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侯府的牌匾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座位于京城东城崇仁坊的宅邸,经过内务府的重新修缮扩建,占地更广,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既保留了原有的古朴大气,又增添了几分符合侯爵身份的华贵。府门前两座新铸的石狮威风凛凛,过往行人无不侧目——这位新晋侯爷的风头,如今在京城可是一时无两。
云逸搬入新府已过旬日。府中仆役多是内务府调配来的熟手,规矩森严,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石猛带着一队亲兵负责内外护卫,李小三则接手了情报联络与府中部分庶务,两人一武一文,配合得倒也默契。
林远是在云逸入住第三天就巴巴地跟来的。用他的话说:“云哥儿如今是侯爷了,身边怎么能没个知冷知热、懂行情会来事的自己人?我在永州那摊子生意安排妥了,这不就快马加鞭来投奔您了!”云逸知他脾性,虽聒噪但确实在某些方面有“奇效”,便让他在外院管些采买交际的杂事,算是给了个名分。林远对此极为满意,每天乐呵呵地以“侯府外事总管”自居,在京城各大酒楼茶肆、古董铺子、甚至勾栏瓦舍间混得风生水起,三教九流的朋友又结识了不少,倒也为云逸提供了不少市井间的零碎消息。
安顿下来后,云逸并未急于大张旗鼓地调查。他深谙“潜龙勿用”之理,尤其是在这遍地权贵的京城。每日除了例行的进宫谢恩、拜会几位有旧谊的军中同僚外,便是闭门读书、修炼,或是换上便服,只带李小三一人,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闲逛,看似漫无目的,实则观察着这座帝都的脉络与气息。
与此同时,他自身的修为也到了一个关键的瓶颈。五品自如境,真气运转圆融,分心多用,对身体的掌控已达极高境界。
但想要突破至四品武意境,却非单纯积累真气或打磨肉身所能达成。武意,乃是对自身武道之路的明悟与凝聚,是“意”的升华,关乎精神、信念乃至对天地法则的初步触碰。每个人领悟的武意皆不相同,有人是守护之剑意,有人是霸烈之枪意,有人是缥缈之风意……云逸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路。
这日午后,云逸正在府中后花园的练武场静坐。场边兵器架上刀枪剑戟齐全,但他并未动用,只是闭目凝神,感受着体内真气如江河般奔流不息,精神却如同一池静水,难以掀起那通往更高层次的波澜。
“看来闭门造车是不行了。”云逸睁开眼,轻叹一声。他想起徐锐曾经的指点:武意的领悟,往往需要阅历、感悟甚至机缘的碰撞。
“小三。”他唤了一声。
一直候在远处的李小三立刻小跑过来:“侯爷。”
“备马,去城外西山。”云逸起身,“听说西山卧佛寺有位了尘禅师,修为高深,佛法精湛,尤擅以禅理点拨武者心障。我们去拜会一下。”
“是。”李小三应声而去。
不多时,两匹骏马从靖海侯府侧门驰出,云逸与李小三皆作寻常富家公子打扮,汇入京城街道的人流车马之中,向着西城门而去。
卧佛寺位于西山半腰,古木参天,环境清幽。云逸递上名帖,言明求教武道疑难。知客僧见他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引入禅院静室奉茶。
约莫等了一炷香时间,一位面容清癯、白眉垂颊的老僧缓步而入,他身着灰色旧僧袍,步履轻盈无声,眼神温和而深邃,正是了尘禅师。
“施主远来,不知所为何事?”了尘禅师合十为礼,声音平和。
云逸起身还礼,也不绕弯:“晚辈习武之人,卡在五品瓶颈,久未得入四品门径。闻禅师乃有道高僧,擅解心结,特来请教,何为‘武意’?又如何寻得属于自己的‘意’?”
了尘禅师微微一笑,示意云逸坐下,自己也在一旁蒲团落座。“武意,乃心之投影,志之显化。施主问老衲,不如先问自己:为何执剑?为何修行?心中最重者何?最惧者何?最想守护者何?最想斩破者何?”
云逸沉吟。为何修行?最初或许只是为了在战场上活命,为了查明身世,为了保护母亲,为了对抗星陨阁……这些似乎都是理由,但又似乎都不是那种能凝聚成一种独特“意志”的核心。
“看来施主心中所虑甚多,诸念纷杂,尚未澄明。”了尘禅师目光如镜,仿佛能看透人心,“老衲观施主眉宇间有杀伐之气,亦有守护之念,更有迷茫之雾。武意非凭空而生,往往源于经历,成于抉择,固于本心。施主不妨多走走,多看看,红尘万象,或许能照见本心。”
他顿了顿,又道:“禅宗有云: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再见山不是山,再见水不是水;终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武道亦如是。施主此刻,或许正处在‘见山不是山’的关口。欲要突破,需得返璞归真,找到那最初、最真的触动。”
这番话颇含机锋,云逸似懂非懂,但隐隐觉得有些道理。他谢过了尘禅师,奉上香火钱,告辞下山。
回城路上,云逸并未骑马,而是信步沿着山道缓行,让李小三牵着马跟在后面。秋山红叶,层林尽染,景色壮美,但他的心思却仍在琢磨禅师的话语。
“最初、最真的触动……”云逸想起自己第一次感应到气感时的欣喜,第一次在战场上生死搏杀时的紧张与决绝,第一次见到母亲时的血脉悸动,第一次摧毁星陨阁据点时的快意……这些瞬间,哪一个才是通往“武意”的钥匙?
接下来数日,云逸又接连拜访了几位京城中知名的武道前辈或隐士。
他去了城北“演武堂”,拜访一位退役的御前侍卫教头,那位教头以刚猛霸道的“破军拳意”闻名。教头告诉他:“武意就是一股气!一往无前,挡着披靡!想那么多作甚?打!打到明悟为止!”说罢还非要跟云逸过两招,结果被云逸以精妙身法游斗数十招而不败,教头啧啧称奇,却也无法给出更具体的指点。
他又去了城南一位以剑法轻灵多变着称的世家老家主那里。老家主抚着长剑,慢条斯理:“意由剑生,剑随心动。老夫的‘流云剑意’,源自少年时观云海变幻,心有所感。云侯爷不妨多观自然万物,或许能有所得。”云逸在对方府邸的观云台上坐了一下午,看云卷云舒,心绪倒是平静不少,但“武意”仍无头绪。
他还去请教了翰林院一位致仕的老学士,这位老学士虽不习武,但博览群书,对武道理论颇有研究。老学士引经据典,从“武”字的演变讲到历代武学大家的意境论述,听得云逸头昏脑胀,最后老学士总结:“武意即心象,须得内外明澈,知行合一。云侯爷功勋卓着,杀伐果决,或许可往‘铁血’、‘征伐’一类意境思索。”这个方向似乎有些接近,但云逸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不够贴切。
多方走访,收获却多是泛泛之谈。云逸意识到,武意的领悟果然极其个人化,他人的经验可以借鉴,却无法复制。他需要的是属于自己的“顿悟”。
这日,云逸正在书房翻阅一些从皇家藏书阁借阅的、关于武道意境感悟的古籍札记,林远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烫金的请柬。
“侯爷!大喜事!荣亲王府送来请柬,三日后王府举办‘赏菊文会’,邀您赴会呢!”林远满脸红光,仿佛被邀请的是他自己。
荣亲王是当今皇帝的叔父,辈分高,地位尊崇,虽不掌实权,但在宗室中影响力不小。他的文会,向来是京城顶尖文人雅士、权贵子弟云集之所,某种意义上也是身份的象征。
云逸接过请柬,扫了一眼,放下。“我对吟诗作赋兴趣不大,推了吧。”
“别啊侯爷!”林远急道,“这可是融入京城顶级圈子的好机会!再说了,我打听了,这次文会可不光是吟诗,听说还邀请了‘玲珑阁’的仙子们献艺,还有各地进献的奇珍异宝展示,热闹得很!您去露个脸,结交些人脉,总没坏处。说不定……还能遇上什么启发武道的高人呢?”
云逸本欲再拒,但听到“启发武道”四字,心中微动。闭门苦思无果,或许接触一下这些截然不同的圈子,看看这帝都最顶层的繁华与虚浮,反而能照见自己内心的坚持?更何况,荣亲王是宗室长辈,自己这个新认回的“皇室血脉”,于情于理也该去拜会一下。
“也罢,便去见识见识。”云逸点了点头。
林远大喜:“好嘞!我这就去准备!保证让侯爷您风风光光地去!”说着又一溜烟跑了。
云逸摇头失笑,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古籍上,但心思已有些飘远。赏菊文会……或许,在这浮华的背后,也能看到一些别样的东西。
他想起自己从市井小偷到边军小卒,再到将军、侯爷的历程,想起北境的烽烟,东南的海浪,京城的暗流…这一路走来,支撑他的,究竟是什么?
是求生的本能?是对身世的好奇?是对不公的反抗?还是……内心深处,那份不愿随波逐流、想要掌控自身命运的倔强?
云逸合上书本,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在秋风中微微摇曳的竹影。突破的契机尚未到来,但他感觉,自己似乎正走在正确的路上。至少,比前几日毫无头绪时要清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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