踩雪的咯吱声以及风掠过山岩的尖锐呼啸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压抑而悲怆的行进乐章。

艰难地在风雪中跋涉了近一个时辰,翻过一道陡峭的山脊,眼前依旧是望不到尽头的银装素裹,寒风似乎更加凛冽。

大鹏雕内心的焦虑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再次上前,巨大的翅膀几乎将唐僧和顾清歌完全护住,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法师!法师且慢!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山路险滑难行,风雪阻路,何时才能寻得人烟?顾姑娘的伤耽搁不得啊!小神……小神愿现出原形,驮着法师与顾姑娘直接飞出这福陵山!以我的速度,定能大大缩短时辰,及早寻到郎中!”

他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唐僧,充满了恳求,唐三藏的脚步终于停下了。

他并非因为大鹏雕的话而动摇,而是感觉到怀中顾清歌的呼吸似乎又微弱了一丝,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胆俱裂。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风雪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润平和,也没有了高僧的澄澈智慧。

里面是一片死寂的深潭,潭底却燃烧着两簇幽暗的、几近疯狂的火焰。

疲惫、血丝、还有那几乎凝成实质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焦虑和一种冰冷的、审视一切的锐利。

这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直直刺向大鹏雕。

大鹏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即使是人形状态下也感觉,浑身的汗毛似乎都要倒竖起来!

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如此可怕的压迫感,这甚至超越了某些大妖的威压。

这不是法力,而是意志,是濒临绝境之人不顾一切的执念所化的锋芒。

他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看似文弱的圣僧,此刻的状态极其危险,任何阻碍他救人的存在,都可能成为他焚尽理智前最后摧毁的目标。

“法师息怒!”大鹏雕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前所未有的谦卑与惶恐。

立刻深深地弯下腰去,语气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谄媚,“小神愚钝!小神这就侍奉法师与顾姑娘登程!风雪迷眼,山路湿滑,千万小心脚下,莫要……莫要摔了顾姑娘金贵之躯!”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殷勤地俯下身,几乎跪伏在冰冷的雪地上,宽阔的脊背完全展露出来,形成一个平稳的“鞍座”。

姿态之低,语气之诚,仿佛在侍奉九天之上的神只。

唐三藏那直勾勾的、令人心悸的目光,在大鹏雕卑微的姿态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那目光中冰冷的审视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仅仅是一丝认可对方此刻的“工具”价值。

他没有说话,一个字也没有。只是极其小心地调整了一下怀中顾清歌的姿势。

确保她不会在飞行中受到颠簸,然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抱着她,稳稳地踏上了大鹏雕那宽阔的、覆着暗金色翎羽的背脊。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肃穆。当他站定,身体依旧挺直如松,双臂紧紧环抱着顾清歌,将她牢牢护在胸前和臂弯之中,仿佛与她的命运彻底捆绑。

大鹏雕感觉到背上的重量,心中非但没有半分被踩踏的屈辱感,反而如蒙大赦,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低喝一声,周身金光一闪!

“唳——!”

一声穿金裂石般的清越雕鸣猛然撕裂了风雪的呼啸,原地狂风骤起,卷起漫天雪浪。

金光爆闪中,一头神骏非凡、翼展遮天蔽日的金翅大鹏雕现出了真身。

它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的坚硬翎羽,边缘流转着太阳般的光泽,在晦暗的风雪天幕下熠熠生辉。

巨大的翅膀微微扇动,便掀起狂暴的气流,将周围的积雪一扫而空。

锐利的钩喙和冰冷的金瞳,彰显着顶级掠食者的威严。

然而此刻,这威猛无俦的神禽,却异常温顺地伏低身体,保持着绝对的平稳。

“大师兄!沙师弟!快上来!”猪八戒反应最快,肥胖的身体此刻却异常灵活,一个纵身就跳上了大鹏雕宽阔的背脊,找了个靠近尾部相对平稳的地方坐下,紧紧抓住几根粗壮的翎羽。

孙悟空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愧疚、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他没有犹豫,一个筋斗翻上雕背,落在了唐僧侧后方不远处,保持着沉默的守护姿态。

沙悟净也压下心头万般思绪,沉喝一声,稳稳落在最后方。他目光扫过前方唐三藏挺直的背影和怀中那抹素色,眉头依旧紧锁。

“坐稳了!”大鹏雕的声音如同闷雷在空中响起。话音未落,他双翼猛地一振!

“轰——!”

平地炸起一股飓风,巨大的金色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又似撕裂苍穹的一道金色雷霆,瞬间拔地而起!

狂暴的气流将下方厚厚的积雪卷起数十丈高,形成一道巨大的白色雪龙卷。

刺骨的寒风瞬间变得如同无数把高速旋转的冰刀,狠狠切割着暴露在外的皮肤。

猪八戒“嗷”一嗓子,赶紧把脸埋在翎羽里。沙悟净也下意识地眯起了眼,运功护体。

孙悟空则稳稳立在风中,火眼金睛穿透风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唯有唐三藏。他依旧保持着上雕时那个姿势,如同一尊与身下神禽融为一体的雕塑。

狂猛的气流吹得他宽大的僧袍疯狂舞动,猎猎作响,仿佛随时要将他撕裂卷走。

他的一只手臂死死环住顾清歌的腰背,另一只手则紧紧护住她的头颈。

将她整个上半身牢牢地按在自己的心口,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承受着最猛烈的罡风冲击。

他的僧帽早已被吹飞,一头黑发在脑后狂乱地飞舞。

风雪如刀,刮过他的脸颊、脖颈,立即留下道道红痕,眉毛和睫毛上迅速凝结出厚厚的白霜。

然而,他的手臂稳如磐石,身体在狂风中微微前倾,形成一个稳固的屏障。

他低着头,目光片刻不离怀中的人。顾清歌似乎被这剧烈的升空和极致的寒冷刺激到。

发出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嘤咛,长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却终究没能睁开眼。

这细小的反应让唐三藏的心脏猛地一抽,环抱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罡风如刀,切割着大鹏雕背上滞重如铅的气流。

唐三藏环抱顾清歌冰冷身躯的手臂骤然一颤,仿佛有看不见的冰锥凿穿了脊骨。

他缓缓抬起脸庞,泪水纵横,浸透了僧袍前襟。

那双曾盛满悲悯、映照众生的眼眸,此刻浑浊不堪,宛如枯井被投入巨石。

仅存的一丝清明如同溺者浮出水面的最后吐息,转瞬便被翻涌的滔天悲恸彻底吞没。

孙悟空那声裂帛般的“师父!”,像一颗石子坠入死寂的深潭,激起的唯有沉底的淤泥。

紧随其后的质问:“您这般模样,如何弘扬佛法?如何普度众生?”

字字句句,都如淬了寒毒的芒刺,精准无比地楔入他此刻已然龟裂的佛心。

然而,真正点燃地火的,是心底无声奔突的熔岩:?是他!正是眼前这无法无天的猢狲!

是那根降妖伏魔的金箍棒——煌煌神光如业火焚刃,纵然佑圣真君以仙术封脉止血。

但,怀中这冰玉雕琢的躯壳却再无一丝温热,空寂如寒潭古镜,任他佛音千偈也唤不醒半分生机。

不是妖魔,不是劫难,竟是一路护持自己西天取经、深信不疑的大徒弟,亲手将他的“宝宝”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股被背叛的锥心之痛,混合着无能为力的绝望,在他胸腔里疯狂撕扯、冲撞。

“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唐三藏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死死盯着孙悟空那双燃烧着焦虑与不解的金色火眼。

然后,一声极其突兀、极其嘶哑、仿佛从碎裂胸腔里硬生生挤压出来的笑声,骤然爆发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开始是断断续续的呜咽,紧接着越来越响,越来越癫狂,像濒死野兽的悲鸣,又像古刹铜钟被狂风吹出的乱响。

他仰头大笑,浑浊的泪水却如决堤的洪水,更加汹涌地冲刷着他苍白的脸颊,流进他因狂笑而张开的嘴里,带着咸涩的苦味。

这极致的悲与极致的“笑”在他身上撕扯出惊心动魄的荒诞感。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曾如古井般平静的眸子,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直直刺向孙悟空。

那火焰里,是积压了十四年风霜、八十一难磨砺却在此刻轰然崩塌的信仰废墟。

是对命运不公的滔天怨怼,更是对眼前“罪魁祸首”最直接、最不加掩饰的愤怒控诉!

“哈哈哈哈!” 唐三藏的笑声带着令人心悸的疯狂,每一个音节都在寒风中颤抖,“众生与贫僧何干?!”

此言一出,不仅孙悟空瞳孔骤缩,连一旁的猪八戒和沙悟净都骇然失色,犹如听到了比混沌初开更骇人的惊雷。

普度众生,那是刻在师父骨血里的信念,是支撑他走过十万八千里荆棘路的唯一明灯。

“贫僧……” 唐三藏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

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贫僧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面,透着彻骨的寒意与彻底的疲乏。

他环视着这三个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徒弟,目光扫过翻涌的云海,扫过那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归途,最后落回怀中那张毫无生气的绝美脸庞。

“这是贫僧至今为止……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唇角勾起一丝极其惨淡、极其扭曲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边无际的嘲弄与荒凉。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孙悟空脸上,那眼神不再有师父的威严,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冰冷的灰烬,:

“弘扬给谁看?普度给谁受?连身边一个活生生的、需要贫僧去‘度’的人都护不住,眼睁睁看着她…看着她……”

他哽咽着,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像是要嵌入顾清歌冰冷的衣料里,:“被自诩为护法者的金箍棒…打得魂飞魄散?悟空,你告诉为师…”

他胸膛剧烈起伏,那卷曾视若生命的无上宝典,此刻在他模糊的泪眼中,只余下森森鬼气,“这沾满业障的经书…十四年!整整十四年!它渡了谁?!要来何用?!不如…不如一把梵火烧个干净!!”?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时间似被冻结在这万丈高空,呼啸的罡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大鹏雕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翅膀的拍打都变得小心翼翼。

孙悟空如遭雷击,挺拔的身形第一次显出佝偻之态。

师父眼中那赤裸裸的怨毒和绝望,比任何妖魔的神通都更沉重地砸在他的心口。

“被自诩为护法者的金箍棒…打得魂飞魄散”——这句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几个时辰前的情形闪电般掠过脑海:妖气弥漫,他火眼金睛锁定的明明是那夺人躯壳的妖孽气息,为何…为何棒落之时,倒下的却是凡胎肉身的顾清歌?

是妖物狡诈的移形换影?还是自己…真的错了?那双曾睥睨天庭、搅动地府的金睛,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师父的指责,字字诛心,他竟无法反驳。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血腥味的苦涩从喉头涌上。

他想辩解,想怒吼,欲质问师父:汝可知怀中凡女之身,早为不知何处而来的孤魂野鬼所夺舍?

但所有的言语都被师父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烬堵了回去,只剩下喉咙深处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呜。

他握着金箍棒的手,指节同样捏得发白,微微颤抖,那根曾令神魔胆寒的神兵,此刻却沉重得几乎让他握不住。

猪八戒张大了嘴,肥厚的嘴唇哆嗦着,却连半个囫囵音节也挤不出来。

他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如此陌生。那端坐莲台的悲悯金身、那西行路上风雨无摧的坚定宝相,此刻竟碎得一丝不剩!

袈裟裹着的,分明是一个被命运剜心剔骨后、彻底疯魔的枯槁肉身。

师父那句“梵毁干净”裹挟着刻骨的寒意,像一把淬炼万载的玄冰锥,狠狠扎透了他的灵台,冻得他神魂俱颤。

他下意识地看向孙悟空,希望那个无所不能的猴子能像往常一样拿出主意,却只看到孙悟空低垂的头颅和绷紧如岩石的脊背。

猪八戒只觉得心慌意乱,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混着油腻,显得狼狈不堪。

他想说点什么缓和,哪怕是最笨拙的安慰,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沙悟净的反应最为直接。这个沉默的汉子,在听到师父那句“散了干净”时,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遭重锤。

他“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大鹏雕坚硬的背羽上,震得身下微微一颤。

那张饱经风霜、向来只有忠诚与坚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惶与不解,仿佛天塌地陷。

他不懂那些深奥的佛理争执,他只认准了师父是方向,是信仰。师父说要梵烧,那便是他守护的世界在崩塌。

“师父!不可啊师父!” 他嘶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粗壮的手臂张开,似乎想扑上去抱住师父的腿哀求。

却又在触及师父周身那层绝望冰冷的屏障时僵住,不敢亵渎那份深沉的悲恸。

他只能重重地、一遍遍地以头磕碰雕背,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他的每一次叩首都带着全然的惶恐与无助,口中反复呢喃:“求师父三思…求师父收回成命…徒儿愿代顾姑娘受所有苦楚…”

滚烫的泪水混着额头的血痕,滴落在冰冷的羽毛上。

而在师徒四人看不见的虚空之中,顾清歌的魂魄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撕扯。

唐三藏那句怨毒的“被金箍棒打得魂飞魄散”如同实质的利刃,瞬间刺穿了她的魂体!

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痛楚并非来自肉身,而是源自灵魂本源的震荡与灼烧。

她透明的身形剧烈扭曲、波动,边缘处甚至闪烁起不稳定的、即将溃散般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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