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月对孟池也是真心喜爱,二十年朝夕相处,岂能毫无感情?心中确实不舍,但她也明白白九思的顾虑。
犹豫再三,还是狠下心,将孟池叫来,递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是足够他富足生活一辈子的金银细软。
“孟池,你在府里这些年,做得很好。如今你也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和前程了。这些钱你拿着,去置办些产业,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吧。”
花如月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
孟池闻言,如遭雷击,愣怔片刻后,“噗通”一声直挺挺跪倒在地,眼圈瞬间红了:
“夫人!小的哪里做得不好?求您别赶我走!我愿意一辈子留在府里伺候您和老爷!我不要钱,我什么都不要,只求您让我留下!”
他声音哽咽,重重磕头。
花如月看着他额前迅速红肿起来,心中酸楚,几乎要脱口答应。
“阿月。” 白九思适时出现在她身侧,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孟池有他的人生。我们……亦有我们的路。”
他看向跪地不起的青年,“孟池,你的忠心,夫人与我都知晓。但主仆缘分亦有尽时。拿着这些,出去闯荡吧,莫要辜负夫人一番心意。”
孟池只是摇头,泪流满面,长跪不起。
花如月看着他倔强悲伤的样子,又想到他如今虽看似康健,但毕竟曾重伤濒死,是自己逆天改命救回,体质或许异于常人,独自在外万一……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那份担忧压过了理智。
她叹了口气,转向白九思,眼中带着恳求:“要不……我们走吧?”
白九思深深地看着她,明白她终究割舍不下这份牵绊,也明白她对孟池身体状况的隐忧。
沉默良久,他终是妥协般点了点头。
于是,花如月对孟池道:“我们夫妇二人欲云游访友,归期不定。这栖砚斋,便交由你看管。从今日起,你便是这府里的管家了。”
峰回路转,孟池难以置信地抬头,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和感激淹没,对着花如月和白九思连连磕头:“谢老爷!谢夫人!孟池一定尽心竭力,守好宅院,等您二位回来!”
在他心里,这宅子是夫人的托付,是比任何金银都贵重的信任。
从此,孟池更加忠心耿耿,将栖砚斋打理得井井有条,一草一木都维护得如同主人在时。
岁月荏苒,他娶了妻,生了子,孩子读书争气,后来甚至考取了功名。
但孟池自己,始终守着管家之职,未曾离开半步。
他逐渐老了,鬓角染霜,背脊微驼,但那双眼睛看向宅院深处时,依旧带着不变的忠诚与深藏的孺慕。
又一批新的仆役进了府。已显老态的孟池不厌其烦地教导着新人规矩,事必躬亲。
儿子接他去享清福,他摇头拒绝:“我得替夫人守着家。”
在他心中,自己永远是那个被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赋予颜色与声音、又给予了信任和归宿的小帮工孟池。
这座宅院,是他与那段如梦幻般温暖岁月唯一的联系,他愿守至生命尽头。
孟池的孙儿孟长琴,自幼聪颖好学,科举入仕,为人清正,官声颇佳。
然而,官场倾轧,风云莫测。一桩牵扯甚广的贪墨案中,孟长琴因不肯同流合污,反遭构陷,被定了重罪,秋后问斩。
消息传到松鹤县时,孟池已是风烛残年。
他握着报信人带来的书信,枯瘦的手不住颤抖,浑浊的老泪顺着深深的皱纹淌下。
他知道,孙儿是冤枉的,可他一个退居老宅的平民,又能如何?
夜深人静,孟池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穿过熟悉的长廊,来到了内院那扇他守了数十年、几乎从未踏足过的月洞门前。
他知道,老爷和夫人早已归来,只是深居简出,愈发神秘。他也隐约明白,他们绝非寻常人。
他颤巍巍地跪下,朝着灯火尚明的正房方向,额头抵在石阶上。
“老爷……夫人……老奴孟池,求见……”
房门无声开启,花如月站在门口,看着阶下白发苍苍、跪伏在地的老人,心中一酸。
白九思静静立在她身侧。
“孟池,起来说话。何事?” 花如月上前欲扶。
孟池起身,将孙儿蒙冤、即将问斩之事说出:“夫人……您能救救长琴那孩子……”
花如月问:“什么时候问斩?”
孟池抖着嗓子道:“明日午时。”
这时间太紧了,根本来不及做什么。
花如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充满了不忍与歉意,但她终究缓缓摇头,声音艰涩:“孟池,凡人生死荣辱,自有其命数律法。我等不可随意干预。”
孟池没有多说什么,他其实早有预感,他只是想在生命的尽头见一见自己的神女。
花如月站在门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回去休息吧。” 白九思揽住她的肩,将她带回屋内,花如月一夜未眠。
第二天,花如月正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修剪着一瓶刚采来的萱草。
敲门声响起,新提拔的管家恭敬地进来禀报府中事务,顺便提及老管家孟池昨夜溘然长逝的消息,请示后事如何安排。
“叮当”一声轻响,花如月手中的银剪掉落在青砖地上。
她怔怔地抬起头,看着新任管家陌生的面孔,耳边回荡着“孟池……去了”几个字。
他走了。
那个守了栖砚斋一辈子,把她视为救赎与归宿的孟池,就这样带着对孙儿命运的无限牵挂和最后的失望,离开了。
新任管家何时退下的,她不知道。
白九思轻轻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
“他……” 花如月的声音有些沙哑。
“寿终正寝,也算圆满。” 白九思低声道,试图安慰。
与此同时,法场周围挤满了百姓,议论纷纷,大多面带不忍与愤慨。
孟长琴一身囚衣,镣铐加身,却站得笔直,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漠然。
监斩官高声宣读着圣旨,罗列着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按律,当斩!即刻行刑!”
百姓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和低低的鸣冤声。“孟大人是清官啊!”“老天没眼!”
刽子手举起了泛着寒光的鬼头刀。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电光石火之间,一道明媚如火的身影以凡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掠入法场!
劲风拂过,刽子手甚至没看清来人,手中刀已被一股巧力击飞。
来人轻纱遮面,但身法灵动飘逸,出手如电,瞬间制住了几名试图上前阻拦的兵丁,一把拉住惊愕的孟长琴。
“走!”
清越的女声响起,正是花如月。她终究还是来了。
袖中一枚铜钱弹出,击打在监斩官面前的案几上,入木三分,骇得他一时不敢妄动。
趁着这片刻混乱,花如月已带着孟长琴,如同疾风掠影,在百姓们惊愕甚至隐含期待的复杂目光中,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深处。
劫过法场,从此便是亡命天涯。
她动用法力从千里之外赶来,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干涉人间,干涉孟长琴的命运,但她心中的那口气顺了。
若眼睁睁看着孟池用一生守护的孙儿这样蒙冤死去,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京城之外,荒野小径。
花如月扯下面纱,露出依旧年轻明媚的容颜,看向惊魂未定却强自镇定的孟长琴。
“你祖父孟池,于我夫妇有旧。” 她简单解释,眼中带着复杂情绪,“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孟长琴看着眼前显然非同凡俗的恩人,想起祖父生前偶尔提及主家时的敬仰与神秘,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郑重一揖:“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只是连累夫人……”
“不必多言,先离开再说。” 花如月打断他。
然而天罗地网已经布下,她不得不动用法力将孟长琴带离。
破庙中,花如月压下喉间腥甜,对孟长琴道:“先随我回松鹤县暂避。”
孟长琴却摇头,神色平静而坚定:“夫人已为我涉险,岂能再牵连故里?我听闻北方大旱,民不聊生。
如今我孑然一身,倒想北上去看看,或许……能略尽绵薄。”
花如月一怔。她看着这个刚刚逃脱死劫的年轻人,在他眼中看不到惶恐自怜,只有担当与勇气。
“你可知此去艰险?”她问。
“总比苟全性命、闭目塞听要好。”孟长琴望向北方,“读书时也曾想过为民请命,如今虽成戴罪之身,这双脚还能走,这双眼还能看。若能将灾情实录,思索对策,便不负此生。”
花如月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囊:“里面有些散碎银两和寻常伤药。你……保重。”
孟长琴郑重接过,深揖到底:“夫人大恩,长琴铭记。若他日……定当图报。”
他转身走入渐暗的天色中,背影挺直,步履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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