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秋风卷红土,漫过李家坪新起的砖瓦房檐,三座砖窑的浓烟如墨龙盘空,与村东商业街的烟火气缠作一团。自开窑烧砖以来,二十户试点瓦房已近封顶,青灰砖墙在日头下泛着沉实光泽,总算替换了往日漏风漏雨的茅草屋。可李望川立在工地旁,指尖捻着一撮黄土砂浆,稍一用力便簌簌散落,眉头拧成了死结——昨儿一场小雨,刚砌的墙角就泛潮鼓包,这砂浆遇水即软,怎堪为百年基业的根基?
“李大哥,这砂浆实在撑不住!”李石头扛着铁镐大步而来,裤腿沾着窑灰,脸上带着未褪的烟火气。他刚验完第三窑砖的成色,掌心老茧磨得发亮,指节处还缠着处理料球时磨破的布条,“我让大伙儿用干草盖了受潮的墙角,可这终究是权宜之计。青壮们日夜轮班烧砖,妇女们帮着和泥制坯,都是实打实的辛苦,总不能让村民住个三五年就漏雨返修。”
李望川抬手拂去衣襟尘屑,沉声道:“这黄土砂浆本就只可应急。想让砖瓦房经得起风雨侵蚀,想日后修渠铺路、加固鹰嘴崖山寨,必得寻一种更坚韧的粘结材料。”他目光扫向红土崖下裸露的石灰石矿脉,崖壁上青灰色的石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语气笃定,“早年曾听闻一种法子,以石灰石、粘土为主料,加少许铁矿粉煅烧磨粉,再掺沙子兑水,便能凝结如石,防水防潮,远胜此等砂浆。”
“只闻其法,不知细节?”李石头眼中闪过好奇,又添了几分迟疑,“烧砖我还能摸着门道,这煅烧粉料的活,连个参照都没有,实在心里没底。”
“没底便摸索着来。”李望川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心灵手巧,烧砖时便能举一反三,此事交你牵头再合适不过。抽调十名细心青壮相助,砖窑暂借一窟改造,原料让李锐的斥候队进山采办——石灰石、粘土就近可取,铁矿粉需往深山寻些矿脉,石破山的护卫队可协助搬运,只管放手去试。”
石破山恰好巡营路过,闻言停下脚步,沉声道:“若能炼出此等防水防潮的粉料,日后加固鹰嘴崖山寨,便能将砖石与山体牢牢粘合,再配上连弩、抛石车,便是千军万马也难攻破。护卫队任凭调遣,搬运原料、改造砖窑皆无二话。”
吴钩也从工坊方向走来,手里还拿着刚打造好的石碾部件,接口道:“斥候队熟稔山林地形,采集铁矿粉、筛选优质粘土不在话下。只是新法子试炼向来不易,需让村民们多些耐心,莫要因几次失败便生怨言。”
李望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当日便召集村民议事。他站在晒谷场的土台上,身后是正在烧制砖块的三座砖窑,浓烟滚滚而上:“咱们建砖瓦房,图的是长久安稳;日后修水渠、铺道路,为的是子孙后代。这粘结粉料若能炼成,便是李家坪基建的根基。试炼期间或许会浪费些原料、耽误些烧砖进度,但只要成功,益处无穷,还望大伙儿多些包容与耐心。”
村民们大多念着李望川的好——自他来到李家坪,带领众人狩猎饱腹、击败土匪、开设商铺盈利,如今又烧砖建房,让大家告别茅草屋,对他的决策向来信服。当下便有不少青壮主动报名相助,纷纷说道:“李总领放心,俺们有的是力气,不怕折腾!”“只要能建成百年基业,多等些时日算什么!”
当日下午,试炼便正式启动。李望川先带着李石头与十名青壮,在红土崖旁开辟出一块试验场,划分出粉碎区、混合区、制球区、晾晒区。他亲自示范:“先将石灰石、粘土、铁矿粉分别用石锤砸碎,再用细密竹筛过滤,去除石子、草根等杂质,只留细粉;而后按比例混合,加水调成糊状,揉成煤球大小的料球,晾晒至半干再入窑煅烧,出窑后磨成细粉,才算成了熟料。”
李石头学得认真,每一个步骤都用木炭在地上记下,反复琢磨。他先按李望川提及的“石七土三”大致比例,加入两成铁矿粉,带领青壮们开始忙碌。粉碎原料时,石锤撞击石块的声响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发颤;混合原料时,众人光着脚在泥地里反复踩踏,泥浆溅满裤腿,直到原料混合均匀、粘性十足;制球时,大家轮流上阵,双手沾满泥土,动作从生疏到熟练,渐渐摸到了窍门——料球需揉得紧实,否则煅烧时易开裂。
第一窑料球晾晒三日后,被送入改造后的砖窑。李望川特意将窑膛通风口调整,以控制窑温,又在窑内单独划出一块区域,用石板与砖坯隔开,避免相互污染。煅烧五日之后,开窑的那一刻,众人满心期待,可看到料球的模样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料球通体呈暗红色,表面布满裂纹,轻轻一碰便碎裂开来,内部松散如沙。
“这是为何?”李石头急得额头冒汗,捡起一块碎料球问道。
李望川捻起一点粉末,在掌心揉搓片刻,沉声道:“铁矿粉加得稍多,助熔过甚,料球被烧‘塌’了。而且料球晾晒不足,内里带潮,煅烧时水汽炸开才裂成这样。下次铁矿粉减至一成,料球多晒两日再入窑。”
第二次试验,铁矿粉减至一成,料球晾晒五日至完全干燥。可李石头生怕窑温不够,特意多加了木柴,结果火候过旺,料球烧得通体发黑,硬如铁疙瘩,用石碾磨了半日也无法磨成细粉,只能当作废料丢弃。李石头看着满地的黑疙瘩,脸色涨得通红,拳头攥得紧紧的,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来。
第三次,李望川亲自守着窑火,按火焰颜色调控木柴——橘红色为妥,蓝色过旺,暗红色过弱。料球煅烧后颜色均匀,呈浅灰色,磨成粉后细腻如面。李石头立刻按李望川教的法子,取粉、沙、水按二比三比一的比例混合,搅拌成灰浆,倒入木模做成方块试块,放在阴凉处养护。可三日之后,试块看似凝固,手指一按却陷下坑来,遇水更是直接化开,防水性完全不达标。有村民路过看到,忍不住低声议论:“看来这法子行不通,白忙活一场。”
第四次,调整粉料与沙的配比为一比二,试块凝结后硬度稍增,可依旧经不住水泡;第五次,减少水量,灰浆过于粘稠难以塑形,试块内部布满气孔;第六次,原料混合时掺入少许草木灰,想增加粘性,结果试块干裂起皮;第七次,窑温稍降,熟料磨粉后粘性不足,试块凝固缓慢,三日仍未坚实。
七次试验下来,堆积的废料虽不算多,可村民们的热情渐渐冷却,怨言也悄悄冒了出来。“折腾了快一个月,尽出些没用的废料,这东西根本炼不出来!”一名参与试炼的青壮扔掉手里的石锤,不耐烦地说道,“还不如多烧些砖,赶紧把新房建好,净做这些无用功!”
“就是,占用一座砖窑,耽误了烧砖进度,咱们的新房什么时候才能建好?”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李石头心上,他心里更不是滋味。夜里,他独自守在砖窑旁,望着跳动的火焰,眼圈通红,握着石锤的手微微发颤。他觉得自己辜负了李望川的信任,也对不起村民们的期待,甚至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李望川看出了他的沮丧,提着一壶热茶和几块麦饼走来,坐在他身边,将热茶递给他:“尝尝,你嫂子赵云英特意烙的,填填肚子。”
李石头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蔓延至全身,却依旧解不开心中的郁结:“李大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试了七次,一次都没成功。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大不了以后多返修几次房屋。”
“摸索新技,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李望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却有力,“当年烧第一窑砖时,不也失败了三次吗?你当时还说,只要摸准火候,总能烧出好砖。怎么现在遇到点挫折,就想打退堂鼓了?”
他指着不远处墙上密密麻麻的试验记录,继续说道:“你看,第四次试块已经能短期防水,只是硬度不足;第七次凝固速度虽慢,却没再开裂。每一次失败,都在为成功排除错误。这就像打仗,摸清了敌人的底细,才能一击制胜。”
李望川顿了顿,又道:“这次咱们换个法子:原料配比改为石灰石七成五、粘土二成三、铁矿粉一成二,这比例更均衡;煅烧时‘文火预热两日,中火煅烧三日,焖窑一日’,让熟料充分反应;最重要的是,灰浆里除了沙,再掺些碎石子,石子能承重,沙能填缝,粉料做粘结,三者结合才够坚固。”
看着李望川坚定的眼神,听着他条理清晰的分析,李石头心中的沮丧渐渐消散,重新燃起了斗志。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李大哥,我听你的!这次一定全力以赴,不辜负你和大伙儿的期望!”
第八次试验,李石头严格按照新方案执行。原料混合时,他亲自把关,每一份原料都用木秤称过,确保比例精准;制球时,他要求众人将料球揉得紧实光滑,不留一丝气泡,自己更是手把手教导,发现不合格的料球便当场捏碎重揉;晾晒时,他日夜看守,用茅草帘遮挡烈日,用油布抵御露水,确保料球均匀干燥;煅烧时,他与两名青壮轮流守在窑旁,严格控制木柴添加量,根据火焰颜色判断窑温,一丝一毫都不敢马虎。
这一次,不仅参与试炼的青壮们重拾期待,不少村民也时常来试验场探望。赵老实拄着拐杖,每日都来瞧瞧,临走时总会鼓励李石头:“孩子,别急,慢工出细活,咱们李家坪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坚持。”石破山巡营时也会多停留片刻,查看窑火情况,偶尔还会提醒:“木柴要添得匀,莫要忽多忽少。”
焖窑结束那日,天刚蒙蒙亮,试验场便围满了人。晨雾尚未散尽,砖窑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李石头深吸一口气,握着铁镐,小心翼翼地敲开窑门。一股热浪夹杂着淡淡的石腥味扑面而来,驱散了晨雾,众人探头望去,只见窑内的料球通体呈青灰色,表面光滑坚硬,与之前的废料截然不同。
“成了?这次真的成了?”李石头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抱起一个料球,生怕一用力就碎了。那料球沉甸甸的,入手冰凉,表面没有一丝裂纹,敲击时发出清脆的“当当”声。
冷却之后,他将料球放在石台上,举起石锤轻轻一敲,料球并未碎裂;再用力一砸,料球才裂开,内部质地均匀,没有丝毫松散的痕迹,呈细密的青灰色,像打磨过的青石。
“太好了!熟料成了!”参与试炼的青壮们欢呼起来,激动地相互拥抱,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泪——这一个月的辛苦,总算看到了希望。
众人齐心协力,将熟料全部运到石碾旁,李石头亲自操作石碾,将熟料磨成细腻的粉末,装在几个陶罐里。粉末呈浅灰色,手感细腻如面粉,随风飘散出淡淡的土腥味。
接下来便是关键的试块制作。李石头按李望川教的配比,取粉料二份、沙三份、碎石子五份,加水搅拌成均匀的灰浆——既不稀烂流淌,也不粘稠结块,刚好能附着在骨料上。他找来几个方形木模,将灰浆倒入其中,用木夯反复捣实,确保内部没有空隙,然后放在阴凉通风处养护,每日定时洒水保持湿润。
这几日,全村人都在关注试块的变化。第一日,试块表面凝结变硬,用手按压无痕;第三日,用锤子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方块完好无损;第五日,李望川让人将试块搬到河边,一半浸入水中,一半露在外面,任由风吹日晒。
又过了三日,天降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试块上噼啪作响,河水也涨了起来,将试块完全淹没。暴雨过后,众人急忙跑到河边查看,只见试块被雨水浸泡、河水冲刷半日,不仅没有软化崩解,反而更加坚硬,表面泛着淡淡的水光。李石头试着用铁镐撬动,试块纹丝不动,用力敲击之下,也只是裂开一道缝隙,而非碎成齑粉。
“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李石头喜极而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窑灰,留下两道痕迹。他猛地跪在地上,朝着试验场磕了一个头,像是在感谢这一个月来的坚持,也像是在感谢众人的信任。
村民们也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之前的怨言一扫而空,纷纷围上来,好奇地触摸着坚硬的试块,啧啧称奇:“这东西也太神了!泡在水里都没事!”“有了这粉料,咱们的砖瓦房再也不怕漏雨了!”“李总领和石头真是厉害!”
李望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沉声道:“此料水中凝结,坚硬如石,便唤作‘水泥’。有了它,日后建房、修渠、固寨,皆可事半功倍,我李家坪的基建,才算真正有了根基。”
当日便议定,扩建专门的水泥窑,由李石头执掌技艺,批量烧制水泥。李望川还特意让李石头将试验过程中的配比、火候、煅烧时长、灰浆配比等细节一一记录下来,整理成册子,以防技艺失传——这册子日后被村民们奉为“基建宝典”,凡建房修桥,必按其上法子行事。
消息很快传遍了周边村落,那些之前投靠李家坪的村子,纷纷派人前来打探,想学习水泥的烧制方法。李望川豪爽应允,决定待水泥窑稳定生产后,将技艺传授给所有归附的村落,共同发展基建。毕竟独木不成林,周边村落强盛了,李家坪才能更安稳。
而这第一窑水泥,李望川决定先用在两处关键地方:一是未完工的砖瓦房,用水泥灰浆勾缝砌墙,让房屋更坚固;二是鹰嘴崖山寨的加固工程。石破山得知后,立刻召集护卫队,摩拳擦掌道:“有了这水泥,我便能将砖石与山体牢牢粘合,再加高加厚城墙,设置了望塔和箭楼,便是千军万马也难攻破!”
夕阳西下,红土崖旁的试验场渐渐安静下来,堆积的废料被清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齐的水泥罐。李石头站在新建的水泥窑旁,望着熊熊燃烧的窑火,眼中充满了憧憬。他知道,这小小的水泥,不仅能让李家坪的砖瓦房更加坚固,更能铺就一条通往美好生活的道路。
李望川立在村头的高坡上,望着眼前的砖瓦房、砖窑、水泥窑,以及远处忙碌的村民们,心中感慨万千。从最初的狩猎求生,到如今的基建兴村,李家坪一步步走向繁荣,而这一切,都离不开众人的坚持与信任。他相信,有了水泥这一利器,李家坪的未来,必将更加光明。而鹰嘴崖的加固、水渠的开挖、道路的铺设,也将随着水泥的量产,一步步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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