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西华门。
杨峥率残部四百余人赶到时，看到的是一片惨烈景象。
宫门前横七竖八躺着上百具尸体，有禁军的，有靖王叛军的，还有不少黑衣死士。
鲜血将青石板染成暗红色，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宫门半开，门内隐约可见零星的战斗仍在继续。
“看来这里也经历过一场血战。”杨峥心中一沉，“赵将军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正想着，宫门内忽然冲出一队人马。约五十人，为首者是个三十出头的将领，甲胄残破，满脸血污，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看到杨峥等人，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杨大人！是杨大人吗？”
杨峥定睛一看，认出此人正是西华门副将，姓陈，名武。昨夜靖王叛乱时，正是他临阵倒戈，杀了主将王振，助皇帝控制住西华门局面。
“陈将军！”杨峥策马上前，“宫内情况如何？陛下可还安好？”
陈武脸色一黯：“陛下仍在乾元宫，但……齐王已率兵围宫，此刻怕是……”
他顿了顿，急道：“杨大人，您是来救驾的吗？带了多少人？”
“只有四百余。”杨峥苦笑，“赵副统领被张威拖在永安门大街，康亲王在为我们断后。陈将军，西华门内还有多少守军？”
“不足百人，且大多带伤。”陈武道，“不过杨大人放心，西华门通往乾元宫的宫道，末将已清理干净，沿途没有叛军。只是……乾元宫外，齐王有近两千兵马，咱们这点人，恐怕……”
“顾不了那么多了。”杨峥打断他，“陈将军，你熟悉宫内地形，带我们从最近的路去乾元宫。哪怕只能吸引部分叛军注意力，为陛下分担一丝压力，也是好的。”
陈武肃然起敬，抱拳道：“末将领命！杨大人，请随我来！”
一行人迅速穿过宫门，进入皇宫。
宫内比想象中更乱。
沿途到处是尸体，有侍卫，有太监，有宫女，甚至还有几个身着华服的妃嫔——显然，叛军攻入皇宫后，进行了无差别的屠杀。
一些宫殿还在燃烧，黑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糊的味道。
杨峥看得心中发寒。他虽经历过战场，但皇宫内这般惨状，还是第一次见。齐王为了皇位，真是丧心病狂！
“前面就是御花园了。”陈武指着前方，“穿过御花园，从废殿夹道过去，便是乾元宫后墙。那里防守应该会弱一些。”
众人加快脚步。然而刚进御花园，异变陡生！
两侧假山后、树丛中、亭台里，忽然涌出数百名黑衣死士！这些人显然已埋伏多时，一现身便是弩箭齐发！
“有埋伏！”陈武厉声大吼，举盾护住杨峥。
箭雨如蝗，瞬间射倒数十人。杨峥的亲兵拼死将他拖到一座假山后，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惨叫声中，又有近百人中箭倒地。
“陈将军，这是……”杨峥脸色发白。
陈武咬牙道：“是齐王的人！他料到会有人从西华门突入，早就在这里设了埋伏！”
话音未落，假山后转出一人，正是齐王府侍卫统领，姓吴，名锋。他手持双刀，冷笑道：“杨大人，陈将军，恭候多时了。”
杨峥心沉到谷底。前有埋伏，后无退路，难道今日真要死在这里？
“吴锋！”陈武挺刀上前，“你个叛贼！陛下待你们齐王府不满，你竟助纣为虐！”
吴锋嗤笑：“陈武，你还有脸说我？昨夜你杀了王振，背叛靖王，不也是叛贼？咱们彼此彼此。”
“你！”陈武怒极，却无言以对。
吴锋不再理他，看向杨峥：“杨大人，齐王殿下有令，你若肯投降，殿下愿以兵部尚书之位相待。如何？”
杨峥冷笑：“杨某虽不才，却也知忠义二字。要我投降逆贼？做梦！”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吴锋双刀一摆，“杀！一个不留！”
黑衣死士如潮水般涌上。
陈武率残部拼死抵抗，但人数悬殊，转眼间便被分割包围。杨峥被亲兵护在中间，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心中涌起绝望。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
就在此时，御花园入口处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一支军队如猛虎下山般冲入园中，为首一将浑身浴血，正是赵元虎！
他身后，是京畿大营的残兵，虽然只剩不到八百人，但个个杀气腾腾，显然是从血海中杀出来的。
“杨大人！末将来迟了！”赵元虎一刀劈翻两名死士，冲到杨峥身边。
杨峥又惊又喜：“赵将军！你怎么……”
“张威那厮被我一刀砍了！”
赵元虎咧嘴一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他那些骑兵，死的死，降的降。我留了两百人打扫战场，带着剩下的弟兄赶来支援。路上遇到康亲王，他说你们可能中了埋伏，让我速来！”
杨峥眼眶一热：“康亲王他……”
“王爷无恙，只是受了点轻伤。”赵元虎道，“他让我带话给您：放手去干，后面有他！”
杨峥重重点头，转向吴锋，眼中重新燃起斗志：“吴统领，现在，你还觉得能留下我们吗？”
吴锋脸色铁青。
他虽有五百死士，但赵元虎带来的八百人都是百战老兵，真打起来，胜负难料。更何况……乾元宫那边情况不明，若齐王已经得手，他在这里死拼毫无意义；若齐王失败，他拼赢了也是死路一条。
刹那间，吴锋忽然打了个手势：“撤！”
黑衣死士如潮水般退去，转眼消失在园林深处。
赵元虎还要追，被杨峥拦住：“赵将军，救驾要紧！”
“对！”赵元虎一拍脑袋，“快！去乾元宫！”
两军汇合，共一千二百余人，在陈武的带领下，穿过御花园，直奔乾元宫。
而此时，乾元宫外的局势，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龙骧卫的突然现身，让齐王叛军陷入混乱。那些被渗透的将领突然倒戈，更是雪上加霜。短短一刻钟，叛军便死伤数百，余下的或降或逃，溃不成军。
齐王萧景琛跪在殿前，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不仅夺位失败，连性命恐怕都保不住。
皇帝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儿子。良久，他缓缓开口：“景琛，你可知罪？”
萧景琛惨笑：“成王败寇，儿臣无话可说。只求父皇……给儿臣一个痛快。”
皇帝闭了闭眼，正要说话，宫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紧接着，一名龙骧卫匆匆入殿禀报：“陛下！西华门方向有一支军队杀到，正与宫外残存的叛军交战！”
皇帝一怔：“是谁的兵马？”
“看旗号，是京畿大营和……兵部左侍郎杨峥！”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慰：“杨峥……他果然来了。”
洪公公激动道：“陛下，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皇帝点点头，起身走到殿外。
台阶下，杨峥、赵元虎、陈武三人率军杀到，正与最后一波负隅顽抗的叛军激战。那些叛军本已士气低落，见援军到来，更是无心恋战，纷纷丢下兵器投降。
战斗很快结束。
杨峥三人快步来到殿前，跪倒在地：“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皇帝看着他们，目光扫过每个人染血的铠甲、疲惫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他亲自走下台阶，扶起杨峥：“爱卿平身。你们……来得正好。”
杨峥抬头，看到皇帝安然无恙，眼眶顿时红了：“陛下……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朕没事。”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又看向赵元虎和陈武，“你们都是忠臣，朕记住了。”
赵元虎、陈武激动得浑身颤抖，连声道：“臣等份内之事！”
皇帝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
一名太监连滚爬过来，颤声道：“陛下！不好了！冷宫方向……有动静！”
“什么动静？”皇帝皱眉。
“好、好像有人从废殿里出来了！”太监脸色煞白，“足有十几个人，身手极好，正向这边来！侍卫们拦不住！”
皇帝心头一跳，正要下令龙骧卫去查看，却见那群人已杀到近前。
为首一人，黑衣劲装，长剑染血，正是凌墨！
而他身后护卫的，竟是本该在慈云庵的静慧师太，以及……十余名身着尼姑服饰，却手持利刃的女子！
“凌墨？”皇帝愣住了，“你怎么……”
凌墨单膝跪地，气息急促却清晰：“陛下！臣奉瑞王殿下与王妃之命，从慈云庵密道潜入皇宫护驾！途中遭遇齐王埋伏的叛军，血战方至此地！幸不辱命，陛下无恙！”
皇帝看看凌墨，又看看他身后的静慧等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慈云庵密道……苏云昭……”他喃喃道，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好，好一个瑞王妃。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抬头望向东方。
天已大亮，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金光照亮了血迹斑斑的宫阙，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但皇帝知道，这场风波，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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