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算是初步摁住了,死亡的阴影好像暂时往后退了退,可陈默和李铁头心里的弦却一点没敢松。刘二和他背后的势力,就跟阴影里猫着的毒蛇似的,虽然因为王县令的介入暂时缩回了毒牙,可那冰凉的注视感始终跟针扎似的。王朴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警告,也常在陈默脑子里转悠,提醒着他这世道的险恶和人心的复杂。
这天傍晚,忙活了一天的俩人回到破窑,就着点稀粥啃着干硬的饼子。李铁头犹豫了半天,还是憋不住开了口,眉头拧成了疙瘩:“陈默,咱们现在虽说有官府看着,暂时安稳,可总觉得跟坐在火药桶上似的。王大人毕竟是官,不可能一直盯着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这流民的身份……终究是悬在脑袋顶上的一把刀,不知道啥时候就掉下来。刘二那帮人,肯定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陈默点了点头,咽下嘴里粗糙的吃食,沉声道:“我知道。咱们得尽快想法子甩掉流民的身份,至少得有个合法的落脚地,有个能说清楚的来路。”他想起之前开垦那块盐碱地的念头,可这需要身份和官府的保障,不然辛苦开垦出来,也可能让人轻易夺了去。
“可是,落户需要里长甲长作保,还得官府核准,查验来路。咱们无亲无故,谁肯给咱们这些外来户作保?刘二他们肯定也得从中使绊子,绝不会让咱们顺当落户。”李铁头愁眉苦脸,觉得这几乎是个死扣儿。
陈默也沉默了。这确实是个难题。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藏着一个硬物——那是当初那位在集市上出手相助的“苏掌柜”临走前,悄悄塞给他的玉佩。那人气度不凡,言谈举止绝非普通买卖人,他留下的信物,话里话外也暗示了若有难处可去寻他,或许……真能派上用场?
可是,要去南京城找“悦来客栈”的苏掌柜,路不近,也需要盘缠。而且,万一这信物没用,或者那位苏掌柜不愿为了他们这两个小老百姓招惹麻烦呢?贸然动用这最后的、不知深浅的底牌,风险不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亮出来。
“总会有法子的。”陈默最终没说出玉佩的事,只是拍了拍李铁头的肩膀,语气坚定地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先借着防疫这事,在王大人那儿留个好印象,再慢慢琢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他们商量未来出路的时候,窑洞外头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好像故意压低的响动。俩人立马警惕起来,李铁头甚至下意识地抓起了身边的柴刀。
“陈默兄弟?李铁头兄弟?睡下了吗?”外面传来一个压低的、熟悉的声儿。是白天王朴留下的两个衙役之一,姓张的那个,平时对他们还算客气。
陈默与李铁头交换了一个眼神,应道:“张差爷?还没睡,有事吗?”
张衙役闪身进来,快速看了看外头,然后小心地掩上门,低声道:“二位兄弟,长话短说。王大人让我偷偷给你们带个话。”他声儿压得更低,几乎跟耳语似的,“王大人说,赵贵赵典吏那边,可能很快要有动作了。他们好像抓到了你们什么把柄,具体是啥,王大人也没明说,但让你们务必小心。尤其是……陈默兄弟你,最好暂时离开营地避避风头。他们这次,来者不善。”
陈默和李铁头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赵贵,正是刘二背后的靠山,县衙的户房典吏,管着钱粮户籍,实权不小。他果然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王大人……他为啥要帮咱们?还冒险传话?”陈默冷静地问道,心里飞快地扒拉着利弊。
张衙役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王大人只是让我传话,还说……若你们信得过他,遇到万不得已、走投无路的情况,可去县衙后门寻他,但切记不可声张,要万分小心。”说完,他便跟来时一样,悄没声儿地推开一条门缝,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窑洞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灯芯烧着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陈默,咋整?”李铁头的声儿带着压不住的焦虑,“他们要动手了!王大人让咱们避风头,可咱们能去哪儿?天大地大,哪有咱们的容身之处?”流民离开登记地,就是“流窜”,被抓着处罚更重。
陈默眉头紧锁,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转悠。王朴暗中报信,说明他至少不愿看到对方无法无天,可能也存了惜才或制衡赵贵的心思。但王朴作为县令,也没法明着保护他们这两个没身份的流民,尤其是在对方可能抓住了某种“把柄”的情况下。离开营地?又能去哪儿?荒山野岭难活命,其他地方更是人生地不熟。
看来,不能再犹豫了。那块玉佩,必须动用!这是眼下唯一的、可能打通上头关节的盼头!
他深吸一口气,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看向李铁头,眼神变得决绝:“铁头兄,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我有一件东西,或许能帮咱们渡过这关,但需要冒冒险。”
他从贴身衣物最隐秘的地儿,取出了一个用粗布一层层包着的小物件。当他在跳动的火光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粗布时,一枚温润洁白、雕工精致、就算在昏昏暗暗的光线下也流转着不凡光儿的玉佩,摆在俩人眼前。那玉佩的质地和工艺,绝非凡品,甚至隐隐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贵气。
李铁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几乎说不出话来:“这……这……这是?”他一个普通匠户,哪儿见过这等成色的玉器?
“这是当初在集市救我的那位‘苏公子’留下的信物。”陈默低声道,目光凝重,“他让我若有难处,可拿着这东西去南京城‘悦来客栈’寻一位苏掌柜。现在,或许就是用它的时候了。”
李铁头又是震惊又是担忧:“南京城?那么远!路上盘查又多!而且,那苏掌柜……靠得住吗?这玉佩这么贵重,他……”他担心这是个套,或者对方根本不愿帮忙。
“不知道。”陈默坦诚道,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可这是咱们眼下唯一的盼头。留在这儿,只能是死路一条。赵贵刘二他们,这次绝不会再给咱们任何机会。”
他将玉佩递给李铁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铁头兄,我现在目标太大,他们肯定死盯着我。你相对不惹眼,而且对这儿去南京的路比我熟。”他的语气带着无比的郑重和托付,“你拿着它,明天一早,想法子混出营地,去南京城,找到悦来客栈,把玉佩交给苏掌柜,说明咱们的情况,尤其是赵贵刘二勾结、想弄死咱们的事儿,请他设法帮一把!”
李铁头看着手里那枚仿佛重得压手的玉佩,手有点抖,可他看着陈默信任而坚定的眼神,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紧紧握住玉佩,好像握住了兄弟的命,重重点头,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决:“好!俺去!陈默兄弟,你放心!就算拼了俺李铁头这条命,也一定把这信送到!把你救出去!”
陈默看着他,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感激和信任。在这冰冷残酷的世界上,李铁头是他唯一能托付生死的人。“一定要小心!避开官道盘查,绕开刘二的眼线。安全第一!信送到就好,不管结果咋样,都要活着回来!”
俩人在摇晃的油灯下,仔细商量了行动的细节,咋混出营地,走哪条道,遇到盘查咋应付……直到深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铁头将玉佩用油布包好,藏在最贴身的地儿,穿上最破旧不起眼的衣裳,带着陈默连夜准备的一点干粮和水,借着黎明前最黑的掩护,跟个真正的、毫不起眼的流民似的,悄没声儿地混出了营地,踏上了去南京的、吉凶未卜的求援路。
陈默站在破窑门口,望着李铁头消失的方向,半天没动。这会儿,他所有的盼头,都系在那枚小小的玉佩和那个憨厚忠义的背影上了。前头的路,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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