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摩德森林深处。
浓雾在林间弥漫，能见度不足二十米。古老的树木如同沉默的巨人，枝桠交错，遮蔽了本就微弱的星光。空气中充满了泥土、腐叶和潮湿的气息，偶尔传来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然而，在这片看似静谧原始的森林中，一种低沉而持续的、不属于自然的嗡鸣声，正从某条隐秘的路径上传来。
那是柴油引擎的咆哮，金属履带碾过地面和断木的铿锵，以及压抑到极致的、人员之间简短的手语和手势命令。
汉斯特遣突击群，正在强行军。
作为先导的，并非坦克，而是一支由经验最丰富的工兵和侦察兵组成的开路分队。他们乘坐着加装了防撞杠和绞盘的吉普车和半履带车，车头大灯被严格遮蔽，只留下微弱的示宽灯。工兵们手持电锯、斧头和爆破筒，在复杂的地形中，以惊人的效率作业。
“左侧三棵树，需要放倒，清理半径！”
“前方泥沼，铺设简易圆木通道！”
“注意右侧斜坡，有塌方风险，绕行标记！”
低声而快速的指令在开路分队中传递。电锯的嘶鸣在寂静的森林中格外刺耳，但很快被更远处传来的、经过精心计算的炮兵掩护射击声所掩盖，他来自正面佯攻部队。倒下的树木被迅速拖开或分解，泥泞处被圆木和帆布垫快速铺就，陡峭的斜坡旁被钉上牵引桩。
他们不是要开辟一条永久性的标准公路，而是一条能够勉强让坦克和装甲车以低速、单列通过的“装甲走廊”。速度是生命，隐蔽是前提。
紧随其后的，是两个精锐坦克团的核心力量——超过一百辆涂着丛林迷彩、炮塔低矮的中型坦克。它们的履带裹着特制的减噪衬垫，引擎经过调整，尽可能降低红外特征和噪音。
坦克兵们神经紧绷，透过狭窄的观察窗和潜望镜，紧紧盯着前方工兵车辆尾部的微弱荧光标记，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这数十吨的钢铁巨兽，在临时开辟的、颠簸不平的林间通道中艰难前行。
再后面，是搭载着伴随步兵的半履带车、自行火炮连，以及运载着额外油料和弹药的卡车队。整个纵队拉得很长，但在严格的灯光和无线电管制下，如同一支悄无声息的幽灵军队，缓缓渗透过这片被认为是装甲部队禁区的茂密森林。
汉斯本人就在突击群靠前的一辆指挥坦克里。他戴着耳机，面前是微光照明的地图和通讯面板。来自林风的最后指令已经收到：“拂晓时分，突出森林，直击要害。”
他看了一眼夜光表。时间，差不多了。
“全体注意，即将抵达森林边缘。保持静默，准备战斗。”
……
几乎就在汉斯突击群即将钻出森林的同时，在广阔战线的其他多个方向上，红方精心策划的佯攻，准时拉开了序幕。
首先是空中。黎明前的微光中，从红方后方机场起飞的数十架战斗轰炸机和轻型轰炸机，分成数个编队，呼啸着扑向诺顿、米德堡、以及斯尔摩城本身！它们的目标并非城防核心，而是外围的警戒阵地、交通节点、疑似指挥部和炮兵阵地。
刺耳的防空警报在蓝方各城市上空凄厉响起。探照灯的光柱划破天空，高射炮火编织出密集的火网。爆炸的火光在城墙外不断闪现，浓烟滚滚升起。空袭规模不大，但覆盖范围广，极具骚扰性。
紧接着，是炮兵。
红方秘密前移至射程边缘的多个炮兵集群，接到了统一的射击指令。刹那间，大地震颤！
“轰隆隆——！！”
成百上千门火炮同时发出怒吼！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汇聚成死亡的合唱，铺天盖地般砸向蓝方五个主要城市的外围防线，以及一些侦察确定的疑似兵力集结地。爆炸的闪光连成一片，仿佛地面上升起了一片燃烧的森林。尘土、硝烟、火光，将黎明前的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色。
炮火准备尚未完全停歇，地面部队的佯攻开始了。
在诺顿方向，阿尔伯特·李第二集团军下属的一个步兵师，在少量坦克的支援下，对城市外围的一处高地发起了“强攻”。士兵们跃出堑壕，在炮火延伸的掩护下，呐喊着向前冲锋。机枪火力从高地上泼洒下来，曳光弹在昏暗的天色中划出致命的轨迹。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在米德堡方向，情况类似。红方部队对城市东南方向的铁路枢纽和外围卫星镇发起了多点攻击。枪声、爆炸声、喊杀声震天动地，仿佛红方主力真的要从这里打开突破口。
更南边的维拉方向，甚至斯尔摩城的正面，也都传来了激烈的交火声。红方的无线电通讯再次变得异常活跃，各种求援、报告战况、调动部队的呼叫充斥在波段中，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这一切，都完美地执行了林风的战略构想：用全方位的佯攻和声势，牢牢吸住安德森的注意力，让他和他的部队相信，红方的主力正在从北到南的多个方向上，同时发动一场规模空前的全面进攻！
而这一切高效、复杂的协同作战背后，是叶星瞳领导的参谋部日夜不休的精密筹划，是阿尔伯特·李第二集团军各部队的坚决执行，更是林风大胆地将第一集团军“拆分”使用的结果——第一集团军的装甲机动力量和最精锐的步兵师，已经秘密集结到了斯尔摩方向，交给了汉斯。
而其二线部队和大量步兵则被派往后方，一方面巩固防线，另一方面在佯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虚张声势。
整个红方军队，如同一台被精确编程的战争机器，在大脑和神经中枢的指挥下，左手虚张声势，吸引敌人全部注意，右拳则紧紧攥起，隐藏在最深的阴影里，蓄势待发。
……
蓝方总司令部。
地下掩体内灯火通明，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通讯兵们声嘶力竭地对着话筒喊叫，参谋们在地图和沙盘前快速标注着不断传来的混乱战报。
“诺顿东线高地遭到敌军师级规模强攻！请求炮火支援！”
“米德堡东南铁路枢纽失守！敌军投入装甲部队！”
“维拉港口遭到炮击和空中袭击！”
“斯尔摩城正面发现敌军大规模步兵集结！”
坏消息从四面八方涌来。安德森·约翰逊站在沙盘前，脸色凝重。尽管他预感到林风可能有诈，但如此猛烈、如此广泛的攻势，依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林风……他疯了吗？全线进攻？他哪来那么多兵力？”一名参谋难以置信。
“不一定是全线真攻，”安德森强迫自己冷静分析，“但肯定有主次。我们必须顶住第一波最猛烈的冲击，消耗他的锐气，然后找出他真正的主攻方向，投入预备队反击。”
他之前派往米德堡方向的第15、16师已经就位，这让他心中稍安。诺顿和维拉方向城防坚固，一时应该无虞。斯尔摩方向压力似乎也不小……
等等，斯尔摩？
安德森的目光投向沙盘上斯尔摩城的位置，以及侧翼那个代表装甲第42师的蓝色标记。第42师是他部署在前沿的一支重要机动力量，用于随时反击或填补防线缺口。
目前该师报告，正面的斯尔摩城方向有敌军活动，但师部所在区域相对平静……
应该没问题吧？林风的主攻，看起来更可能是在北线的诺顿或中线的米德堡，那里才是战略要地……
就在安德森凝神思索，试图从纷乱的战报中理出头绪时——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剧烈爆炸声，即便隔着厚厚的掩体，似乎也隐约可闻。紧接着，是连成一片的、更加密集和接近的爆炸！
指挥部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
“怎么回事？！”安德森厉声问道。
一名通讯兵脸色惨白地抬起头，声音带着颤抖：“总、总司令！紧急通讯！来自装甲第42师师部！他们遭到敌军突袭！突袭来自……来自后！敌军兵力未知，已经突破外围警戒，正在攻击师部、补给中心和炮兵阵地！第42师通讯混乱，正在紧急组织抵抗！请求紧急支援！！”
什么？！
来自后方？！突袭？！
安德森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心脏猛地一缩。他一个箭步冲到沙盘前，死死盯着斯尔摩城侧翼那片代表着摩德森林的绿色区域。
怎么可能？！那里地形复杂，通行极其困难，机械化部队根本无法大规模通过！林风是怎么把部队在这么短的时间而且无声无息地送过去的？！
他猛地意识到，北线、中线那震天动地的佯攻，那漫天飞舞的尘土，那喧嚣的无线电，那“发现”的集结地……全都是为了掩护这次来自最不可能方向的、真正的致命一击！
“右勾拳……”安德森的脑海中闪过这个词，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被林风左手眼花缭乱的虚招完全迷惑了，忽略了真正藏在右侧的杀招！
“命令！命令第42师不惜一切代价顶住！拖住敌军！命令斯尔摩城守军，立刻抽调至少一个团的兵力，出城侧击突袭敌军！命令……”安德森语速飞快地下达命令，试图挽救危局。
但，太晚了。
……
摩德森林边缘，晨雾被炮火和硝烟驱散。
汉斯的突击群如同出闸的猛虎，从森林中咆哮而出！经过一夜的艰难行军，他们的油料和弹药已经消耗不少，但士气和锐气却达到了顶点！
“发现敌炮兵阵地！方位xxx，距离1500！”
“坦克一团，向左迂回，敲掉那些火炮！”
“坦克二团，跟我来，直插那个冒着天线的大帐篷，肯定是师部！”
“步兵下车，肃清残敌，保护侧翼！”
汉斯的声音通过车内通讯器，清晰地传达到每一辆坦克。训练有素的坦克兵们迅速锁定目标，炮塔旋转，炮口喷吐出致命的火焰！
蓝军装甲第42师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的警戒方向主要对着斯尔摩城和可能的正面进攻路线，根本没想到敌人会从背后的森林里钻出来！仓促组织起来的反坦克小组和零星坦克，在红方两个精锐坦克团的集中突击下，迅速被摧毁或击溃。
火炮阵地在第一轮炮击中就被打得哑火，炮弹堆积处发生殉爆，火光冲天。师部所在的帐篷区域遭到坦克主炮和伴随步兵的猛烈攻击，指挥通讯陷入瘫痪。油料库、弹药堆放点接连被命中，爆炸声此起彼伏。
整个第42师的防御体系，在短短不到一个小时内，就被这记突如其来的“右勾拳”打得支离破碎！
而直到此时，斯尔摩城内的守军才勉强抽调出部分兵力，试图出城救援，但立刻遭到了早就部署在斯尔摩城正面、由阿尔伯特·李部队一部进行的牵制性攻击，无法有效支援。
更让安德森绝望的是，几乎在第42师遇袭的同时，一直“安静”的斯尔摩城正面，红方真正的第一集团军主力，在得到突击群成功的信号后，立刻发起了蓄谋已久的总攻！步、坦、炮协同，攻势如潮！
前有正面强攻，后有侧翼被捅穿，装甲第42师陷入绝境。
……
距离战场不到五公里的一处隐蔽观察所。林风举着望远镜，将前方混乱而壮观的战场尽收眼底。爆炸的火光映亮了他沉静的脸庞。
“报告总司令，”通讯兵跑过来，“汉斯将军报告，已基本摧毁敌第42师指挥系统及主要重装备，正在清剿残敌。正面我军已突破斯尔摩城外第一道防线，敌军抵抗正在减弱！”
林风放下望远镜，点了点头。他的眼中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计划达成”的平静。
本次大考力求拟真，红方和蓝方都实际控制着多个城市区域，这些区域里有运转的兵工厂、生活着的民众、可供使用的港口。这意味着弹药、兵源、物资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补充和再生产。
但一切都需要时间。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场比赛的初期，先让蓝方流血，在他的防线上撕开第一个口子——斯尔摩及其侧翼的装甲第42师。吃掉这个机动师，就等于打断了安德森伸出来的一根重要手指，削弱了他的反击能力，并夺取了斯尔摩地区的一部分资源点和交通线。
然后，以此为基础，扩大战果，继续压迫，让安德森持续失血，疲于奔命。
“给汉斯发报，”林风下令，“巩固现有战果，不要贪功冒进。肃清第42师残敌后，主力向斯尔摩城靠拢，配合正面部队，尽快拿下斯尔摩。同时，注意防范安德森可能从其他方向调来的援军。”
“给叶星瞳发报，佯攻部队可以逐步减弱攻势，转为防御姿态，节省兵力。同时，统计本次作战消耗，开始规划从斯尔摩区域获取补给的路线和方案。”
“给阿尔伯特·李发报，抽调部分兵力，向斯尔摩方向移动，准备接替部分防务或投入下一步行动。”
一条条指令清晰下达。
林风最后看了一眼硝烟弥漫的战场，转身走向吉普车。
第一口肉，已经咬下。
接下来，就是看看安德森这面“最坚固的盾”，在出现第一道裂痕后，是会选择退缩修补，还是会愤怒地挥拳反击。
无论是哪一种，林风都已准备好了后手。
毕业大考，这场七十万对七十万的虚拟战争，在大多数人以为还处于试探阶段时，已经被林风用一记精准狠辣的“右勾拳”，提前推向了第一个高潮。
（二合一大章节，以后都这么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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