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雾像翻涌的墨汁,李清朝的身影在雾中如离弦之箭,玄色衣袍被毒雾浸得发沉,贴在背上黏腻腻的,像结了层黑痂。
他掌心凝聚的毒功泛着漆黑光,不再是阴鸷的杀招,而是燃尽毕生修为的决绝——
指尖的黑芒里,竟掺着几分五行门时练药理的清透,这一次,是为护人,为赎罪。
陆云许望着他反戈的背影,蓝眸里星纹顿了顿,闪过意外,随即沉为怅然。
这迟来的醒悟,代价是性命。
他握紧沙灵剑,星芒在眸底炸开:
“金灵,走!”
金灵攥紧胸前的“兄弟”玉佩,温润的玉贴着渗血的掌心,暖得像当年桃花树下的阳光。
她点头时扯动肩头伤口,疼得倒抽冷气,却依旧跟紧陆云许的脚步。
玄色与素色身影在风沙中疾驰,衣袂扫过沙砾的轻响,混着身后李清朝的嘶吼、修士的惨叫、毒雾腐蚀皮肉的“滋滋”声,在荒原上撞出悲壮的回响,缠在风里,久久不散。
陈东铎的魂魄飘离躯体时,像被抽走了所有重量,失重感让他恍惚,像片被风沙卷着的枯叶。
他低头看自己的尸体——
玄色衣袍浸满血,硬邦邦地贴在沙地上,双目圆睁,癫狂的纹路还凝在脸上,胸口的伤口渗着暗褐的血,和黄沙粘成硬块。
视线越过尸体,陆云许与金灵的背影越来越小,最终成了风沙里的两个黑点;
而李学钦被天道宫修士围在中央,浑身是血,却像困兽般嘶吼着反击,玄色衣袍破成布条,露出的皮肉上全是伤口。
他的魂魄泛着灰白,濒死时的扭曲还僵在脸上,此刻却被茫然填得满满当当,连魂魄都在微微发颤。
“我这一生…到底在争什么?”
声音轻得像缕烟,刚出口就被风沙吹散。
争陆云许的蓝眸与天赋?
争那些投来的认可目光?
争金灵从未动过的心?
争天道宫画的权力大饼?
到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挚友成仇,爱人离心,自己身死道消,连具完整尸体都留不下。
魂魄越飘越高,失重感化作温暖的眩晕,过往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清晰得能摸到温度:
五行门,陆云许递来的麦饼烫得他指尖发麻,笑容比阳光还干净;
第一次并肩作战,步家晓的阵法挡在身前,李学钦的疗伤药糊在他伤口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笑得开怀;
拿到第一块灵玉时,四人坐在桃花树下,花瓣落在酒碗里,甜香混着酒香,连风都软乎乎的。
若没踏足五行门,没被贪婪缠上,是不是都能有安稳的结局?
他或许做个普通修士,娶个温软的姑娘,守着小院子过活;
步家晓会成为厉害的阵法师,到处受人尊敬;
李学钦凭药理天赋,会开家药铺,救死扶伤;
他陈雨泽,天资仅次于陆云许,好好修炼,也能闯出自己的路。
想起当年还叫陈雨泽、会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自己,魂魄边缘泛起细碎的光屑,像要散了似的,透出几分黯然。
转世的微光在魂魄深处亮起,弱却坚定。
最后的意识停在桃花树下——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斑影,四个少年勾着肩搭着背,酒杯撞在一起,酒液晃出细碎的光,步家晓抢过他的酒碗,李学钦笑着骂他“贪心”,陆云许无奈地摇头,风里全是桃花香。
与此同时,李学钦已被天道宫的攻击彻底淹没。
剑光、符箓、毒雾织成死亡之网,将他困在中央。
他的衣袍早碎成布条,皮肤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剑伤还在流血,毒雾腐蚀的地方泛着黑,经脉寸断,灵力乱得像要炸开。
可他依旧盯着陆云许远去的方向,眼神里的阴鸷全散了,只剩清醒与释然——
这些年的嫉妒,从来不是针对陆云许,是恨那个追不上、只能靠歪门邪道找存在感的自己。
“原来我恨的不是你…是追不上你的自己。”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嘴角却扯出释然的笑。
随后,他引爆了全身毒功与灵力!
“轰——!”
爆炸震得天地发颤,黄沙被掀得老高,远处的山峦都在微微发抖。
天道宫的临时大阵被炸开一道缺口,修士们被冲击波掀飞,有的当场碎成血肉,有的沾了毒劲,在沙地上滚着哀嚎。
李学钦的身体化为漫天骨灰,白蒙蒙的,顺着罡风飘向中三天,最终落在当年陆云许救他的山坡上——
那里草木繁盛,还留着当年的血痕与灵力印记。
骨灰混进泥土,像完成了一场轮回,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数日后,路过的修士在李学钦的藏身地,找到本泛黄的线装笔记。
纸页发脆,边缘磨得卷了边,里面记着他的修炼心得、毒草辨识,还有未完成的解毒丹方。
字里行间透着对药理的热爱,有的丹方旁画着草图,标注着“解蚀魂毒需晨露”“此药忌火烤”。
最后一页没有药方,只密密麻麻写满“对不起”,墨迹深浅不一,有的被泪水晕得模糊,有的地方纸页被笔尖戳破,洞眼周围还留着墨渍,像他没说出口的痛。
远在荒原之外的陆云许,疾驰中突然顿住脚步。
那股熟悉的灵力自爆感传来,他抬头望向爆炸的方向,蓝眸渐渐黯淡,星纹转得缓慢。
沉默片刻,他轻声叹息,风卷着话音飘远:
“他本可以成为最好的药师…是贪婪,是嫉妒,毁了他。”
风沙掠过那片山坡,阳光洒下来。骨灰滋养的泥土里,悄悄冒出株嫩绿的芽,芽尖泛着淡灵气,在风里轻轻晃。
像是在说,迟来的救赎从不算晚,遗憾会埋进土里,长出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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