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睁开眼睛的时候,左手还按在胸口。八枚骨戒浮在面前,发出微弱的光。他呼吸很慢,像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鼻血已经干了,在脸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他抬头看见一个人朝自己走来。
那人穿着灰色布衣,袖子卷着,手里端着半碗水。他是队伍里的散修,说是南岭来的,平时话不多,也不惹事。
但他没有递水,而是伸手去抓陈默腰间的骨戒袋。
阿渔的银火圈还在地上转着。火苗突然跳起来,烧到那人手腕。
“啊!”那人叫了一声,手一缩,水碗摔在地上,碎了。
他袖子里掉出一张符纸,黑乎乎的,边缘有弯弯曲曲的纹路。阿渔一看就认出来——这和域主玉牌的气息一样。
苏弦立刻把断了弦的骨琴放在膝盖上。手指碰到琴面,有点疼。琴坏了,弦也断了,但他顾不上这些。
那人后退一步,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药丸吞了下去。
陈默拖着断腿想站起来。右脚使不上力,只能靠斩虚剑撑地,慢慢往前挪。左眼突然发烫,皮肤上浮现出骨纹。他看到那人身上冒出一层黑雾。
“要炸了!”阿渔低声喊。
黑雾开始变大,是邪晶要爆炸的前兆。一旦炸开,十步内谁都活不了。
苏弦用力拨动剩下的琴弦。
“嗡——”
声音不大,但钻进脑袋里。那人喉咙一抽,张嘴吐出一口黑血,咒语停了。
他跪倒在地,黑雾散了。
陈默扑上去,用剑鞘狠狠砸他后背。那人翻白眼,倒下不动了。
大家安静了几秒。
远处的人聚在一起。一人站起来,声音发抖:“他是怎么混进来的?我们中间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一个穿皮甲的修士冷笑:“你问他去!他带着骨戒,说要带我们救世,结果奸细就在眼皮底下动手,差点抢走重要东西。”
人群吵了起来。
有人指着陈默:“你早知道他是奸细吗?如果不知道,那你防什么?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处理?”
陈默没说话。他让人把昏迷的人拖到中间,绑在断掉的石柱上,然后拿出匕首,划开对方左肩的皮肤。
血不多。但在伤口里,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黑的、硬的、形状整齐。
他用匕首挑出来,举高。
阳光照下来,碎片闪着冷光。
“这是什么?”有人问。
“玉牌碎片。”陈默声音低但清楚,“和八大域主手里的是一样的。他们用这个标记奸细,还能远程知道我们的动静。”
他看着所有人:“我要真是域主的人,何必集齐八枚骨戒?你们说我演戏?那我现在就把骨戒扔了,你们自己走。”
没人回应。
几个修士往后退了半步,但没离开。
阿渔扶着石柱站起来。她脸色白,脚步不稳。走到前面时,解开外袍领口,露出耳后。
透明的鳞鳍在光下闪了一下。
“我是从东海龙宫逃出来的。”她说,“如果只想活命,我早就回去了。我不缺资源,也不怕追杀。我留下来,是因为我相信这个人。”
她看向陈默,又回头对大家说:“他从不说谎,也不会带你们去送死。你们可以不信我,但想想刚才——是谁挡住自爆的?是谁阻止邪晶炸开的?如果不是他,这里早就没人了。”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苏弦坐在地上,低头看自己的手。断弦割破了手指,血顺着指节滴下来。他把手抬起来,把血抹在最后一根能响的琴弦上。
轻轻一拨。
声音不高,但传得很远,像水滴落在石头上,又像风吹过树枝。
听到声音的人,肩膀渐渐放松了。
一个老修士小声说:“我信他。昨晚血阵冲天,是他带头往前走。那时候没人敢动,只有他上了。”
一个年轻剑修接着说:“我也信。我在东荒见过他阻止一场献祭,亲手杀了三个血骨堂的人。这种事,假不了。”
质疑的声音少了,但还没完全消失。
两个黑袍人转身走了,头也没回。还有几个人站着不动,不说话,也不走。
联盟还在,但不像之前那么齐了。
陈默让人把奸细押到角落看管,等以后处理。他自己坐回去,靠着斩虚剑休息。断腿很疼,但他没吭声。
阿渔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两人谁也没说话。
苏弦盯着那具昏迷的身体,忽然皱眉。
他爬过去,掀开那人衣领,在脖子侧面发现一根极细的银线。线断了,一半埋在肉里,另一半不见了。
陈默也看到了。
他捏住线头,轻轻一拉。线很结实,像是某种法器留下的。
“这不是用来传消息的。”他说,“是监视的东西。他们一直在看着我们的反应。”
苏弦点头:“不只是看他动手那一刻——从我们集结开始,所有行动都在被监视。”
“所以……还有别的?”阿渔小声问。
陈默没回答。他看着那截断线,眼神越来越沉。
这时,绑在石柱上的奸细突然抽了一下,嘴角冒白沫,呼吸急促。
苏弦马上过去检查。
几秒后,他摇头:“死了。身体里有两个机关,吃药只是引子,真正致命的是银线断裂时触发的反噬。”
陈默站起来,走到尸体前蹲下。翻开眼皮,瞳孔散了;摸胸口,心跳没了。
他搜了对方身上,只找到一片烧焦的纸屑,字迹模糊,只能看出一个“令”字。
风从裂谷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灰。
陈默捏紧纸片,握在手里。
阿渔走近,轻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陈默看着她,又看向苏弦。
苏弦盘腿坐着,指尖还在流血。他抬头,目光坚定。
“继续往前。”他说,“停下来,只会让他们一个个混进来。”
陈默点头。他面对剩下的人,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楚。
“愿意一起走的,现在就说。不愿意的,不用藏着。我们不需要表面听话、背后捅刀的人。”
没人动。
过了一会儿,一个背着双刀的年轻人开口:“我跟你走。”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超过一半的人选择留下。
陈默把八枚骨戒收进袋子,系好腰带。拄着斩虚剑,慢慢站起来。
左眼的骨纹还没消失,还在发烫。
阿渔站到他身边,手指悄悄勾住他的衣角。
苏弦抱着断琴,抬头看天。
云很厚,压得很低。
陈默迈出第一步,地面忽然轻轻震动。
不是脚下的震动。
是从远处传来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
他停下脚步。
地平线尽头,一道血光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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