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在北境联军残存的营地中炸开，疲惫与伤痛尚未褪去，新的、更加急迫的危机感便攫住了每一个人，没有时间休整，没有时间哀悼，甚至连消化这惊天变故的时间都是一种奢侈。
威尔站在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残破的“北境守护”旗帜在他身后猎猎作响，肩部的箭伤让他脸色略显苍白，但目光却锐利如即将离弦的弩箭，他没有长篇大论，声音在傍晚的微风中清晰地传遍全场：
“将士们！”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压下了营地的喧嚣，“我们刚刚流了血，死了兄弟，击退了南面的狮子。”
台下寂静，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但现在，”威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冰冷的怒意，“我们北面的家，被毒蛇钻了空子！约翰·科明，巴肯伯爵，这些该下地狱的叛徒，趁我们在前方拼命，在背后捅了刀子！”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愤怒的低语。
“他们囚禁了玛格丽特女王！”威尔几乎是吼了出来，“他们想把我们用血换来的苏格兰，跪着献给爱德华！”
“操他妈的！”
“杀了那群叛徒！”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愤怒的声浪几乎要掀翻营地，这些刚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战士们，可以忍受正面敌人的刀剑，却无法容忍背后的背叛，尤其是针对他们宣誓效忠的少女君主。
威尔抬手，压下声浪，眼神扫过每一张激愤的面孔：“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愤怒！没有时间等待！女王陛下正等着我们！珀斯正等着我们！”
他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愤怒、或疲惫、但更多是重新燃起斗志的面孔：“此去，山高路远，敌情不明！我只要还能奔跑的战马，还能握紧武器的勇士！所有伤员留下，交由华莱士大人照应，其余人，骑兵在前，轻步兵、山地中队随后，抛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带武器、三日口粮和箭矢！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打回珀斯！”
“阿德里安！”
“在！”骑士踏前一步，甲胄铿锵。
“你带所有轻骑兵为前锋，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扫清道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清除一切可能阻碍我们前进的哨卡、游骑！我允许你动用一切必要手段，干掉所有拦路的眼睛和爪子！”
“遵命！”阿德里安转身就跑，吼声传开，“轻骑兵！集合！上马！”
“卡勒姆！”
“在！”猎户首领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台前。
“你的人散出去，五十里内，我要知道所有风吹草动！尤其是珀斯方向的军队调动！”
“明白！”卡勒姆一挥手，几十个身影迅速消失在营地边缘的阴影里。
没有更多的动员，营地瞬间沸腾。伤兵被同伴搀扶着移向华莱士部队的营地，能动的士兵发疯般收拾行装，帐篷被推倒，多余的粮袋被扔下，个人物品被毫不犹豫地抛弃。战马被强行灌下最后的水，喂下最后一把豆子。
一个年轻士兵一边往嘴里塞着硬面包，一边含糊地问身旁的老兵：“老哥，咱们这刚打完，又要跑回去？撑得住吗？”
老兵恶狠狠地系紧鞋带，头也不抬：“撑不住也得撑！难道让那帮贵族老爷把女王卖了？把咱们北境人的血白流了？”
另一个士兵默默地将磨刀石扔到一边，检查着弩弓的弦，喃喃道：“快点，再快点……”
威尔走下点将台，亲卫将战马牵来，他翻身上马，动作牵扯到肩伤，眉头微蹙，但立刻挺直了背脊。他看着眼前迅速集结的队伍，骑兵们已经上马，步兵们排成了紧凑的行军队列，虽然人人面带倦容，但眼中都燃烧着一团火。
阿德里安的前锋已经如同离弦之箭，冲入了渐浓的暮色中，卡勒姆的斥候也早已不见踪影。
“出发！”威尔没有多余的话，一拉缰绳，战马率先向北而行。
黑色的洪流开始涌动，没有火把，只有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和金属摩擦的细碎声响，融入沉沉的夜幕，这是一场与时间的疯狂赛跑。
第一天，沿着来路反向狂奔，骑兵在前方不断驱散小股窥探的游骑，步兵在后面几乎是小跑着跟进。
黎明时分，烈日当头 汗水浸透锁子甲顺着脸颊流下，咸涩刺痛眼睛。休息？只有战马饮水，士兵啃干粮时，才会停下短短一刻钟。
一个步兵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旁边的同伴一把扶住他。“还行吗？”
“死不了！”那士兵喘着粗气，把水囊里最后一点水倒在滚烫的脸上，继续迈开步子。
第二天，疲惫像瘟疫般蔓延，脚底的水泡破了又起，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马匹嘴角泛着白沫，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阿德里安派回传令兵：“大人，前方路口发现被破坏的桥梁，已找到浅滩可过，有村民说，昨天有科明家的骑兵经过。”
威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尘土：“告诉阿德里安，不必理会，全速前进！”
传令兵刚走，卡勒姆的人又带来消息：“西面三十里，发现小股部队移动，打着巴肯的旗号，方向也是珀斯。”
威尔眼神一冷：“不用管他们，我们的目标是珀斯，不是这些杂鱼。”
队伍沉默地前行，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没有人抱怨，掉队的人挣扎着爬起来，跟上队伍，威尔始终骑在队伍最前方，他的身影就是最好的旗帜。
“加速！再加速！”而威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象着珀斯城堡内，玛格丽特在孤立无援中承受的压力和恐惧，这想象如同鞭子般抽打着他，也抽打着整支队伍。
第三天，进入叛军控制区的边缘，气氛陡然紧张。
一名山地战士像狸猫一样从路边窜出，拦在威尔马前，气喘吁吁：“大人！前面是凯恩顿隆口！叛军设了营寨，卡死了路！大概三百人！”
威尔勒住马，望向远处两山夹峙的隆口，隐约能看到木栅和旗帜。
“绕路要多久？”他问，声音沙哑。
“至少两天！而且小路难行，可能还有埋伏！”
威尔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
“阿德里安！”
“在！”
“给你一百最悍勇的，下马步战！卡勒姆的人配合，从两边崖壁摸上去，干掉哨兵，打开寨门！”
“其余人，跟我准备冲锋！一口气打穿它！”
命令迅速传递，疲惫到极点的士兵们眼中重新迸发出凶光，没有休整，战斗在抵达隆口后的半个时辰内骤然爆发！
卡勒姆的人影在陡峭的岩壁上快速移动，阿德里安率领的骑兵弃了马，手持利刃，悄无声息地抹掉了外围的哨兵。
“敌袭——！”营寨里终于响起凄厉的警报，但已经晚了。
“轰！”营寨大门被从里面猛地撞开！
“放箭！”威尔嘶哑的声音响起。
嗖嗖嗖——！密集的弩箭如同飞蝗般落入混乱的营寨，惨叫声顿时响起。
“为了女王！为了苏格兰！”威尔长剑出鞘，一马当先，冲向洞开的寨门！
“杀——！”积蓄了三天的疲惫、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北境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入！
战斗短暂而残酷 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打击打懵了，抵抗迅速瓦解，不到半个时辰，隆口易手，留下满地狼藉和俘虏。
威尔甚至没下马，看着正在清理战场的士兵，厉声道：“留下二十人看管俘虏，打扫战场！其余人，继续前进！”
没有欢呼没有停顿，黑色的洪流再次启动，碾过营寨向北涌去，死亡行军还在继续，珀斯，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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