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恶臭和疼痛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陈默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意识在清醒和昏沉间飘荡。腿伤处传来的剧痛像潮水一样 periodic 地冲击着他,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没接好的腿骨在胡乱愈合,带来一种持续的、别扭的钝痛,这怕是要跟着他一辈子了。
就在这麻木的煎熬中,牢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靴子敲击石板的声响,和往日狱卒拖沓的步子或是周富贵爪牙的嚣张气焰完全不同。没等他细想,牢门被“哐当”一声猛地推开,几名身着深色公服、腰佩朴刀、神色肃穆的官差持械而入,目光如电扫过阴暗的牢房。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名穿着普通劲装、眼神精悍、太阳穴微微鼓起的护卫,气息沉稳,显然是另一股训练有素的力量。
“江宁县衙刑房书吏刘安何在?”为首那名官差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早已得到风声、连滚带爬赶来的刘安,此刻面如死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小、小人刘安,见、见过各位上差!”
“刘安!”那官差厉声喝道,如同宣判,“你与周富贵勾结,贪墨农具款项,构陷良民陈默,证据确凿!刑部与按察司联合行文,锁拿尔等归案!来人,拿下!”
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官差立刻上前,利索地将瘫软如泥、连求饶都忘了的刘安锁拿住,铁链哗啦作响。那几名劲装护卫则快步走向角落里的陈默,其中一人动作麻利地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低声道:“陈先生,我等受苏掌柜所托,特来护你周全。刑部的张主事已在外面候着。”
陈默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刑部?按察司?苏掌柜?这远比他预想中通过玉佩直接搬动某位勋贵要复杂、也更……更正经,更像那么回事,一切都在一个他隐约明白、却未曾亲身经历的规则之内运行。
就在他恍惚间,周富贵气急败坏地带着几个家丁冲了进来,色厉内荏地吼道:“谁敢在江宁县撒野!我姐夫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因为一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清瘦、目光沉稳的中年文官,在苏文清的陪同下,缓步走进了这污秽不堪的牢房。正是刑部主事张鹏。
张鹏冷冷地扫了周富贵一眼,那眼神如同看一只蝼蚁,根本懒得与他废话,直接对官差吩咐道:“涉案一干人犯,全部带走,不得有误。将陈默先生小心扶出,即刻延医诊治。”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权威。
周富贵还想挣扎叫嚷,却被官差毫不客气地反剪双手制住,与面无人色的刘安一同被拖了出去,只剩下绝望的哭嚎求饶之声在通道里渐行渐远。
在护卫小心翼翼的搀扶下,陈默艰难地、一步一顿地迈出了那道禁锢他许久、象征着绝望的牢门。久违的阳光如同利剑,刺得他双眼生疼,瞬间涌出泪水,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感受着那久违的、带着暖意的光亮落在皮肤上,恍如隔世。腿上传来的剧痛此刻都仿佛轻了些,自由的气息涌入肺腑,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陈先生!”一个熟悉而激动得变了调的声音传来。李铁头从一旁冲了过来,看到他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尤其是那条明显行动不便、姿势别扭的腿,这个憨厚的汉子眼眶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您……您这……受苦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只剩下一句带着哭腔的问候。
陈默看着李铁头脸上新增的风霜、深刻的皱纹和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心中一酸,用力拍了拍他坚实的手臂,所有感激、欣慰、后怕的情绪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铁头,辛苦你了。”他知道,这趟南京之行,绝不仅仅是“辛苦”二字可以形容。
张鹏主事走上前,语气平和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陈先生,你受委屈了。本官奉刑部与太子府谕令,复查此案。现已查明,周富贵、刘安等人构陷事实清楚,罪证确凿。你且随我等回南京,好生将养,案情自有朝廷公断。”
“多谢张大人,多谢苏掌柜。”陈默声音沙哑地致谢,努力想站直身体行礼。他注意到张鹏提及了“太子府谕令”,心中明了,这背后定然有李伯升乃至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的关注,但一切都在朝廷法度的框架内进行,这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也有一丝更深沉的审慎。
马车早已备好。陈默在李铁头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登上马车,感受着身下柔软的坐垫,一时间心潮起伏,难以平静。这一次,他不仅是被拯救,更是被一股强大的、规范的力量从泥潭中拉起,纳入了一个更庞大、更复杂、也更具风险的体系之中。前途是吉是凶,他无从预料。
车轮开始转动,骨碌碌地压过江宁县的石板路,载着他们驶向南京,驶向一个未知的将来。陈默靠在微微颠簸的车壁上,闭上眼睛。牢狱之灾仿佛一场漫长而血腥的噩梦,而此刻,他正从梦中艰难醒来,但腿上的疼痛和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已如同烙印,深深嵌入了他的生命和记忆里,再也无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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