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差之核悬浮于空,混沌灰色的表面缓缓蠕动,方才那一闪而逝的初代实验室幻象,尤其是晏长河最后那扭曲狂笑的面容,如同淬毒的冰锥,深深刻入晏临霄的脑海。世界基础的细微扰动仍在持续,野草开出异色花,龙鳞纹路无故改,一种源于存在本身的不安在弥漫。
白龙盘踞的城头微微低伏,澄澈的龙睛紧锁着那枚灰色结晶,喉间发出戒备的低沉呼噜声。沈爻撑着晏临霄的手臂站直,失去光明的左眼让她对能量与规则的异常变动更为敏感,她能“感觉”到那枚结晶周围,现实的定义正在变得稀薄而粘稠,如同即将融化的蜡。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规则层面的诡异所吸引,思考着如何应对这无形却更致命的威胁时,误差之核再次发生了变化。
它没有发动攻击,没有进一步扭曲现实,而是如同一个沉默的记录仪,在回应着某种特定的“查询”。也许是被晏临霄剧烈波动的情绪与胸口的罪花烙印所触发,也许只是其内部封存的无数真相碎片,循着因果线找到了最该目睹的观众。
结晶混沌的表面忽然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颜色褪去,变得透明,内部映照出一段清晰的、带着某种陈旧存储介质特有噪点的动态影像。
场景是一间高度保密、布满能量屏蔽符文的密室,与之前初代实验室的陈旧风格不同,这里显得更加先进,却也更加冰冷。晏长河独自站在中央的控制台前,他看起来比初代影像中苍老了许多,鬓角已生华发,眼窝深陷,但眼神却锐利得可怕,里面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面前的控制台上,悬浮着一个多层能量拘束装置,装置核心,封存着一小团不断翻滚、呈现不祥灰紫色的粘稠物质——那正是经过高度提纯、活性极强的债癌孢子原液,其浓度与危险性,远超后来在普通感染者身上所见。
晏长河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解除了层层安全锁。他的动作冷静、精准,没有半分犹豫,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接着,他取出了一个特制的、带有精密能量导引头的传输容器,小心翼翼地将那团危险的孢子原液转移了进去。
完成封装后,他拿起通讯器,按下了一个特定频段的加密通话键。
几秒后,通讯接通,一个模糊的、经过处理的虚影投射在他面前,但从那虚影的轮廓和隐约的气质判断——
是祝由。
影像中的晏长河对着祝由的虚影,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催化剂’已准备就绪,纯度与活性达到理论峰值。按计划,由你负责在预设节点进行‘初始释放’。记住,释放时机必须精准,扩散范围需要严格控制在前三期实验模型划定的‘最优感染区’内。”
祝由的虚影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晏长河打断了他:“没有可是。这是唯一能加速‘净化’进程、逼出‘最终解’的方法。局部的、可控的牺牲,是为了避免全局的、不可逆的崩溃。你我的理念虽有分歧,但目标一致。执行命令。”
祝由的虚影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通话结束。晏长河独自留在密室中,他看着手中那封装着致命原液的传输容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就在他转身准备将容器放入特定传送通道的瞬间,控制台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液晶屏上,闪烁的日期和时间,被影像清晰地捕捉下来。
那串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晏临霄的视网膜上,烫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年、月、日……分毫不差。
正是他的生日。
影像到此并未结束,而是快速切换了几个后续片段:祝由的虚影在某个隐蔽地点接收了传送而来的容器;容器在精心计算的位置被悄然打开,灰紫色的孢子原液化为无形无质的能量烟雾,融入城市特定区域的空气与水源;最初的感染者开始出现异常,恐慌的苗头在暗处滋生……
最后,影像定格在晏长河站在密室窗前,背影孤绝,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玻璃上倒映的灯光,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无人察觉的弧度,在他嘴角一闪而逝——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极度压抑下,肌肉无意识的、痉挛般的抽动,混合着难以言说的沉重与一丝……病态的期待?
误差之核的光芒黯淡下去,影像消失,它恢复成那枚混沌不起眼的灰色结晶,静静悬浮。
死寂。
比凌霜母体自刎时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晏临霄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僵,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上头顶!耳鸣尖锐,视野边缘发黑。父亲……不是疏忽,不是被祝由蒙蔽利用,而是……主动的、冷静的、有计划地……亲手泄露了债癌的源头!他甚至选择了自己儿子生日这一天,作为这场“可控牺牲”实验的开端!
为了那个所谓的“加速净化”,为了逼出“最终解”,他就可以如此冷酷地,将无数人,乃至自己的儿子,都推入这绝望的深渊作为筹码?!
“啊……啊啊啊——!!!”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悲愤、被至亲之人彻底背叛的剧痛、以及一直以来为父亲寻找理由的自我欺骗被无情戳破的崩溃,化作一声撕裂般的、不似人声的嚎叫,从晏临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双眼赤红,春骸义眼的光芒混乱暴走,胸口的罪花烙印灼热到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沈爻也被这赤裸裸的真相惊得魂飞魄散,她看着晏临霄濒临崩溃的样子,心如刀绞,只能死死抱住他颤抖的身体,一遍遍嘶声喊着:“临霄!临霄!看着我!看着我!”
观测界面,在经历了几秒钟真空般的凝滞后,信息流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炸开!
【是晏长河!是他主动给的祝由!】
【他命令祝由释放的!就在组长生日那天!】
【为了加速进化?用全城的人做实验?!】
【疯子!他们全都是疯子!】
【等等!最后那个表情!他嘴角动了一下!】
【系统!回放!慢放!分析最后三秒晏长河的面部微表情!放大!增强!】
几乎在观测者呼喊的同时,系统已经自动响应。最后定格的画面被提取,晏长河站在窗前的背影和玻璃上模糊的倒影被多重增强处理。尤其是他嘴角那一闪即逝的细微抽动,被放慢到极致,一帧一帧地解析。
画面逐帧跳动。可以清晰看到,在垂下手后,他的脸颊肌肉有一丝极其短暂的紧绷,唇角向一侧牵扯了大约几毫米,持续时间不足零点一秒。那不是笑容,更像是某种极端情绪冲击下,面部神经失控的震颤。结合他深陷的眼窝、紧抿的嘴唇和孤绝的背影,这个微表情被系统标记为【复杂情绪峰值:内疚\/决绝\/偏执期待\/痛苦压抑的混合体】。
每一帧的放大图,旁边都附带着情绪分析算法的注释,让所有观测者都能清晰地“看到”那瞬间晏长河内心可能掀起的惊涛骇浪。但这分析,丝毫不能减轻真相的残酷。
这影像来自误差之核,这个刚刚展示了其“记录”与“扰动”现实能力的奇异存在。它所呈现的,并非简单的数据备份,而更像是直接从某个不可逆的因果节点拓印下来的“事实残片”。其真实性,在目睹了它之前展示初代景象与引发规则扰动后,几乎无人怀疑。这就是铁一般的、不容辩驳的……
父辈的罪,在这一刻,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儿子面前。没有苦衷可以开脱,没有误会可以澄清。有的,只是一个偏执的父亲,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终极目标”,冷静地策划并执行了将亲人、同胞乃至世界拖入深渊的第一步。
晏临霄的嚎叫渐渐止息,化为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无差之核,仿佛想用目光将它焚烧殆尽。那里面,封印着他父亲最深的罪孽,也封印着这场灾难最原始的恶意。
白龙似乎感受到了晏临霄那滔天的悲愤与痛苦,它低下头,用冰凉的鼻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龙睛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担忧。
沈爻紧紧抓着他,能感觉到他身体里某种东西正在碎裂,又在某种更极端的力量下强行凝聚。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误差之核依旧静静悬浮,像一只冷漠的眼睛,见证着它揭示的真相所带来的毁灭性冲击。父亲的罪证确凿,但这一切的背后,那个所谓的“净化”终极目标,晏长河与祝由理念的“分歧”,凌霜最终的反抗……还有太多的谜团,缠绕在这枚危险的结晶周围。
揭露,往往意味着更深的黑暗即将涌出。晏临霄能否在这致命的背叛打击中站起来?而掌握了“父罪”确证的他们,又该如何面对这个由父辈亲手开启的、已然无法回头的残酷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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