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院使之争 帝心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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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寅时三刻。
太极殿外，文武百官已依序列队等候早朝。初夏的晨风还带着些许凉意，吹动官袍的衣角。与往日不同，今日队列中的气氛格外微妙压抑，官员们彼此交换的眼神都透着谨慎与探究。
庆王“突发癫疾”被圈禁府中，太医院赵癸“贪渎事发”在逃——这两桩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两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朝野激起了层层暗涌。虽然明面上的说法冠冕堂皇，但能在朝堂立足的都不是傻子，隐约都能嗅到背后不同寻常的血腥味。尤其太医院，作为天子近侍之所，竟然出现如此大的纰漏，院使张景明难辞其咎，其位置已然不稳。
“铛——铛——铛——”
景阳钟响，九声悠长。殿门缓缓打开，百官整理衣冠，鱼贯而入。
“陛下驾到——”
皇帝赵擎宇身着明黄朝服，头戴翼善冠，步伐沉稳地登上御座。他面色红润，目光锐利如常，丝毫看不出昨夜曾在阴森天牢审讯重犯，更看不出他心中正压着一个足以震动国本的惊天秘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齐声山呼，躬身行礼。
“众卿平身。”皇帝抬手，声音沉稳，“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短暂的沉默后，户部尚书首先出列，奏报江南春税入库事宜。接着是工部汇报京郊水利修缮进度。朝议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仿佛与往日并无不同。
然而，当几件例行政务处理完毕，殿中再次陷入安静时，那种微妙的压抑感又回来了。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果然，御史台一位以耿直敢言闻名的老御史王峥，手持玉笏，缓步出列，声音洪亮：“陛下，臣有本奏！”
“王爱卿请讲。”
“臣弹劾太医院院使张景明！”王峥语出惊人，虽在意料之中，但仍让殿中泛起一阵低低的哗然。“张景明身为太医院之首，执掌御药、侍奉龙体，责任重大！然其治下，先是御药房管事赵癸贪渎违禁药材，数额巨大，事发后竟能逃脱，至今未能缉拿归案！此为其失察之罪一！太医院乃清贵之地，竟藏污纳垢，与江湖邪教疑似有所牵连（指庆王府案中牵扯出的药材线索），致使朝野非议，皇室清誉受损！此为其管理无方之罪二！陛下前番龙体欠安，太医院众太医束手，竟需倚重一初出茅庐之年轻太医（指宇晨浩），虽幸得痊愈，然此事本身，已显太医院人才凋敝、院使调度无能！此为其庸碌之罪三！三罪并立，张景明已不堪为太医院院使之任！臣恳请陛下，罢黜张景明院使之职，另选贤能，整肃太医院，以正视听，以安人心！”
一番弹劾，言辞犀利，条理分明，直指要害。许多官员暗暗点头，王御史虽然脾气刚直，但所言并非无的放矢。张景明此次确实难逃干系。
张景明本人就站在文官队列靠前的位置，闻言脸色灰败，却并无多少意外，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出列跪倒，摘下了头上的乌纱帽，双手捧过头顶，声音沙哑：“老臣……确有失察失职之过，愧对陛下信任。恳请陛下，准老臣辞去院使之职，告老还乡。”
他姿态放得极低，主动请辞，反而让一些想落井下石的人不好再穷追猛打。
皇帝看着跪伏在地、白发苍苍的老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张景明侍奉皇家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次虽有过失，但根源在于“影楼”渗透太深，防不胜防。况且，张景明在皇帝中毒期间，也是竭尽全力护持，忠心可鉴。
“张爱卿年事已高，近日又为朕之病体劳心劳力，确实辛苦了。”皇帝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既然张爱卿去意已决，朕便准你所请。太医院院使一职，暂且由你代管，待新任院使确定，再做交接。”
“老臣……谢陛下隆恩！”张景明重重叩首，声音哽咽。皇帝没有追究他的罪责，还让他暂时代管，已是天大的恩典。
殿中众人却心中明镜似的：张景明退下已成定局，现在关键是，谁来接任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
太医院院使，官阶不算顶尖，但位置特殊。掌管宫廷医药，直接服务于皇帝和后宫，非但需要医术精湛，更需绝对的忠诚可靠，还要能协调各方关系，平衡太医院内部势力。以往此职多由德高望重、背景清白的太医中循序晋升，但眼下太医院刚出大乱子，人心惶惶，常规路径似乎已不可行。
立刻就有官员出列：“陛下，臣举荐太医院左院判刘仲景刘太医！刘太医侍奉三朝，资历最深，医术高超，品行端方，在太医院内威望素着，由他接任院使，必能稳定局面，重振太医院声威！”
刘仲景，年近七旬，是大夏医学世家刘家的当代家主，其家族世代为太医，门生故旧遍布杏林。他本人性格稳重保守，医术扎实，尤其擅长调理养生，深得一些老牌勋贵和文官的推崇。由他接任，符合许多人的预期。
“臣附议！刘太医德高望重，确是不二人选！”
“刘家世代忠良，医术传承有序，必能胜任！”
支持刘仲景的声音顿时响起一片，多是一些年纪较大、讲究资历和出身的官员。
然而，另一个声音也很快响起：“陛下，臣以为不妥！”出声的是兵部侍郎李承业，他是寒门出身，靠军功升至高位，向来对讲究门第资历的那套不以为然。“太医院刚经历赵癸之乱，根源在于因循守旧、管理松懈，致使蠹虫滋生！此时正需锐意革新、破旧立新之英才掌舵！刘太医固然德高望重，然年事已高，行事难免求稳守成，恐非变革之选！臣举荐太医宇晨浩！”
宇晨浩！这个名字一出，殿中又是一阵骚动。
李承业继续道：“宇太医虽年轻，然其医术通神，有目共睹！陛下龙体康复、永宁郡主转危为安，皆赖其力！此乃大功！更难得者，宇太医出身清白（众人只知其师从隐士），与朝中各方势力无涉，行事果决，不畏权贵（指其敢与庆王当庭对质），正是整顿太医院积弊、肃清余毒的最佳人选！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破格提拔年轻干才，方能给太医院注入新的活力，重获陛下与天下之信任！”
“李侍郎此言差矣！”立刻有反对者站出来，是礼部的一位官员，“太医院院使非同小可，关乎陛下及后宫安危，岂能儿戏？宇晨浩纵然医术不凡，但毕竟太过年轻，入太医院不过数月，资历浅薄，如何服众？如何管理那些行医数十年的老太医？只怕难以驾驭，反生乱子！治国、治院，首重‘稳’字！刘太医才是稳妥之选！”
“资历浅薄？难道资历深就能防住赵癸？就能治好陛下都束手无策的奇毒？”李承业反唇相讥，“所谓服众，当以德才服人！宇太医救驾有功，仁心仁术，此便是大德！医术通神，此便是大才！如何不能服众？难道非要论资排辈，让一些庸碌之辈占据高位，才是稳妥？”
“你……你岂可妄言老太医庸碌？！”
“某只是就事论事！”
双方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争论逐渐激烈。支持刘仲景的多是保守派、世家背景的官员；支持宇晨浩的则多是一些少壮派、寒门出身或思想较开放的官员。两派在殿上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吵得面红耳赤。
有趣的是，几位真正位高权重的阁老、尚书，如首辅杨廷和、吏部尚书等人，却都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沉默，并未明确表态。皇帝也高踞御座之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面色平静地听着下面的争吵，既不出言制止，也不表露倾向。
安王爷赵擎苍站在宗亲队列中，眉头微皱。他内心自然是希望宇晨浩能上位的，这对他和女儿都有好处。但他也清楚，宇晨浩根基太浅，骤然提拔至如此高位，未必是福，反而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他悄悄看向御座上的皇帝，揣摩着圣意。
而当事人宇晨浩，今日并未上朝——他“伤重”在安王府休养。若是他知道自己正成为朝堂争论的焦点，恐怕只会觉得荒谬与麻烦。他志在医道，探究生命奥秘，传承先贤智慧，对权力职位并无兴趣，更不愿卷入这纷繁复杂的朝堂争斗。
争论持续了约莫一刻钟，仍未分出高下。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
终于，首辅杨廷和，那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三朝元老，轻轻咳嗽一声。
这一声咳嗽虽轻，却在嘈杂的殿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争论声立刻小了下去，众人都看向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
杨廷和缓步出列，对皇帝躬身一礼，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陛下，老臣有一言。”
“杨阁老请讲。”皇帝颔首。
“太医院院使之选，关乎国本，确需慎重。”杨廷和缓缓道，“刘仲景太医，德才兼备，资历深厚，若在平日，确是上佳之选。宇晨浩太医，年轻有为，医术超群，功勋卓着，乃非常之才。二者各有优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众人：“然，老臣以为，眼下太医院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稳定’与‘革新’并重。稳定人心，革新积弊。刘太医可予‘稳定’，宇太医可予‘革新’。二者或可……相辅相成？”
众人一愣，相辅相成？什么意思？院使只能有一个啊。
只听杨廷和继续道：“老臣建议，擢升刘仲景太医为太医院院使，以其资历威望，安定人心，总领全局。同时，破格设立‘副院使’一职，由宇晨浩太医担任，专司太医院革新事务、疑难重症诊治、以及……陛下特旨交办之事项。刘太医掌‘常’，宇太医掌‘变’，二人和衷共济，或可开创太医院新局面。此乃老臣愚见，请陛下圣裁。”
副院使？专司革新与特旨事务？
这个提议，可谓老成谋国，平衡了各方利益！既照顾了刘家及其背后势力的颜面，给了资历者应有的尊重和位置（院使），又给予了宇晨浩这个功臣足够的重视和发挥空间（副院使，且有实权），还巧妙地将他置于一个相对超然、直接对皇帝负责的位置，避免过早陷入太医院内部复杂的人事倾轧。
殿中顿时安静下来，许多人都在暗自琢磨这个提议的妙处。支持刘仲景的人想：院使还是刘家的，面子保住了，虽然多了个副院使分权，但总比让宇晨浩直接当院使强。支持宇晨浩的人想：副院使虽非正职，但有了皇帝特旨专办之权，实际权力可能不小，而且不必被琐碎的日常管理所累，更能专心发挥其医术特长，似乎是更好的安排。
两派都觉得这个方案可以接受，至少不是最坏的结果。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皇帝身上。
皇帝赵擎宇手指停止了敲击，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看向杨廷和，赞许地点了点头：“杨阁老思虑周全，老成谋国。此议甚好。”
他顿了顿，朗声道：“传朕旨意：太医院左院判刘仲景，晋升为太医院院使，即日上任，总领太医院一应事务，当勤勉任事，不负朕望。”
刘仲景连忙出列跪倒谢恩，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同时又有一丝复杂——头顶上多了个特旨专办的副院使，这院使当得，怕是不会像以前那么自在了。
皇帝继续道：“太医宇晨浩，救治朕躬有功，医术超群，特擢升为太医院副院使，秩比正五品，赐‘御前行走’金牌，专司太医院革新条陈、疑难重症诊治，并直接领受朕之特旨办理相关事宜。待其伤愈后，即刻上任。”
旨意一下，尘埃落定。
一场可能引发朝堂激烈对撞的院使之争，在首辅杨廷和的巧妙调和与皇帝的乾纲独断下，以一种看似平衡的方式解决了。
然而，只有极少数知情人明白，皇帝如此安排，尤其是给予宇晨浩“御前行走”和“特旨专办”的权力，其深意绝不仅仅是为了平衡朝堂或者酬谢功劳。
皇帝的目光，似乎已经投向了更远处，那京城郊外，看似祥和的“百草园”。
而此刻，在安王府“养伤”的宇晨浩，刚刚收到宫里传来的、墨渊悄悄送出的消息：太后娘娘昨夜偶感风寒，今晨微有咳嗽，凤体违和。
宇晨浩看着纸条，眼神微微一凝。
太后病了……按照惯例，以及皇帝对太后的孝心，必然会请最信任的太医诊视。而若病情稍有反复，或者为了表示格外重视，很可能会请动那位退隐的“国手”……
计划，似乎比预想的，来得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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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责声明：本章内容纯属虚构，其中涉及的朝堂争斗、官职设置、政治平衡等均为艺术创作，与现实无关。任何现实中的官员选拔任命都应遵循组织程序和法律法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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