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墨。海上的风带着腥咸,吹得神龙岛沿岸的树林呜呜作响,如同鬼哭。
总坛大殿里,烛火通明,却更映得人影幢幢,气氛诡异。韦小宝斜倚在教主宝座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玉杯,眼神飘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殿下,两派人马正在激烈争吵,面红耳赤,几乎要动起手来。一方是以牛德发为首的几个老派舵主,另一方则是苏荃提拔起来的几个年轻香主。争吵的内容,无非是物资分配、人手调拨之类的琐事,但言辞间的火药味,却浓得刺鼻。
“姓牛的!你莫要倚老卖老!教主面前,岂容你放肆!”一个年轻香主指着牛德发的鼻子喝道。
牛德发黑着脸,反唇相讥:“黄口小儿!老子跟着洪教主刀头舔血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如今教中物资紧张,自然该先紧着有功的兄弟!你们这些靠裙带上位的,懂得什么!”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韦小宝似乎被吵得烦了,猛地将玉杯摔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碎片四溅。
“吵什么吵!”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耐,“屁大点事,也值得吵到老子面前?都给我滚出去!看着就心烦!”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语气中充满了对教务的厌恶和疲惫。
牛德发等人悻悻然地瞪了对方一眼,躬身退下。那几个年轻香主也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大殿内,只剩下韦小宝和苏荃,以及几个贴身侍卫。
苏荃轻轻走到韦小宝身边,低声道:“你这出戏,是不是演得太过火了?下面的人,怕是真要有想法了。”
韦小宝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要的就是他们有想法。没想法,外面的人怎么会信?”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卢铁松那个莽夫,派来的探子,这会儿恐怕正躲在哪个旮旯里看热闹呢。”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响,夹杂着惊慌的呼喊: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快救火啊!”
只见岛屿东侧,一股浓烟冲天而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正是神龙岛储存重要粮草物资的仓库方向!
殿内顿时一片慌乱。韦小宝“腾”地站起来,脸上露出“惊惶失措”的表情,跺脚道:“怎么会走水?快!快去救火!都去!都去啊!”他一边喊,一边似乎急得团团转,指挥失措。
苏荃也配合地露出焦急之色,连忙吩咐侍卫和殿内教众赶往救火。一时间,总坛大殿变得空荡荡,只剩下韦小宝和苏荃,以及几个心腹侍卫。岛上的注意力,几乎都被东边的大火吸引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岛屿西侧,最偏僻的一处荒滩,月光照在黑色的礁石上,泛着冰冷的光。几艘没有任何标志的小型快船,如同鬼影般,悄无声息地靠上了岸。船上跳下来数十条黑影,身手矫健,动作迅捷,一律黑衣蒙面,手持钢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正是血刀门的精锐!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虽然蒙着面,但那一双环眼在夜色中精光四射,正是“刀霸”卢铁松亲自带队!他收到探子回报,确认神龙教内斗确有其事,且今夜粮仓失火,守备空虚,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他决定兵行险着,亲自带队,直插神龙教心脏,目标就是趁乱擒杀韦小宝,一举端掉神龙教总坛!
“兄弟们!”卢铁松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残忍,“跟老子冲进去!宰了韦小宝那个小兔崽子!神龙教的宝贝,就都是咱们的了!”
数十名血刀门精锐,如同暗夜中的恶狼,沿着侦查好的小路,悄无声息地向总坛方向疾奔而去。他们以为自己是捕蝉的螳螂,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
总坛大殿,此刻看似空虚。韦小宝坐在宝座上,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救火喧闹声,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苏荃站在他身侧,掌心微微见汗。
“来了。”韦小宝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再无半点之前的慵懒和慌乱。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大殿四周的黑暗中,骤然响起密集的机括声!
“咻咻咻——”
无数弩箭,如同疾风骤雨,从窗户、从屋檐、从每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射出,目标直指潜入的血刀门众!
惨叫声瞬间划破夜空!冲在前面的血刀门精锐,猝不及防,顿时被射成了刺猬!
“有埋伏!”卢铁松又惊又怒,挥刀格开两支弩箭,环眼圆睁,“妈的!中计了!”
但他毕竟是刀口舔血多年的悍匪,临危不乱,怒吼道:“别慌!跟我杀进去!先宰了韦小宝!”他知道,只要杀了主帅,埋伏自乱!
残余的血刀门众在卢铁松的带领下,悍不畏死地冲向大殿正门。
就在他们即将破门而入的刹那,大殿那两扇沉重的木门,却从里面轰然打开!
门内,韦小宝依旧端坐在宝座上,面带微笑。他的身前,不知何时,已齐刷刷站定了两排人。
一排是神龙教中精选的刀手,另一排,则是苏荃麾下那些看似娇媚、实则身手不凡的少女!而大殿两侧的阴影中,更多的身影缓缓浮现,将他们反包围了起来。
卢铁松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彻底栽了。这不是临时起意的埋伏,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死局!
“卢大门主,”韦小宝笑嘻嘻地开口,语气轻松得像在拉家常,“大晚上的,不在家睡觉,跑到我这穷乡僻壤来,有何贵干啊?”
卢铁松一把扯下蒙面巾,露出虬髯怒张的脸,狞笑道:“韦小宝!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老子认栽!不过想留下老子,也没那么容易!”他鬼头刀一横,便要拼命。
韦小宝却摇了摇头,叹道:“打打杀杀,多没意思。卢大门主,我请你来看场戏,戏看完了,总得留点票钱吧?”
他一挥手。只见大殿一侧,两名教徒押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鼻青脸肿的人走了上来。那人,正是卢铁松安插在神龙岛内部、负责传递假消息的暗桩!
卢铁松瞳孔骤缩。
韦小宝又拍了拍手。只见大殿后方,走出一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封书信和一本账册的抄本。那人朗声道:“卢大门主,你与浙江按察使暗中交易,走私生铁给倭寇的事情,我们教主已经知道了。还有你去年劫杀南洋贡船,私吞珍宝的账目,这里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卢铁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这些事,他做得极其隐秘,韦小宝怎么会知道?!(自然是苏荃从密信账册中解读出的线索,韦小宝巧妙地加以利用)
韦小宝站起身,走到卢铁松面前,虽然个子比对方矮不少,但气势却完全压倒了对方。
“卢大门主,”韦小宝的声音冷了下来,“我现在要是把这些东西往京城一送,你说,朝廷是会先剿我这个‘魔教教主’,还是先灭了你这个通倭的‘海盗王’?”
卢铁松浑身剧震,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韦小宝捏住了他的死穴!这些罪名坐实,血刀门顷刻间就是灭顶之灾!
“你……你想怎么样?”卢铁松的声音干涩沙哑,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韦小宝笑了,笑容里充满了市井的狡黠:“简单。带着你的人,滚蛋。从今往后,神龙教的船过你的地盘,你得保证它们平平安安。还有,我听说你手里有几条不错的南洋商路?借来用用。”
这是赤裸裸的敲诈!但卢铁松别无选择。把柄捏在人家手里,实力又不如人,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好!老子……答应你!”卢铁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韦小宝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和气生财。送客!”
血刀门的人灰头土脸、相互搀扶着,狼狈不堪地退出了神龙岛。来时如狼似虎,去时如丧家之犬。
东边的大火,也适时地被“扑灭”了——那本就是一场精心控制的、只冒烟不起火的控制。
苏荃走到韦小宝身边,看着远处海面上血刀门船只消失的亮点,轻声道:“这下,江湖上该重新掂量掂量咱们的分量了。”
韦小宝伸了个懒腰,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惫懒的样子:“这才哪儿到哪儿。卢铁松只是个开始。接下来,那些躲在暗处的家伙,该坐不住了吧?”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
金蝉已经脱壳,下一步,该是黄雀在后了。
只是,谁才是真正的黄雀?
迷雾,似乎散开了一角,但更深处,依旧是茫茫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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