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回到京师的当日,周王便来到王府门口求见。
他还在为封地之事耿耿于怀,其他藩王的海外封地,好歹都是无主之地。
可自己这个,却是朝鲜的辖岛。
万一贸然去占,惹得朝鲜与大明不和,总不是什么好事。
跟着兴安进了王府,一路来到书房。
一进门,周王就感觉气氛不太对。
摄政王和小皇帝两人都黑着个脸,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朱子垕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朱祁钰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周王,别介意。刚被西安府那帮混账东西气着了,正顺气呢。”
知道这火不是冲着自己,周王这才放下心来,将来意说明:
“殿下、陛下,臣此番前来……实是为了那封地之事。”
他顿了顿,面露忧虑,“耽罗岛(济州岛)毕竟是朝鲜属境,我大明亲王就藩于此,是否……会引发两国龃龉,有损天朝上国声誉?”
朱祁钰一听,脸上郁气消散大半,笑道:“我当什么事儿,原来是这个。”
“周王,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给你选好封地的时候,前期售后服务就已经启动了。”
“售后服务?”周王眨眨眼,这词儿新鲜。
这时,朱见深接过话头,一本正经地解释:“周王叔,你可知,自去年末起,王叔便下令,让北洋水师在渤海一带扫荡倭寇。”
“还有在倭国的魏国公,也联合倭国国王,在其北部海域打击海盗。”
周王点点头,这事他略有耳闻,不过他只当此举是为了保证海贸顺利。
却是不知,这跟他就藩之事有何关联。
朱见深继续道:“做这些事呢,是为能把周边的倭寇,海盗,都赶往朝鲜去。”
“都赶去朝鲜?”朱子垕听后一愣,随即有些担忧道:“朝鲜军力不行,怕是要遭大祸了。”
朱见深点头,接口道:“所以,过不了几个月,我们大概就能收到朝鲜的求救国书。到时候,周王你再赴耽罗岛,就不是强占他国领土了。”
朱祁钰也笑着补充:
“到时候,大明便是应藩属国之请,为维护地区和平稳定,特派一位德高望重的亲王,亲自坐镇海疆要冲,为他们提供军事保护!”
“这是天朝对属国的恩宠与庇护,他们感激涕零还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
周王朱子垕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张,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狐狸。
好家伙!
这他喵是把人卖了,还得让他帮着数钱,数完了还得磕头说声谢谢啊!
把朝鲜的地盘占了,还得让朝鲜自己主动求着你去,去了之后人家还得念你的好……
这叔侄俩,心都是蜂窝煤做的吧?
全是眼儿!
他憋了半晌,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殿下…陛下…深谋远虑,臣…佩服!”
除了佩服,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既然如此,臣…臣便安心准备了,告退。”
周王觉得自己得回去好好消化一下,顺便为即将成为“正义之师”首领的自己,做点心理建设。
送走了恍恍惚惚的周王,朱祁钰和朱见深相视一笑。
此前因西安府破事带来的郁闷,被这种坑人的快乐冲散了不少。
代王、晋王出海之后,除了类似周王这种,也要出海的仍留在京师。
景泰五年,二月底,运河解冻,漕波复涌。
他诸王纷纷收拾行囊,开启了返乡之旅。
秦王封地在西安,但他回程的路线,却是先要向南。
经由大运河一路南下到徐州,再转入黄河向西,直抵洛阳。
在洛阳下船后,再换乘马车,通过大名鼎鼎的函谷关,就能优哉游哉回到西安。
巧了么这不是?
楚王要回武昌,也得先走运河南下,然后在扬州转入长江,再向西而行。
还有襄王,蜀王,等等,他们居然都要先由运河向南。
这其实并非巧合,实乃大明地理决定的“最优解”。
京杭大运河加上黄河、长江,就构成了这个时代覆盖帝国核心区域、最便捷高效的“水运高速公路网络”。
所以,按照能否搭上这条“高速网络”,藩王们被清晰地分成了两类:
一类是像秦王、楚王、鲁王、蜀王这样的“高速VIp”。
他们的封地都在运河-黄河-长江沿线或附近,地处中原腹地或江南富庶之乡,躺着收租都能肥得流油。
自然对出海搏命那种苦差事敬谢不敏,不愿离开这温柔富贵乡。
另一类,则是像韩王(平凉)、肃王(甘州)这样的“边地苦哈哈”,跟“高速公路”沾不上边。
封地贫瘠,还可能面临战乱威胁,回个封地只得经历长途陆路颠簸。
留下是等死,出海反而可能搏个新生,所以他们成了移藩海外的积极拥护者。
而周王(开封)和宁王(南昌),本属于“高速VIp”俱乐部。
却偏偏选择了出海或去草原,在这套分类体系里,就成了十足的“另类”。
京杭大运河北方起点,通州码头之上。
以秦王为首的几位王爷,那排场摆得,恨不得把“天潢贵胄”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他们的仪仗、箱笼、仆役几乎塞满了最好的泊位,愣是把一个繁忙的帝国漕运枢纽,变成了自家王府的后花园。
过往的商船、民船只能小心翼翼地挤在边角,船老大和客商们心里骂翻了天,脸上却还得赔着笑。
没办法,惹不起。
秦王这会儿正得意呢,端着酒杯,看着眼前这“万舸皆为我停”的盛况,只觉得通体舒泰。
他大手一挥,对楚王、襄王等人提议:“诸位王兄王弟,既然同路南下,何不与本王同乘一舟?”
“一路之上,我等饮酒赋诗,观景取乐,岂不快哉!”
楚王也是附和:“有理,在船上,我们还可以再讨论一下诸藩银行的细节。”
就在这帮王爷呼喝畅饮,准备把这码头当成露天酒宴现场,再耽搁个把时辰时——
“蹬蹬蹬!”
一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步履带风,径直闯了进来。
那股子肃杀之气,瞬间冲散了码头上的喧嚣和酒肉味儿。
为首的小旗官眼神锐利,扫了一眼那艘最气派的王府楼船,二话不说,直接带人登船,对着慌乱的船工和王府仆役喝道:
“奉摄政王谕令,锦衣卫赴陕公干,八百里加急!此船,即刻征用!”
“船上杂物,统统清下去!立刻开船!”
什么?
秦王一听,酒意都吓醒了一半,气得胡子直翘,噔噔噔跑上船,指着那小旗官的鼻子就骂:
“放肆!瞎了你的狗眼!此乃本王座驾,安敢如此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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