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霖谷后,女妭一行并未停留,按照预先规划的相对安全路线,朝着华胥圣城方向疾行。起初几日,穿越葱郁山林,跨越清澈溪流,除了偶尔避开几处强大妖兽的领地气息,倒也顺利。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走出这片被称为“万莽山脉”的余脉、前方已是相对平坦的丘陵地带时,一片终年被淡绿色、带着甜腥腐朽气味的雾气笼罩的沼泽——“瘴疠泽”,拦在了最短路径的侧翼。绕行需要多花费四五日时间,且另一条路的妖兽活动痕迹更为频繁。
“殿下,按地图所示,沿着瘴疠泽边缘这条狭窄的硬地走廊穿行,是最快捷的路径。只是这沼泽中的毒瘴气需格外提防,且偶尔有栖息其中的毒虫妖物窜出。”莳摊开一张简陋但标识清晰的兽皮地图,指着一条蜿蜒的线。
女妭看了看天色,又估算了一下归程。离开已近两月,她心中记挂圣城情况,尤其是粮荒压力与父亲的身体,便决定冒险一试。“准备避瘴丹药和驱虫药粉,我们小心通过,尽量加快速度。”
三人服下“净厄坊”特制的避瘴丹,周身又撒上驱虫药粉,屏息凝神,踏入了那条被淡绿雾霭笼罩的硬地走廊。脚下是略显湿滑的硬土与裸露的黑色树根,两侧是泛着泡沫、漂浮着腐败植物的墨绿色沼泽水域,寂静中只偶尔传来水下气泡破裂的咕嘟声,更显压抑。
起初一段路还算平静。然而,就在她们行至沼泽深处,两侧水域渐宽,硬地走廊最狭窄的一段时,异变陡生!
“哗啦!哗啦!”
两侧墨绿色的沼泽水突然剧烈翻腾!并非一两只妖兽,而是数十道黑影同时破水而出,带着浓烈的腥臭与狂乱的气息,直扑向走廊上的三人!
那是一种形似鳄鱼、但体型较小、覆盖着湿滑墨绿鳞甲、双目赤红如血的妖兽——“腐泽鳄”。这种妖兽通常独居或小群活动,性情阴冷谨慎,擅长潜伏偷袭。但眼前这群腐泽鳄,数量多达二三十头,且行为极其反常!它们完全无视了避瘴丹和驱虫药粉的气味,赤红的眼睛里没有捕食者的冷静,只有一种疯狂的、仿佛要撕碎吞噬一切的饥渴与暴虐!它们的行动也比寻常腐泽鳄更加迅猛、更加悍不畏死,甚至有些鳄鱼身上带着尚未愈合的伤口,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知疯狂进攻。
“不对劲!小心!”女妭厉喝一声,瞬间催动心火,暗金色光晕笼罩自身,同时双手虚握,火焰短刃再次凝聚。
蕙和莳也立刻反应,蕙洒出大把加强版的驱邪镇静药粉,试图扰乱妖兽神智;莳则操控骨片,精准射向冲在最前面几头腐泽鳄相对脆弱的眼、口等部位。
战斗瞬间爆发!
腐泽鳄皮糙肉厚,寻常攻击难伤要害。它们疯狂地扑咬、甩尾、喷吐带着腐蚀性与混乱意念的墨绿毒液。更麻烦的是,它们的攻击隐隐带着配合,并非野兽本能,更像是一种被扭曲意志驱使下的简陋战术,有的正面强攻吸引注意,有的则试图绕后攻击较为脆弱的蕙和莳。
女妭火焰短刃锋利,心火对邪异又有克制,很快斩杀了冲在最前的几头。但妖兽数量太多,且那股疯狂的意念似乎让它们生命力更加顽强,即便重伤也不立刻倒下,依旧疯狂撕咬。她还要分心保护蕙和莳,压力不小。
蕙的药粉起到了一定作用,让部分腐泽鳄动作变得迟滞、混乱,但无法根除那股疯狂。莳的骨片攻击精准,却也难以短时间内造成致命伤害。
“不能久战!它们的状态不对,恐怕会引来更多麻烦!”女妭一边格挡开一头腐泽鳄的扑击,火焰短刃顺势切入其脖颈,一边观察四周。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些腐泽鳄身上散发出的狂乱饥渴意念,与百草秘境中那灰黑色邪气、与枯寂林的气息,隐隐有某种同源的“剥夺”与“扭曲”之感,只是更加原始、更加暴戾。
“难道是那遁走的邪祟力量,已经开始侵蚀影响外界的生灵?”女妭心中凛然。
就在这时,一头格外壮硕、头上生有畸形鼓包的腐泽鳄,似乎察觉到了蕙的威胁(她的药粉对狂乱意念干扰最大),竟硬扛着莳的骨片攻击,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张口喷出一大股浓郁如墨、腥臭刺鼻的毒液,直射蕙的面门!毒液未至,那股蕴含其中的狂乱血气已然扑面,蕙只觉得头脑一晕,动作慢了半拍!
“蕙,退后!”女妭见状,顾不得身前另一头鳄鱼的撕咬,身形急闪,挡在蕙身前,左手火焰短刃挥出,劈散大半毒液,但仍有几滴溅射开来,其中一滴恰好落在蕙的手臂上,瞬间腐蚀出一个小伤口,更有一股阴冷狂乱的意念顺伤口钻入!
蕙痛呼一声,脸色瞬间浮现一抹不正常的青灰,眼神也开始有些涣散,那是心神被狂乱血气侵蚀的征兆!
“蕙!”莳大惊。
女妭眼中厉色一闪,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她猛地将大半心火之力灌注于右手火焰短刃,短刃瞬间暴涨,化为一道凝练的暗金色焰芒,带着一往无前的净化意志,悍然斩向那头头生鼓包的腐泽鳄首领!
“斩!”
焰芒过处,腐泽鳄首领坚韧的鳞甲如同纸糊般被切开,从头至尾,瞬间被灼热的心火侵入体内!它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赤红的眼珠中疯狂之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痛苦,随即轰然倒地,气息断绝。其体内那股作为核心的狂乱意念,也随着心火的焚烧而消散。
首领一死,剩下的腐泽鳄仿佛失去了统一的指令,动作明显一滞,眼中的疯狂也消退不少,恢复了部分妖兽本能的畏惧。它们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气息凌厉、周身暗金火焰未熄的女妭,发出一阵不安的低吼,竟纷纷掉头,噗通噗通重新钻回了沼泽之中,只留下十几具尸体和弥漫的血腥气。
战斗结束得出乎意料的快。
女妭顾不上喘息,立刻来到蕙的身边。只见蕙手臂伤口不大,但周围皮肤青灰蔓延,她本人更是眼神恍惚,身体微微颤抖,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混乱的词汇,显然心神受创不轻。
“蕙,守住心神!”女妭握住蕙的手腕,将温和的传承心火之力缓缓渡入,试图驱散那入侵的狂乱血气。然而,这血气异常顽固,与心火之力在她经脉中纠缠对抗,驱散速度很慢,且蕙的痛苦并未明显减轻。
焦急之下,女妭忽然想起纳穰囊中的“青霖宝玉”。秘境之灵曾说此玉可滋养万木,润泽灵根,或许对这种侵蚀心神的狂乱意念也有安抚净化之效?
她立刻取出青霖宝玉。宝玉入手温润,青碧光华流转。女妭试着将其贴在蕙的额前,同时继续渡入心火之力引导。
奇迹发生了!
青霖宝玉接触到蕙皮肤的瞬间,便散发出柔和的青碧光晕,如同清凉的雨露,悄然渗入蕙的识海。宝玉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宁静道韵,仿佛天生就是这种狂乱、剥夺类意念的克星。那顽固的狂乱血气在青霖宝玉的光晕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迅速退散、净化。蕙脸上的青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颤抖停止,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虽然依旧虚弱,但神智已然清醒。
“殿……殿下……”蕙声音沙哑,带着后怕与感激。
“没事了,好好调息。”女妭松了口气,心中对青霖宝玉的神效又有了新的认识。此玉果然不凡。
就在她收起宝玉,准备自己也调息一番时,怀中那枚一直温养的玉佩,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温热感!之前因抵挡邪气袭击而黯淡的神性灵光,仿佛被青霖宝玉的生机道韵与方才心火驱邪的行动所引动,竟自行吸收了一丝周围纯净的天地灵气(经过战斗和宝玉净化,此地气息反而暂时纯净了),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性!
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极远,但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兆头!说明“司稼神”的神性,并未彻底沉寂,仍有复苏的可能,只是需要合适的契机与滋养。
“稷爷爷……”女妭轻轻摩挲着玉佩,感受着那丝微弱却真实的温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希望。
稍作休整,待蕙状态稳定后,三人不敢再停留,迅速离开了瘴疠泽范围。接下来的路途再未遇到大规模袭击,只有些零星的弱小妖兽,都被轻易避开或驱赶。
数日后,当熟悉的、属于华胥圣城管辖范围的丘陵与田垄出现在视野中时,三人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然而,眼前所见,却让她们有些讶异。
圣城之外,原本相对空旷的荒野和零散小聚居点附近,出现了更多井然有序的临时营地和开垦痕迹。崭新的、带有不同部族图腾风格的简易围栏和帐篷林立,炊烟袅袅,人声隐约可闻。通往圣城的主要道路上,来往的人流和运输车辆(多是简陋的木轮车)明显比离开时多了数倍,其中不少人的衣着打扮并非华胥本地风格。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紧绷,因为许多人脸上仍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对未来的忧虑;但同时又充满了一种急切的期待,人们交谈时,眼神不时望向圣城那高大的城墙方向,那里似乎寄托着某种希望。
“怎么多了这么多人?”莳疑惑道,“看旗帜和服饰,像是从更偏远或受灾更重的区域迁徙过来的部族。”
女妭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华胥圣城在此次大范围的粮荒与诡异侵袭中,表现出了相对较强的抵抗能力和组织力(击退枯萎阴影、保住万穰仓),尤其是她“薪火承续”的名声随着万穰仓之战传开,或许吸引了不少走投无路或寻求庇护的流散部族前来投奔或交易。
这既是机遇——人口增加,力量可能汇聚;也是挑战——粮食压力更大,内部管理更复杂,不同习俗的部族融合需要智慧。
“先回城再说。”女妭按下心中思绪,加快脚步。
当她们的身影出现在圣城守卫的视线中时,城墙上立刻响起了一阵欢呼和急促的号角声!
“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回来了!”
“快开城门!禀报摄政王!”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得到消息的华胥氏、典,以及众多圣城高层、民众,早已等候在城门内的大道两旁。看到女妭三人虽然略显风尘仆仆,但精神尚可,且女妭周身气度似乎更加沉凝深邃,众人脸上都露出欣喜与期盼的神色。
“妭儿!”华胥氏大步上前,威严的脸上难得露出激动,仔细打量女儿,见她无恙,才松了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父亲,典伯,各位,我回来了。”女妭向众人行礼,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充满期待的面孔,心中责任感更重。她拍了拍腰间的纳穰囊,那里装着可能改变华胥乃至更多人命运的“粟之灵种”与“青霖宝玉”。
“此行,略有收获。详情容后细禀。如今城外情形是……?”女妭看向父亲。
华胥氏叹了口气,又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道:“你离开这两月,周边乃至更远地域,灾情似有蔓延。不少小部族难以为继,听闻我华胥尚能维持,又有你‘薪火’之名,纷纷前来求助或依附。眼下城外聚集的流民已过万人,来自十几个不同部族。粮食压力……更大了。不过,这也可能是凝聚力量、共度时艰的契机。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女妭点了点头,果然如此。她握紧了纳穰囊,感受着其中灵种的脉动。
“父亲,诸位,”她提高了声音,清越的嗓音在城门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我此行前往百草秘境,幸得先祖庇佑、秘境认可,带回了关乎农耕根本的珍贵之物与知识。或许,正是解决眼前困局、照亮未来道路的一线曙光。”
她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希望的涟漪。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灼热与期盼。
华胥圣城,在危机与机遇交织的节点,迎来了它的“薪火”传承者回归。而女妭带回的“星火”,能否真的在此地点燃,驱散饥荒的阴霾,照亮文明前行的道路?
新的篇章,即将在圣城内外的期盼与压力中,正式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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