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椅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陆哲晏猛地抬头，韦墨伊漆皮高跟鞋尖堪堪停在他膝前三寸处。女人摘下墨镜时，镶钻指甲在铜镜边缘叩出细碎声响。
“真巧。“韦墨伊解开驼绒大衣搭在助理臂弯，宝蓝色丝绒裙摆扫过陆哲晏膝头，“这是要去北极科考？“
陆哲晏指尖扣住铜镜浮雕纹路，镜面在掌心沁出薄汗：“私人行程。“
“让我猜猜——“韦墨伊倾身时，玫瑰香水混着发梢檀木香扑面而来，“是去找你那尊冰雕美人？“她染着珠光甲油的食指虚点铜镜，“听说这东西能通阴阳？“
姜云霜在镜中倏然睁大眼，冰裂纹镜面映出韦墨伊耳垂上晃动的蓝钻。那抹幽光让她想起前世镇北侯府密室里供奉的鲛人泪，连形状都分毫不差。
“韦小姐。“陆哲晏突然合上牛皮纸袋，金属搭扣撞出脆响，“你逾距了。“
韦墨伊轻笑出声，蔻丹红指甲划过他手背：“去年在苏富比拍卖场，你为这面破镜子砸了三千万时可没这么小气。“她突然旋身落座，助理立刻捧上鎏金保温杯。
镜面在颠簸中偏移半寸，姜云霜猝不及防对上韦墨伊探究的视线。女人眼尾描着锋利的黛青色，像极了当年在御花园拿金簪抵着她咽喉的昭阳长公主。
“视频通话？“韦墨伊突然伸手拨转纸袋，铜镜在晨光中翻出半轮冷月似的光晕。
陆哲晏劈手夺回的动作带翻咖啡杯，褐液顺着大理石材纹路漫到韦墨伊脚边。助理要上前擦拭，被她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这么紧张？“韦墨伊转动尾戒上的黑欧泊，宝石暗纹与铜镜裂痕诡异地重叠，“听说上个月你在伦敦找了三位文物修复师，开价百万要补这道裂痕？“
候机厅广播骤然响起，陆哲晏抓起背包就要走。韦墨伊高跟鞋尖勾住他椅腿：“陆家小公子为个赝品神魂颠倒的戏码，董事会那群老古董看得正起劲呢。“
姜云霜看见陆哲晏后颈青筋暴起，那是他前世被逼着替兄长出征时才有的神色。镜面忽然蒙上雾气，她抬手要擦，却见自己指尖穿过铜镜触到冰凉的液晶屏。
“让开。“陆哲晏声音淬着冰渣，“除非你想让韦氏股价明天跌停。“
韦墨伊抚掌大笑，镶钻手机啪地拍在桌面：“不如我们再做笔交易？你告诉我这镜子的秘密，我帮你摆平家族信托那摊烂账。“
电子屏跳转到股权变动的页面，姜云霜看见“陆氏集团“四个字在红光中闪烁。陆哲晏突然扯下左耳蓝牙耳机，金属外壳砸在钢化玻璃上迸出火星。
“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他解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烫伤疤痕，“三年前在墨尔本......“
“叮——“
登机提示音截断未尽的话，陆哲晏抱起铜镜转身就走。韦墨伊突然攥住他腕表表带，百达翡丽的铂金表扣刮花了镜面鎏金纹。
姜云霜在剧烈颠簸中扶住妆奁，菱花镜里映出陆哲晏通红的眼尾。前世城破那日，他策马回望烽火台时也是这般神色。
“你会回来求我的。“韦墨伊松开手，看着表盘碎钻嵌进掌心血痕，“就像你大哥当年跪着求我注资一样。“
陆哲晏择了处临窗的僻静角落，铜镜搁在雕花檀木几上。镜中姜云霜托腮凝眉，鬓边珍珠步摇随呼吸轻颤：“方才那位韦姑娘......“
“莫怕。“陆哲晏屈指轻叩镜缘，“不过是萍水相逢。“
姜云霜绞着杏色帕子，忽见镜面映出自己发间歪斜的玉簪，忙抬手整了整：“妾身瞧着韦姑娘锦衣华服，随侍如云，想来是钟鸣鼎食之家？“
“京中韦氏商行的嫡女。“陆哲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镜钮螭纹，“前年中秋宫宴......“
话音未落，姜云霜倏地睁圆了杏眼：“莫不是昭阳长公主的......“
“嘘——“陆哲晏以指抵唇，“隔墙有耳。“
姜云霜忙噤声，菱花镜里映出她懊恼咬唇的模样。陆哲晏瞧着有趣，故意逗她：“霜儿这般忧心，莫不是怕为夫被抢了去？“
“公子慎言！“姜云霜耳尖飞红，帕子扫落案上青瓷盏，“妾身是想着......若那韦姑娘仗势欺人......“
陆哲晏忽地朗笑出声，惊得檐下栖鸟扑棱棱飞起。过往客商纷纷侧目，只见锦衣公子对着面铜镜笑得前仰后合。
“笑甚！“姜云霜羞恼地背过身去，石榴裙摆扫过镜面，“前朝永宁长公主当街掳走新科探花，不过半月那人便......“
陆哲晏笑意凝在唇角，镜钮螭首硌得掌心生疼：“今时不同往日，霜儿宽心。“
暮鼓声里，侍从躬身递来登船令牌。陆哲晏将铜镜裹进蜀锦，忽见云霞自舷窗漫入。他掀起遮光锦帘，万丈霞光顷刻涌入镜中。
姜云霜蓦地捂住檀口，菱花镜里金乌西坠，流云似火凤展翼掠过重峦。她指尖轻触镜面，恍若触及九霄云絮：“这便是仙人驾鸾时所见之景？“
“或许罢。“陆哲晏望着镜中少女眸中星辉，“待霜儿及笄那年......“
话到唇边又咽下，十八岁的姜云霜尚不知及笄为何物。她痴望镜中云海翻涌如雪浪，忽见陆哲晏广袖拂过镜面，云霞瞬息化作千里沃野。
“公子所在之处，当真如蓬莱仙岛。“姜云霜喃喃自语，忽觉镜面微凉，原是泪珠沾湿了胭脂。
戌时三刻，画舫启程。陆哲晏将铜镜收入紫檀匣，镜钮螭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姜云霜对镜理了理云鬓，茜纱窗外忽闻马嘶。
马厩里，照夜白正焦躁地刨着青砖。姜云霜执起银梳为它理鬃，忽见马鞍暗袋露出半截羊皮卷。展开竟是幅舆图，朱砂标记处赫然绘着面青铜古镜。
“霜姑娘安好。“马夫捧着草料掀帘而入，“这西域宝马最是认主，自打......“
话未说完，照夜白突然扬蹄长嘶。姜云霜手中舆图飘落草堆，羊皮背面血字狰狞：七月十五，镜碎魂归。
戌时的梆子声惊破夜色，姜云霜攥紧舆图奔回闺阁。铜镜在月光下泛起幽蓝萤火，镜钮螭首竟渗出朱砂似的血珠。
朔风卷着雪粒子扑进院门，姜云霜将药杵搁在青石案上。六个瑟缩着肩的男女在廊下排作两列，草鞋渗出的雪水在青砖上洇出深痕。
“三个壮劳力四十两，女使三十两。“姜锦琛搓着冻红的耳尖，“阿姐瞧着可还合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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