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两个大男人说这个话题不太好吧？
你又不是我长辈。
再说了，今天不是来谈正事的吗？
秦河如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很快又变得自然。
“还早，我这刚出来工作没多久，无心把时间花费在情情爱爱上，就想多努力努力工作，为人民，为国家奉献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马栏山愕然。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这种话怎么会从你嘴里说出呢？
认识秦河如的时间不短了，他承认这个小青年思想不错，可绝对不算是那种全心全意的纯粹的人。
若真的那么想，就不可能在这个年纪当上副科长。
“小河，你有这个思想觉悟我是非常欣赏的，只不过吧，国家的人才那么多，不缺你我二人。”
这话要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他不觉得有什么，从秦河如嘴里说出来之后，他就觉得有点讽刺了。
倘若真的有那个觉悟，来松鹤楼干嘛？这里一顿少说得接近两位数呢，拿这些钱去帮助那些吃不上饭的人不是更好吗？
或许是游离于贪腐的阶层，让他天然反感那些整日把国啊家的放在嘴边的人。
太假了。
大家都是一样的，谁没有贪过？吃干抹净，嘴一擦就不认账了？
搞得众人皆醉你独醒，就你是好人，就你清高。
秦河如沉默了一下。
他从马栏山的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厌恶。
按照常日的表现，他的做法应当是随口敷衍两句，然后跳开这个话题，免得让双方闹僵。
可……
“位卑未敢忘忧国！”
国家的确人才济济，人非常多，少他一个不少。
多一个他，就好比汪洋大海多一珠水滴，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只是……这汪洋大海，不也是一个个水滴组成的吗？
难道就因为渺小，就不能去遐想整体，就不能去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了吗？
一个人的力量是很渺小，那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呢？是不是依旧渺小？是不是也能撼动山海？
如果人人都有这种想法，何愁国家不强盛！
“位卑未敢忘忧国？”
马栏山不自觉念出这句话。
恍惚间，他想起来年轻时的自己，那时的他，也是那么的意气风发，想要为祖国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被社会一阵毒打之后，他放弃了。
他发现想要做些什么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整日都在一些机器与产品之间徘徊，似乎，并不需要他。
于是他放弃了。
太过高大上，太过遥远的梦想终究不切实际，考虑当下，考虑自己，考虑家人才是他应该做的。
此刻，内心尘封已久的记忆被唤醒之后，他变得神色复杂。
“你是个好的啊。”
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明白了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能在这个年纪当上副科长，明白了厂长的女儿为什么会看上他。
同时，他也困惑了。
他发现自己看不清这个年轻人了。
这下沉默的变成他。
许久。
马栏山沙哑着声音说道：“不说那些了，说说现在的事吧。”
他承认，他刚才想试探一下秦河如和沈玉兰的关系到哪一步了。
明确之后他才能知道要怎么帮，帮多少。
现在么，他觉得不用了。
“但说无妨。”秦河如轻声说道。
马栏山快人快语，不在隐瞒，将今天自己找他来的目的说出来。
“我觉得我们之前谈的事可以重新谈一下，由于某种原因，我决定在原有的基础上在增加百分之二十，你觉得怎么样？”
？？？
秦河如险些没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来，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增加百分之二十？”
他没听错吧，是增加不是减少？
来之前，他心里是忐忑的。因为很多时候，这种主动找他的，大概率会是坏事，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并且准备好了说辞呢。
没曾想居然不是坏事，是好事！
这难道就是人们经常所说的祸兮福所倚吗？
昨天他刚得到了一个坏消息，今天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我怕不是在做梦吧。
这一刻，秦河如以为是自己没睡醒。
“对，增加百分之二十，你觉得怎么样？不同意的话也行。”马栏山笑道。
嘶！
秦河如拧了一下自己大腿，确认是真的后，喜不自禁。
这是好事啊。
“同意，必须同意，我怎么会不同意呢？”
他傻傻的笑着。
这种事不同意那真的是傻子了。
按照王富贵说的，他距离第一很近了，此刻增加百分之二十的话，他就算拿不到第二轮考核的第一，排进前三是没什么问题的。
换言之，他稳坐钓鱼台了，是内定的下一任科长。
想到这儿，秦河如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马老哥，你真是个好人啊。”
“哪里哪里，你才是个好人。”
两人互相推辞，互相吹捧。
这个局面，是双方都想看见的。秦河如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利益，马栏山得到了对方的友谊，故而双方很满意。
一顿饭吃得好不欢快。
甚至临近分开之时，秦河如一度邀请对方去自己家里坐坐，只是马栏山以家里有事为由拒绝这才作罢。
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秦河如仍旧感觉飘飘然的。
“像踏马做梦一样。”
来的时候心里忐忑，做好了最坏打算。回去的时候就变了个样，这说出去谁敢信？
吃个饭，他就从副科长变成了科长。
物资交换数量增加，他在考核中的排名就会上升，只要最后不出大的意外，王富贵没有改变心意，没有出现内幕，那么他就是下一任科长，这几乎是没有悬念的事。
晋升科长，不仅意味着工资增加，权利增大，更意味着他可以启动背后的那层关系。
只要那层关系被启动，他就不怕被李大海和李怀德针对，就连起风了的那十年，他也有一定的力量确保自己不会被掀翻。
他中专读书的三年、工作的两年这么努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嘛。
如今这个目标即将完成，他竟找不出一种成语或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只能说，感慨交加。
“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
这句话，不知是对鞋子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这一路走来，真的很辛苦。
到现在，他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衣服、打扫卫生……
洗去尘埃，扫走过往，仿佛是在和之前做告别，准备迎接新的未来。
人都说，好事成双。
秦河如以为他的好运到此为止，然而……
九月底。
每到这个时间段，就是轧钢厂工人最为开心的时候，这意味着要发工资了。
工人们高兴，干部们也开心。
发工资了，谁会不开心呢？
而这一天，秦河如领了三组的工资之后，没有率先发工资，而是来到楼下仓管处。
这一天不仅仅是发工资的日子，更是李志明给他送钱的时间。
像他这个级别的，每个月就八九十块，顶天了一百块。
他不一样。
采购科的工资每个月在一百块左右，加上星星食品站的三百多块，他一个月就能拿到四百多块。
本来吧，星星食品站那边的钱他是要分一些给王富贵的，可是经姐姐一事，他给搞忘记了。
后来想着反正上个月都没给，干脆这个月也不给了，免得让人觉得是不重要，可以随时忘记。
这么做他并不怕王富贵会多想什么。
他爆出来的价格，在王富贵等人的眼中并没有赚多少，给不给都不无所谓。
不过为了让领导记得自己，他每个月都会给点特产，说是特产，实际上说是中华也不为过。
王富贵这人格外喜欢中华，给茶叶什么的，人家不稀罕。
等待了一会儿，星星食品站的货车就到了。
不知李大海是知道猪肉对轧钢厂的重要，还是其他某方面原因，使得仓管在猪肉上没有挑剔。
每次和星星食品站的交易都很顺利。
验货、开票、搬运……
一系列动作一贯喝成。
不是第一次买卖了，大家动作很熟练。
一直等到星星食品站的人快走时，秦河如才找了个借口跟上去。
会计早已在那里等候。
“秦科长，好久不见，你变得越来越精神了呢。”
会计礼貌性打过招呼，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厚厚的信封出来。
秦河如熟练的收下。
会计的手依然没停下，继续从包包里再次拿出一张信封出来。
不同的是，这次的很薄。
“这是李志明李副科长让我交给你的，我没有拆过，你看看。”会计解释一句。
愣然一秒过后，秦河如回过神来。
“瞧你这话说的，我还能信不过你吗？”
他笑了笑，接过信封，随即和往常一样，一人给了两块钱。
别看钱少，如果人人都像他一样的话，那这个会计和司机一个月能赚到的也不少呢。
收了钱，会计和司机的态度变得更加和善，道别之后才上车离开。
秦河如站在原地。
信封早已被他放好了。
左右看了看，觉着没自己什么事后，他才离开。
“明叔给我写了信？”
路上，他喃喃自语。
李志明和他认识这么久以来，两人之间写信的次数寥寥无几，一旦有，那就是有事。
这让他刚刚喜悦的心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有句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像这种突如其来的信，很大可能会是坏事。
会是什么呢？
难道不准备合作了吗？还是什么？
心绪杂乱的他，脚步快了许多，只想迅速回到办公室查看。
在他经过王富贵办公室门前的时候，却遇到了正好走过来的张副科长。
“呦，在想什么呢？看你脸色不太好。”他打趣道。
“啊？”秦河如抬头看去，脸色在短短一秒钟的时间恢复平静：“没有啊，张哥。”
他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心情被其他人看出来。
“还说没有，刚刚你那张脸啊，和锅底一样黑呢，啥事啊？”张副科长对他不说知根知底，起码是了解一些的。
“没有，指定没有，有的话我还能不跟您说吗？”秦河如摇摇头。
“行吧。”见他实在不想说，张副科长便没继续追问下去。
“走啊，一起进去。”
张副科长头歪了歪，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傻站着干嘛？”
瞅见秦河如无动于衷，以及脸上的茫然，他扶额无语：“不是吧，你这么贵人多忘事？今天发工资哎。”
“噢噢。”
想起来这事的秦河如，忙不迭跟着进去。
这事他是记得的，主要是那封书信扰乱了他的心神，让他下意识忘却。
两人相继进去。
和以前一样，他们两个来得最早。
不是说他们最勤快，而是他们两组的办公室最接近这儿。
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其他人陆陆续续跟来。
大家不是第一次开始这个流程，王富贵简单寒暄两句，并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后，才让各组的副科长拎着属于自己组的工资分配。
对于怎么分配，秦河如了然于心。
或许是早点回去办公室的缘故，使得他的动作很快，比其他人快了将近1\/3时间这个样子。
和张副科长以及王富贵说了声，他匆忙离开这里，回到三组办公室。
“科长。”
“下午好啊，科长。”
三组的人见到他到来，纷纷打招呼，眼睛一直看向秦河如手中提的东西上。
谁都知道，这就是他们的工资。
发工资了，谁会不高兴呢？
“嗯。”
面对众人的招呼声，秦河如冷静回应一声。
他放慢步伐。
三组的人不知道他此刻心急如焚，和以前一样开着玩笑。
对此，秦河如没有生气，一边回复，一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东西被他放在桌子上。
这次他并没有先发放办公室里人的工资。
大家看他没发，只得眼巴巴的坐在位置上等待。
没人说话了，秦河如这才拿出会计转交给自己的书信。
确认没被人拆开后，他才打开。
如他所料，确实是一封书信。
他火急火燎的查看。
这一看，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到了最后，转变成抑制不住的高兴。
这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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