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右手还握着斩虚剑,剑尖插在泥地里。他的腿断了,骨头露在外面,血顺着小腿流下来,渗进地上的黑灰里。他没动,也没叫疼,只是慢慢抬起左手,按在胸口。
那里有八枚骨戒。
它们原本藏在他的皮肉下,贴着肋骨围成一圈。现在被某种力量唤醒,正一粒一粒从肉里冒出来,像鱼浮出水面。每一枚都发着光,不刺眼,但很稳。
阿渔靠在一根倒下的石柱上,龙形已经收回体内。她的衣服破了,肩膀上有干掉的血迹。看到陈默的动作,她想站起来,可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
“你要做什么?”她问。
声音有点抖。
陈默没回答。他闭上眼睛,低声念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这是《玄骨炼天诀》里的口诀,只有三行,他背了很多年,一直没用过。现在,这是他唯一能试的办法。
八枚骨戒全都离开身体后,在他头顶慢慢转起来。转得很慢,好像怕吵醒什么。
苏弦坐在右边,抱着那把裂了缝的骨琴。他的手指包着布条,还在渗血。他抬头看着那些漂浮的骨戒,眼神变了变。
“他在找共鸣。”他说。
阿渔不懂这些,但她知道危险。刚才陈默连站都站不稳,现在却要动用没用过的手段。这不是突破,是拿命赌。
她咬紧牙,用手在地面划了一道,指尖划破了皮,留下血痕,画成一个圈。银色的火苗从线上燃起来,绕着陈默烧了一圈。火不高,挡不住风,但带着龙族的气息。
“只要你没倒,”她说,“我就不会让东西靠近你。”
苏弦轻轻拨了一下琴弦。
“嗡——”
声音不大,地面却猛地一震。几只刚从裂缝爬出来的邪祟突然僵住,头歪了一下,然后炸开。黑浆溅出来,碰到火圈,立刻被烧没了。
“我能弹三次。”苏弦说,“不多,也不少。”
陈默听见了。他知道这两个人就在身边,没有跑,也没有劝他停下。他们选择信他,哪怕下一秒他可能会死。
他放慢呼吸。
心象领域开始震动——不是向外散开,而是向内收紧,像拳头攥紧一样。每一次心跳,都让骨戒转得快一点,光也亮一点。
第一枚骨戒忽然颤了一下。
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
到第五枚时,陈默额头冒出冷汗。意识开始模糊,脑袋像被针扎一样疼。痛感从太阳穴往两边扯,像有人用刀刮他的脑子。
他咬破舌尖。
嘴里全是血腥味。
疼让他清醒。
他开始一个个喊名字。
“八骨将……第一位,战骨。”
第一枚骨戒闪了一下光。
“第二位,守骨。”
第二枚有了反应。
一个接一个,直到第八个。
“执骨——苏弦。”
最后一个名字说完,八枚骨戒同时停住。不再转,而是连成一个圈,浮在陈默面前。
光越来越强。
不是刺眼的那种,而是很深的亮,像月光照进井底。
陈默的左眼突然抽了一下。眼皮下的骨纹浮现出来,这次不疼,反而有一股暖流顺着背往上走,像是有人轻轻推了他一把。
他呼吸变平稳了。
整个人像睡着了,又不像。眼睛闭着,眉头松开,肩膀放松,坐得笔直,手还按在胸口,掌心贴着心跳的地方。
阿渔看着这一幕,慢慢蹲下。她不敢靠太近,怕打扰。但她伸手碰了碰火圈边缘,确认火还在烧。
“他进去了吗?”她小声问。
苏弦盯着那个由骨戒组成的环,点点头。
“意识沉下去了。现在他在找路,能不能回来,看他自己。”
“他会回来。”阿渔说。
苏弦没说话。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骨戒不是死物,里面有前任主人的记忆和执念。强行沟通,轻则神志混乱,重则被别人意识吞掉,变成空壳。
但现在,绝不能打断。
一旦中途停下,反噬会直接震碎陈默的五脏。
他抬起手检查琴弦。七根全断了,只剩半截挂在琴上。调音玉没了,没法控制力道。下一次弹,只能靠感觉。
他把琴放在腿上,双手摆好位置。
“我守住右边。”他说,“左边交给你。”
阿渔点头。她靠着石柱挪了挪,换了个更稳的姿势。左手撑地,右手搭在膝盖上,随时准备动手。
风停了。
不是自然停的,是被压住的。空气变重,连呼吸都费劲。远处还有邪祟出来,可走近一定距离就不敢再动,像撞到看不见的墙。
天上的黑门还开着,边缘扭曲着抖。就连那扇门,也好像顿了一下。
八枚骨戒静静飘着。
陈默一动不动,呼吸越来越浅。
他的意识早就不在外面了。
他走在一条路上。
路是白的,两边看不到头。脚下像是踩着骨粉。往前看,一片空白。但他知道,前面有人等他。
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上。
他想起枯河村的月蚀夜,村民举着火把围住他家院子。母亲跪着求他们放过孩子。他们说:“这娃生来带灾气,迟早害全村。”
他想起幽泉谷,那个穿黑袍的人把《玄骨炼天诀》塞给他,说:“你不是废体,你是钥匙。”
他想起青冥宗外门大比,断臂后用头撞碎对手喉咙。血喷在脸上,很烫。
这些事不是现在发生的。
可它们现在出现了。
因为他正在接近某样东西。
某样埋了很久的东西。
突然,最前面的骨戒闪了一下。
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
低沉,沙哑,断断续续。
“……持戒者……”
陈默停下。
“谁?”
那声音没答。
又闪了一下。
“……别信……飞升……”
话没说完,整个空间猛地一震。
陈默猛地睁开眼。
他还坐在原地。
八枚骨戒还在空中,但光弱了些。鼻孔流出血丝,嘴角也有血。他抬手擦掉,发现手在抖。
“怎么了?”阿渔马上问。
陈默没答。他盯着自己的手掌——那里多了道裂口,像被看不见的东西划开,血正慢慢往外渗。
苏弦察觉不对,手指已经按上琴弦。
“有东西进来吗?”
陈默摇头。他不确定。刚才那句话是真的,还是幻觉?他只知道,那不是他自己想的。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闭眼。
这一次,他主动往前走。
不再等声音出现。
他要找到源头。
八枚骨戒再次亮起。
光圈变大,把他整个人包住。阿渔的火圈被推开一段,银火贴着光壁烧。苏弦的手指悬在琴弦上,没动,全身肌肉却绷紧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只邪祟悄悄爬上山坡,还没靠近就被光扫中,瞬间化成灰。
另一只从地下钻出,结果地面在它头顶合拢,把它活埋了。
别的邪祟都不敢再动。
这片地方像是被标记了。
属于另一个世界。
陈默的呼吸越来越慢。
他的左手垂下,指尖碰到地面。
血滴下来,渗进土里。
每滴一滴,周围的光就闪一下。
像是回应。
忽然,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动作很小。
说出两个字: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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