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眺号”科研舰的腹部,如同巨兽腐烂的伤口,暴露在尘云永恒的寒冷与黑暗中。巨大的裂口边缘扭曲翻卷,凝结着厚厚的、掺杂了金属碎屑的脏冰。从外面望去,内部是一片狼藉的、被冰层和碎片填满的幽暗空间,隐约能看到断裂的舱壁、挤扁的设备架和冻结在奇异姿态的残骸。
“主货舱和二级能源仓库大概在这个区域,”夜枭根据获取到的残缺结构图,在共享屏幕上标记出几个可能的区域,“但损毁严重,大部分舱室可能已经暴露或彻底坍塌。而且…”他看了一眼能源读数,“我们的EVA服和工具,最多只能在那种环境连续作业一小时。低温会迅速消耗电池和人体热量。”
“分成两组。”艾德里安没有犹豫,“A组:我、夜枭、岩盾,进入残骸搜寻可用物资,重点是能源棒、氧气罐、任何尚能运作的设备或工具。b组:凯勒、雷耶斯、灰雀、莉娜,留守逃生艇,保持警戒,监控外部环境,同时尝试从伊莎贝尔船长的日志中提取更多有用信息,特别是关于‘远眺号’内部布局、仓库具体位置,以及…她提到的‘归寂之影’的任何线索。”
“队长,让我也去吧。”凯勒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想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武器。”
艾德里安看了他一眼,凯勒的眼神坚定而冰冷,复仇的火焰在燃烧。“可以。但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补给,不是战斗。雷耶斯,你和灰雀、莉娜守好家。”
“明白。”
准备时间很短。A组四人穿戴好EVA服,检查了工具——切割器、撬棍、牵引绳、探照灯,以及最重要的手持扫描仪(由夜枭改装,能在高干扰下进行有限探测)。武器方面,除了个人手枪,岩盾带上了他仅剩几发子弹的重型手枪,凯勒和夜枭则携带了从逃生艇上拆下的、功率有限的切割射线枪,聊胜于无。
连接通道再次建立,这次的目标是腹部裂口附近一处相对稳固的、可能是紧急出口的舱壁。过程同样艰难,低温使得金属格外脆弱,每一次操作都小心翼翼,避免引发更大的结构坍塌。
进入残骸内部,环境比之前的船长舱室恶劣百倍。这里没有相对完整的结构,只有灾难现场般的混乱。巨大的冰柱从天花板垂落,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混杂着冰粒和金属粉尘的“积雪”。破碎的设备、扭曲的管道、甚至一些难以辨认的有机质残骸(可能是船员的)被冻结在冰层中,呈现出诡异的姿态。
头盔灯的光柱在浓重的冰尘中只能照亮前方几米。温度低得吓人,即使有EVA服的加热,也能感到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通讯频道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扫描仪的轻微嗡鸣。
“扫描显示前方左转,有一个相对完整的舱室结构,标记为…二级物料存储间。”夜枭看着手中的扫描仪,屏幕上的图像扭曲且充满噪点,但大致轮廓还能分辨。
“小心前进,注意脚下和头顶。”艾德里安打头,岩盾和凯勒一左一右警戒,夜枭居中提供技术指引。
他们如同在冰川裂缝中跋涉,每一步都踏碎冰壳,发出咯吱的声响。周围不时有细小的冰屑从高处落下,或在真空中无声地飘浮。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不仅仅是物理环境的恶劣,还有一种…仿佛被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的毛骨悚然感。
“队长,”岩盾突然压低声音,“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
“我也感觉到了,”凯勒的声音带着寒意,“不像是那些‘铁瘟’的冰冷…更像是…某种更古老、更隐晦的恶意。”
艾德里安没有回答,但他的感觉同样强烈。伊莎贝尔船长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归寂之影”。难道这艘坠毁了几十年(甚至更久)的船上,还有那些东西存在?
“加快速度,拿到东西立刻撤离。”他命令道。
他们找到了那个二级物料存储间。舱门被冰封死,夜枭和凯勒用切割射线枪小心地融化了门锁区域的冰层,然后用撬棍合力将变形的舱门撬开一道缝隙。
内部一片狼藉。货架倒塌,各种规格的存储箱散落一地,大多已经破损,里面的东西——标准零件、工具、实验耗材——要么散落出来被冰封,要么早已失效。低温像是最好的防腐剂,但也让一切变得脆弱。
“分散寻找,优先找密封完好的能源罐和氧气单元,其次是耐低温的电子设备或武器部件。”艾德里安指示。
四人立刻在废墟中展开搜寻。岩盾力气大,负责搬开沉重的倒塌货架。凯勒目光锐利,在冰层下寻找着可能完好的军用物资箱。夜枭则用扫描仪重点扫描那些外观相对完好的密封容器。
收获比预想的要少。大部分补给显然在坠毁时就已经损毁或泄露。但他们还是找到了一些宝贵的东西:三罐几乎满的、旧式但通用的高能燃料棒;五个密封完好的小型压缩氧气单元;几盒未拆封的、基础型号的能量武器能量匣(与他们现有的武器不完全兼容,但或许能改装);还有一些耐低温的合成材料布料和密封胶带,可以用来修补EVA服或逃生艇。
“这里有个东西…”夜枭在角落里一个半埋在冰下的金属箱旁停下,扫描仪显示箱体内部有微弱的、有规律的能量脉动,与飞船的主能源网络完全无关。“能量特征很古怪…不是联邦制式。”
“打开看看。”艾德里安示意岩盾帮忙。
箱子被撬开。里面铺着防震衬垫,中央固定着一个长约半米、粗细如手臂的暗银色圆柱体,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识或接口,只有两端各有一个微微内凹的、布满了极其细微复杂纹路的圆形平面。
“这是什么?”岩盾好奇地想用手去碰。
“别动!”夜枭突然喝道,扫描仪上的读数剧烈跳动,“这东西…它在散发一种非常微弱的…空间扰动场!而且材质分析…无法识别,不是已知的任何合金或晶体!”
仿佛是为了印证夜枭的话,那暗银色圆柱体两端内凹的纹路,突然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幽蓝光芒,随即恢复原状。
“这会不会就是伊莎贝尔船长提到的…‘信物’?”灰雀的声音从留守小组的频道传来,她一直通过夜枭共享的扫描数据关注着这边。
“有可能…”艾德里安凝视着那诡异的圆柱体,心中警铃大作。这东西给人的感觉,与“星火”的温暖秩序感截然不同,是一种冰冷的、难以捉摸的“存在感”。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圆柱体吸引的瞬间,异变突生!
存储间深处的阴影里,那些冻结的、扭曲的“残骸”中,突然有几个“动”了一下!不是物理上的移动,而是它们的“影子”——在头盔灯光照射下投射在冰壁上的扭曲黑影——如同拥有生命般脱离了本体,如同粘稠的黑色沥青,贴着地面和墙壁,悄无声息地、迅捷无比地滑向他们!
“小心身后!”岩盾的吼声和枪声几乎同时响起!他对着一个扑向夜枭后背的黑影开火!重型手枪的子弹穿透了那团黑影,却如同打进了浓稠的胶体,只是让它波动了一下,速度丝毫不减!
“是影子!物理攻击效果很差!”凯勒也开枪射击,同样收效甚微。
黑影已经扑到近前!它们没有实体,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智冻结、灵魂颤栗的冰冷与虚无感!EVA服的生命支持系统读数瞬间紊乱,外部温度感知骤降到接近绝对零度的虚假读数!
“是‘归寂之影’!用能量武器!”艾德里安嘶吼着,拔出手枪对着最近的黑影连续射击能量束!蓝色的能量束击中黑影,爆开一小团光晕,黑影发出一种无声的、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尖锐嘶鸣,动作明显迟滞,颜色也淡了一些!
夜枭和凯勒也立刻换上切割射线枪!炽白的射线扫过黑影,效果比能量手枪更好,被击中的黑影剧烈扭动、蒸发,留下焦臭的、仿佛烧灼灵魂的气味(真空中无法传递,但那种感觉直接烙印在意识里)。
但黑影数量不少,而且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似乎对那个暗银色圆柱体格外“感兴趣”,大部分黑影都试图绕过他们,扑向那个打开的箱子!
“不能让它被抢走!”艾德里安挡在箱子前,疯狂射击。
“它们怕强光和秩序能量!”夜枭喊道,“队长!用奥罗拉留下的…”
他没说完,但艾德里安瞬间明白了!他猛地从腰间摘下一个小心保存的、奥罗拉消散前凝聚的、蕴含着最后一丝纯净“星火”能量的金色水晶状结晶体(只有指甲盖大小)!
他咬咬牙,将这最后的纪念和武器,狠狠砸向地面,落在自己脚下!
嗡——!
柔和但坚韧的金色光芒以晶体碎裂点为中心,猛然爆发开来!形成一个直径约三米的淡金色光罩,将艾德里安、箱子以及附近的夜枭和岩盾笼罩在内!
光罩之外,扑来的黑影如同撞上无形的炽热墙壁,发出更加凄厉的无声尖啸,纷纷后退、扭曲、淡化,最终消融在周围的黑暗中!它们对这股“星火”余烬的力量,表现出本能的恐惧和排斥。
光罩持续了大约十秒,然后如同燃尽的蜡烛,缓缓熄灭。金色晶体化为虚无。
存储间内重归昏暗,只剩下头盔灯的光柱和能量武器射击后的余晖。那些诡异的黑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空气中那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冰冷余韵,以及众人狂跳不止的心脏和急促的喘息。
“快!拿上东西!立刻撤离!”艾德里安声音沙哑,弯腰一把抱起那个装有暗银色圆柱体的箱子。岩盾和凯勒迅速收集起找到的燃料棒和氧气单元。夜枭脸色苍白,强撑着检查了一遍扫描仪。
“没有检测到其他异常能量…但它们可能只是暂时退却了…”
没有时间细究。四人以最快速度原路返回,穿过混乱的冰封走廊,冲回连接管道。
当最后一人回到逃生艇,气闸关闭,连接管道被紧急抛弃时,每个人都如同虚脱般瘫倒。
他们带回了补给,带回了一个神秘的圆柱体“信物”,也带回了与“归寂之影”初次接触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恐惧。
而在那冰封的“远眺号”残骸深处,黑暗似乎比之前更加浓郁。一些未被灯光照亮的角落,冰层下的阴影,似乎还在微微地、不自然地蠕动着。
鹰巢三号的“铁瘟”,灰烬摇篮的混合体,现在又多了这诡异无形的“归寂之影”…
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可怕。而他们手中的筹码,除了一个坐标、一个神秘圆柱体、一份数据核心和几罐燃料,就只剩下彼此,以及那渺茫的、通往“永寂回廊”的希望。
逃生艇的引擎再次低鸣,推动着他们,缓缓驶离这片埋葬着古老灾难与新近恐惧的冰冷墓场,朝着星图指引的、更加遥远也更加未知的黑暗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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