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棚又少了三个。”
清晨,福源商行后院,苏福源将一叠账本推到陆岩面前,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个月第三次了。粥、棉衣、药品……说是给闸北难民的,送到半路就没了影。”他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巡捕房说是流民哄抢,可我派人去查过,车辙印是往日租界方向去的。”
陆岩翻看着账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物资记录。苏福源不仅做生意,还暗中资助几个难民收容所——这在上海滩的商人里,算是难得的善举。
“苏掌柜怀疑是黑龙会?”秋生问。
“除了他们,还有谁?”苏福源苦笑,“现在这世道,北平的张大帅、南京的孙大帅、广州的陈司令……都在抢地盘,谁管上海老百姓死活?租界里洋人说了算,华界那几个警备司令,收了钱就装聋作哑。”
他指了指账本:“黑龙会控制了码头仓库,这些物资多半被他们截了,转手卖到黑市,或者……另作他用。”
“另作他用?”茅山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苏福源压低声音:“我有个伙计在日租界一家东洋商行做帮工,他说最近仓库里运进不少古怪东西——黑乎乎的矿石、成桶的腥臭液体,还有用符纸封着的木箱。晚上常有穿神官袍子的人进出,鬼鬼祟祟的。”
陆岩眼神微凝:“矿石?是不是泛着阴气,触手冰凉?”
“对!那伙计说,有一次搬运时箱子破了,掉出几块石头,摸上去像冰块,但周围人都觉得心头发慌。”苏福源点头,“陆先生知道那是什么?”
“阴铁石。”陆岩缓缓道,“炼制邪门法器的材料。看来他们在准备什么东西。”
屋里气氛凝重起来。
“秋生,文才。”陆岩起身,“你们今天去十六铺码头,重点看看黑龙会的仓库,还有他们最近的货船。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是!”
“山明,婷婷,你们按原计划去租界商业区。多留意东洋商行的动向。”
“好。”
众人分头出发。
·
十六铺码头是上海最大的货运码头,黄浦江在这里拐了个弯,形成天然的深水港。江面上桅杆如林,蒸汽轮船喷吐着黑烟,小火轮在船舶间穿梭。
秋生和文才扮作找活干的苦力,混在人群里。
码头上人声鼎沸。赤膊的苦力扛着沉重的货包,喊着号子在跳板上艰难行走。监工提着皮鞭巡视,看到动作慢的抬手就是一鞭。
“快点!磨蹭什么!”
“东洋人的货赶着上船!耽误了时辰,扣你们工钱!”
文才看得心惊肉跳,低声说:“秋生师兄,这些人……太苦了。”
秋生没说话,目光落在码头东侧那片仓库区。那里戒备明显森严,入口有穿黑色制服的东洋人把守,腰间鼓鼓的,显然带着家伙。
“看到没,那片仓库就是黑龙会的。”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秋生转头,是个蹲在墙根的老苦力,五十多岁年纪,脸上沟壑纵横,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老伯,那仓库里都存什么货啊?”秋生凑过去,递上一支卷烟。
老苦力接过烟,看了看牌子,咧嘴笑了:“哟,老刀牌,好烟。”他点上烟,深吸一口,“存什么?那可多了。棉纱、桐油、猪鬃……明面上的。暗地里……”
他压低声音:“半夜常有船来,卸下的货直接进仓库,不让外人看。我有一次守夜,远远瞥见一眼,那箱子缝里渗出的水……是暗红色的。”
文才打了个寒噤:“血?”
“谁知道呢。”老苦力摇头,“这世道,人命不如狗。上个月,老刘头不小心撞见他们卸货,第二天人就没了,说是失足落江。”
正说着,仓库那边传来吵闹声。
几个东洋监工推搡着一个中年苦力,那苦力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跪在地上哀求:“太君!这是给我闺女抓药的钱!不能扣啊!”
“八嘎!”一个监工一脚踹翻苦力,抢过布包,“迟到半个时辰,扣三天工钱!这是规矩!”
布包散开,几块银元滚落在地。
苦力扑上去想捡,又被一脚踢开,嘴角溢血。
周围苦力都停下脚步,怒目而视,却没人敢上前。
文才看得怒火中烧,就要冲出去,被秋生一把按住。
“别冲动。”秋生低声道,“看看再说。”
这时,一个穿短褂的疤脸汉子带着几个人走过来——正是昨天在码头收“保护费”的疤老三。
“哟,山本先生,这是闹哪出啊?”疤老三笑嘻嘻地拦住东洋监工。
监工山本瞪着他:“疤老三,少管闲事!”
“不是管闲事。”疤老三指了指地上的苦力,“这老陈我认识,老实人一个。闺女病了,等钱救命。山本先生高抬贵手,这钱我替他垫了,怎么样?”
山本冷笑:“你垫?疤老三,你们青帮的手伸得太长了吧?这码头,是我们黑龙会的地盘!”
“话不能这么说。”疤老三依旧笑眯眯,“码头是中国的码头,大家混口饭吃。山本先生非要为难一个苦力,传出去,不好听吧?”
两边人对峙,气氛紧张。
秋生暗中观察,发现疤老三带来的几个人都练过武,太阳穴微鼓,眼神锐利。而山本身后那几个东洋人,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就在剑拔弩张时,仓库里走出一个穿和服的中年人。
“山本,退下。”
山本连忙躬身:“哈依!松井先生!”
松井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平和,但眼神深处有股阴冷。他看了看疤老三,又看了看地上的苦力,淡淡道:“钱还给他。今天的事,到此为止。”
山本不甘心,但还是捡起银元扔给苦力。
疤老三拱手:“松井先生明事理。改天我请喝茶。”
松井没理他,转身回了仓库。
苦力千恩万谢地爬起来,抱着钱踉踉跄跄走了。
疤老三啐了一口:“狗日的东洋人,嚣张什么。”
他正要离开,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停在秋生和文才身上,眼睛一亮。
“哟,两位兄弟,又见面了。”
秋生心中暗叫不好,但面上不动声色:“疤三哥,巧啊。”
“不巧,我专门来找你们的。”疤老三走过来,压低声音,“昨天那三块大洋,我疤老三承情。今天这事你们也看见了,东洋人不是东西。怎么样,找个地方喝杯茶,聊聊?”
秋生和文才对视一眼。
“行。”
·
码头附近一家茶楼,二楼雅间。
疤老三给两人倒上茶:“两位不是普通人吧?昨天那位一眼就把我镇住的老哥,今天没来?”
秋生抿了口茶:“我师兄有事。疤三哥找我们,不只是为了喝茶吧?”
“痛快!”疤老三放下茶壶,“那我就直说了。两位身手不凡,有没有兴趣来我们青帮做事?张爷最欣赏人才,待遇绝对比你们现在强。”
文才脱口而出:“我们不是……”
秋生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接话道:“我们兄弟就是跑江湖混口饭吃,没什么大本事。”
“跑江湖?”疤老三笑了,“跑江湖的可没你们这气度。昨天那位老哥,眼神像刀子,我疤老三混了十几年码头,什么人没见过?你们要么是练家子,要么……就是那种人。”
他做了个掐诀的手势。
秋生心中一惊,面上却依旧平静:“疤三哥想多了。”
“是不是想多了,试试就知道。”疤老三忽然出手,一掌拍向秋生面门!
这一掌又快又狠,带着破风声。
秋生不闪不避,同样一掌迎上。
“啪!”
双掌相交,疤老三连退三步,撞在墙上,脸色大变。
秋生纹丝不动,缓缓收掌:“疤三哥,这茶还喝吗?”
疤老三揉了揉发麻的手腕,不但不怒,反而大喜:“好!好功夫!兄弟,我就说你们不是普通人!”
他重新坐下,态度更加热情:“实不相瞒,我们青帮和黑龙会在码头这块,一直不对付。东洋人想独占码头生意,我们不让。张爷的意思,是找些硬手,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秋生沉吟:“我们能得到什么?”
“钱,地盘,还有张爷的庇护。”疤老三道,“在上海滩,有张爷罩着,黑白两道都得给面子。而且……”
他压低声音:“张爷最近在查黑龙会的一些勾当,怀疑他们在搞什么邪门东西。如果两位能帮忙查清楚,张爷重重有赏。”
秋生心中一动。
这正是他们需要的——一个深入调查黑龙会的借口,还能借助青帮的情报网。
“这事我得问问我师兄。”
“应该的。”疤老三递上一张名片,“这是张爷在闸北的堂口地址,想好了随时来找我。对了,提醒你们一句,黑龙会那个松井不简单,据说会邪术,小心点。”
离开茶楼,文才忍不住问:“秋生师兄,咱们真要跟青帮合作?”
“虚与委蛇。”秋生道,“利用他们的情报,但别真陷进去。青帮也不是什么好鸟,那个张爷,恐怕是想拿我们当枪使。”
“那现在怎么办?”
“先回去,跟大师兄商量。”
两人正要离开码头,忽然看到一艘刚靠岸的货船正在卸货。
那船悬挂着东洋旗帜,但船身吃水线很深,显然载着重货。工人们从船舱里抬出一个个木箱,箱子都用油布裹着,封着符纸。
秋生开启望气术,看到木箱表面缠绕着淡淡的黑气。
阴气!很重的阴气!
而且,其中几个箱子的黑气中,还夹杂着暗红色的血光。
“那是什么东西?”文才也感觉到了,声音发颤。
秋生脸色凝重:“不管是什么,肯定不是好东西。走,回去报告大师兄。”
两人匆匆离开。
他们没有注意到,码头仓库二楼的窗户后,松井正冷冷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去查查那两个人。”他对身后的山本说,“他们身上,有修士的味道。”
“哈依!”
夕阳西下,黄浦江被染成一片血红。
码头的喧嚣渐渐平息,但在这平静之下,暗流正在涌动。
而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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