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浓。
浓得像是泼翻的墨汁,将紫禁城的飞檐重阁都浸染得模糊不清。韦小宝揣着那颗狂跳的心,走在湿冷的宫巷里,脚步又快又轻,像狸猫踏过青苔。
经书的秘密烫着他的胸口,窗外窥视的眼睛更如芒在背。他知道,不能再等。苏夫人或许已将他那番鬼话传回神龙教,海大富的阴影无处不在。他必须抢先一步,把谎话坐实,把这潭水彻底搅浑!
慈宁宫。
太后礼佛静修之所,平日宫人行走都屏息静气,此刻在浓雾笼罩下,更显肃穆阴沉,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朱红宫门紧闭,只有檐下两盏惨白的灯笼,在雾中晕开两团模糊的光晕。
韦小宝在远处阴影里蹲了片刻,仔细观察。巡逻的侍卫刚过,四下暂时无人。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最惶恐焦急的表情,整了整衣袍,然后猛地从阴影里窜出,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扑到慈宁宫门前,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不好了!不好了!!”他压着嗓子,声音却足够让门内的人听见,带着哭腔和极大的惊惧,“快!快通传太后!出大事了!有……有刺客!冲着太后来的!!”
他一边喊,一边用力拍打着宫门,弄出不小的动静。
门很快开了一条缝。一个面容刻板、眼神锐利的老嬷嬷探出头,正是上次传召韦小宝的那位。她看到是韦小宝,眉头立刻拧紧,厉声低喝:“放肆!深更半夜,在太后宫前喧哗,你想掉脑袋吗?!”
“嬷嬷!嬷嬷救命!”韦小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真的……真的有刺客!刚才……刚才奴才亲眼所见!一个黑衣黑影,武功高得吓人,在慈宁宫外墙一闪就不见了!像是……像是要摸进宫里来!”
他说得又快又急,气息不匀,仿佛吓破了胆。
老嬷嬷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韦小宝:“你看清了?什么模样?往哪个方向去了?”
“黑……黑的!看不清脸!快得像鬼!”韦小宝胡乱指了一个方向,“好像……好像对宫里布局极熟!奴才拼死才逃出来报信!嬷嬷,快禀告太后老人家,加强戒备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拼命打量慈宁宫门口的布局、侍卫换岗的可能间隙、以及任何可能设置暗格或密室的地方,脑子里飞快记下一切细节。
老嬷嬷脸色阴沉得可怕,她并未完全相信韦小宝,但“刺客”二字在太后宫前是极大的忌讳,宁可信其有。“你在此等候!若有一句虚言,仔细你的皮!”她狠狠瞪了韦小宝一眼,猛地缩回头,宫门再次紧闭。显然是进去禀报了。
韦小宝跪在冰冷的石地上,心里七上八下。这嬷嬷眼神太毒,不好糊弄。但他要的就是把“有刺客窥探慈宁宫”这个消息,硬生生塞进太后的耳朵里!只要太后起了疑心,加强戒备,甚至有所动作,那他自己对神龙编造的“邪经”谎言,就有了依据!
片刻后,宫门再次打开。出来的不是太后,依旧是那个老嬷嬷,脸色更冷,手里却多了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锦袋。
“太后懿旨,”她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念你报信有功,赏。但若虚惊一场,或另有图谋……”她没说完,只是将锦袋扔到韦小宝面前,目光像冰锥一样刺着他,“滚吧。慈宁宫的事,不是你该打听的。”
韦小宝赶紧抓起锦袋,入手沉甸甸,显然是金银。他连磕了几个头:“谢太后赏!谢太后赏!奴才这就滚,这就滚!”
他爬起来,弓着腰,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直到拐过宫墙,彻底脱离慈宁宫的视线,才敢靠墙喘气。
后背又是一层冷汗。
他掂了掂那袋银子,嘴角却扯出一丝笑意。
成了!
种子已经撒下,就看能不能长出他想要的毒花了!
他不敢停留,立刻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御花园的僻静处快步走去。他需要尽快将“慈宁宫果然有异动,太后重赏封口”这个消息,巧妙地传递给苏夫人的人。
雾,依旧浓得化不开。
他瘦小的身影在重重的宫殿阴影间快速穿梭,像一条滑溜的鱼,努力搅动着深不见底的暗流。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
但他眼中闪烁的,却是赌徒压下重注后的兴奋与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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