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市局指挥中心的灯还亮着，像城市最后一只不眠的眼睛。林深盯着墙上那张巨大的时间表，红色倒计时刺得他眼睛发疼——距离人大会议开幕还有四个小时。空气中弥漫着速溶咖啡的苦味和人肉味，十几个警员趴在桌上小憩，键盘声、对讲机杂音和偶尔的叹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疲惫的夜曲。
头儿，查到了。陈诺的声音从隔间传来，带着熬夜的沙哑，你档案里确实有异常。五年前，仁爱医院医疗事故调查期间，你曾以志愿者身份接触过受害者家属，包括周明志。记录显示你们有过三次会面，但你的正式报告里只字未提。
林深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五年前？那时他刚调入刑侦支队，负责后勤协调。志愿者？他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会不会是档案被篡改？赵建国走过来，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老王说过，擅长伪造记录。
不，是真的。林深闭上眼睛，一段模糊的记忆浮出水面，那时我妻子刚确诊癌症，我...我在医院认识了几个病友家属。周明志是其中之一，他妻子叫小雅，晚期胃癌。
我妹妹也叫小雅。赵建国的声音突然变了，赵晓雅。林深，你他妈到底是谁？
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抬起头，目光在林深和赵建国之间游移。空气像凝固的水泥，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不知道。林深直视赵建国的眼睛，我真的不记得。但有一点我很确定——如果我是，就不会主动要求查自己的档案。要的是混乱，不是真相。
赵建国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突然一拳砸在桌上：操！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操！他抓起外套往外走，我去趟仁爱医院旧址。有些事，必须亲自确认。
老赵，等等！林深追出去，走廊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互相试探的蛇，你妹妹...是怎么死的？
赵建国停在楼梯口，背对着林深：败血症。医疗事故后第三天。他们说是因为手术器械消毒不彻底，但真相...他转过身，眼神疲惫而愤怒，真相被刘振华压下来了。周明志的老婆小雅也是同一天死的，同一家医院。现在想想，这他妈是巧合吗？
林深明白了。周明志失去妻子，赵建国失去妹妹，而刘振华的懒惰让真相永远埋葬。不是随机挑选猎物，是精准找到那些被世界伤害过的人，把他们的痛苦变成武器。
一起去。林深说，但先查新案子。还没出现，而时间不多了。
锦绣楼现场有新发现。秦望舒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手里拿着证物袋，李卫东胃里除了食物，还有一种特殊药物。成分分析显示，它不仅能抑制呕吐反射，还能增强快感。凶手在强迫他体验的极致快感，直到死亡。
跟吴天豪案用的药物类似，但更先进。陈诺在门口补充道，我追踪了药物来源，指向一家叫新世界药研的实验室。工商注册显示，法人代表是...周岩。
林深的心沉了下去。周岩不仅在挑选猎物，还在亲自准备的工具。这个男人，已经彻底被仇恨吞噬。
还有这个。秦望舒递过另一个证物袋，里面是李卫东紧握的那张照片，技术队做了超清扫描，发现背面有隐形墨水写的字：色欲者的审判在镜中，当水漫过第七阶，真相将浮出水面。
镜中...水...林深喃喃道，城西的水镜会所！那是全市唯一用镜子和水作为主题设计的高级会所，VIp区有个七重天水疗室，正好七级台阶！
赵建国一愣：那地方我熟。老板姓孙，跟李卫东是铁哥们，专门招待有特殊的客人。妈的，如果案在那里...
林深抓起车钥匙，陈诺，通知特警队外围警戒。秦法医，准备急救设备。老赵，你跟我进去。记住，如果周岩在那儿，他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完成仪式。别给他机会。
水镜会所位于城西富人区，外观像一座巨大的玻璃盒子，倒映着城市的灯火。凌晨四点，门口依然停着几辆豪车，衣着华贵的男女进进出出，没人注意到两辆不起眼的警车悄然停在街角。
情况不对。赵建国透过车窗观察，这个点，会所应该关门了。看那些人的眼神，躲躲闪闪，像在防着什么。
林深的手机震动，是陈诺发来的实时监控画面。会所内部摄像头显示，VIp区空无一人，但七重天水疗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蓝光。
内应。林深低声道，有人给我们清场了。可能是王局安排的，也可能是...内鬼在给我们设局。
管他呢。赵建国推开车门，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总得进去看看。
水疗室比想象中大。七级白色大理石台阶通向中央水池，池水泛着诡异的蓝光。四面墙壁全是镜子，将两人的身影无限复制，像走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空气中弥漫着香薰和...淡淡的血腥味。
小心脚下。赵建国突然喊道。
林深低头，第三级台阶上有一小滩暗红色液体，正缓缓流向水池。顺着血迹，他们看到第六级台阶上躺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领带松开，胸口插着一把水晶刀。他的脸在镜中反射出无数个扭曲的版本，每个都带着惊恐的表情。
孙老板。赵建国蹲下身，检查尸体，死于心脏刺穿。但奇怪的是...他掀开死者衬衫，腹部有一大片淤青，他死前被人注射了药物，跟李卫东用的同一种。不过剂量小得多，应该是为了...增强感官体验。
林深的目光被水池中央吸引。那里漂浮着一个玻璃容器，里面盛着清水，水上漂着一朵白玫瑰。容器底部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打印着：
孙氏集团董事长孙志远，十年间利用会所诱骗、拍摄并勒索三十七名女性。当欲望之水漫过第七阶，审判降临。
pS：赵警官，你妹妹的真相在水下。
赵建国猛地看向水池。清澈的池水下，隐约可见一个金属盒子，固定在池底。他脱下外套就要跳下去，被林深拦住。
等等！这可能是陷阱。
去他妈的陷阱！赵建国甩开他的手，那是我妹妹！五年了，我连她的骨灰都没见到！他扑通一声跳进水池，水花四溅，镜中的影像瞬间扭曲成无数碎片。
林深握紧枪，警惕地看着四周。镜子里，他的每个倒影都举着枪，像一支没有灵魂的军队。水声哗啦，赵建国从水底捞出金属盒，浑身湿透地爬上岸。
盒子是密封的，需要指纹解锁。赵建国咬咬牙，将孙志远的手指按在传感器上。咔哒一声，盒子开了。
里面是一叠照片和一个U盘。照片上是年轻的赵晓雅，穿着病号服，瘦得脱形，但笑容灿烂。最后几张，她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插着输液管，旁边站着一个戴口罩的医生——胸牌上写着周明志。
小雅...是我对不起你...赵建国的声音哽咽了，手指颤抖地翻看照片。最后一页夹着一封信，字迹潦草：
建国哥，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周医生告诉我真相了——我的败血症不是意外，是有人在医疗设备上动了手脚。刘振华副局长收了钱，压下了报告。周医生说要为小雅（他的妻子）和我讨回公道，我...我同意了。别怪他，也别怪自己。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永远爱你的妹妹 晓雅
赵建国的眼泪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林深默默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一个警察的妹妹，成了复仇的棋子。而周明志，利用两个绝望人的信任，把她们变成了自己的武器。
U盘里是什么？林深轻声问。
赵建国擦干眼泪，将U盘插入随身携带的平板。画面亮起，是周明志的自拍视频。他坐在某处昏暗的房间，脸上带着疲惫而疯狂的笑容。
赵警官，林警官，如果你们看到这个，说明的仪式已经完成。孙志远不是好人，他用金钱和权力掠夺女性的身体和尊严，而法律对他无可奈何。现在，正义以另一种方式降临。
视频中的周明志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深邃：但今天，我想告诉你们真相。五年前，仁爱医院事故不是意外。刘振华收了新视野基金的钱，关闭了消毒设备。八条人命，包括我的妻子小雅和赵晓雅，全死于他的贪婪。而我...从医生变成复仇者，只用了一个月。
深渊不是组织，是一个计划。基石计划。七宗罪净化世界，七块基石重建秩序。而我，只是第一块基石——执法的基石。当七块归位，旧世界将被清洗，新世界诞生。
周明志的笑容越来越诡异：你们以为在追捕凶手？不，你们在帮助我们完成仪式。每破一个案，就有一块基石归位。林深，特别要感谢你——五年前，是你把我介绍给张伟，让我接触到。你的档案里没有记录，因为那是你自愿的选择。你是第七块基石，。你忘了，不代表不存在。
视频戛然而止。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赵建国盯着屏幕，眼神复杂：他说...是你把周明志介绍给张伟？
我不记得。林深摇头，但心底泛起一阵寒意，五年前，我妻子病重，我认识很多病友家属。可能...真的见过他。但张伟？不可能。张伟是缉毒组的，我们几乎没有交集。
赵建国猛地站起来，查五年前所有记录，包括你妻子的病历！如果周明志说的是真的，那不是别人，就是你！
林深感到一阵眩晕。镜中的自己，无数个倒影同时露出困惑的表情。他是谁？是追凶者，还是凶器？如果连自己的记忆都能被篡改...
头儿！老赵！陈诺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出事了！王局长办公室被闯入，他...他不见了！监控显示是凌晨三点十七分，一个穿着保洁制服的人带走了他。更糟的是，暗网直播页面更新了——倒计时提前到两小时后，地点改成了市政大楼顶层！
林深看了看表，心跳加速——凌晨四点四十五分。距离七点，只剩两小时十五分。
周明志在逼我们决战。赵建国擦干脸上的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王局有危险，基石计划最后阶段要开始了。
先回指挥中心。林深深吸一口气，我们需要所有人。陈诺，调取市政大楼所有监控，特别注意电梯和顶层入口。秦法医，准备应对大规模伤亡的医疗设备。老赵...
我知道。赵建国打断他，不管你是谁，现在你是林深，我是赵建国。七点前，我们必须阻止。其他的...活下来再说。
回程路上，雨又大了。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像一只不知疲倦的手，试图擦去世界的污垢。林深看着窗外流动的灯火，想起妻子临终前的话：阿深，人最怕的不是死亡，是忘记自己是谁。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警官证，金属的冰冷触感让他清醒。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此刻的他，是警察。这就够了。
指挥中心已经乱成一锅粥。特警队、技术组、外勤人员进进出出，电话铃声此起彼伏。陈诺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但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市政大楼的3d结构图。
王局长被带到了顶层观景台。他指着屏幕，那里没有监控，但电梯记录显示，凌晨三点二十一分，有两个人进入顶层——一个体重约70公斤，另一个...120公斤以上。
王局体重不到70公斤。赵建国皱眉，另一个人是谁？
周明志？陈诺摇头，他体型偏瘦。除非...是两个人抬着他。
林深突然明白，影子基石计划的发起者。七块基石各司其职，但需要一个人来统领全局。周明志是执行者，不是策划者。
秦望舒匆匆走来，手里拿着尸检报告：孙志远体内发现微量神经毒素，作用是放大感官快感，同时抑制痛觉。凶手想让他在极致快感中死去。但最奇怪的是...她压低声音，毒素配方上有标记，是警用标准实验室的编码。这种毒素，五年前只在警队内部测试过，从未流入民间。
林深和赵建国对视一眼。警用实验室？五年前？如果能接触到这种机密物质，那内鬼的位置比想象的更高。
还有一件事。秦望舒递过一份文件，我在孙志远办公室找到的客户名单。里面有个名字，你们应该认识——李处长。过去三年，他每月固定来会所两次，消费记录高达五十万。而他的工资，一年才十二万。
赵建国一拳砸在桌上：这个叛徒！他不仅泄露案情，还帮监视我们！
不止如此。陈诺调出另一组数据，李处长的资金流向显示，他跟新视野基金有密切往来。而这个基金...头儿，五年前资助你妻子治疗的匿名捐款，也来自同一个账户。
林深如遭雷击。五年前，妻子癌症晚期，治疗费高昂。是匿名捐款帮他渡过难关。他一直以为是好心人，现在看来...是投资。对他的投资。
他们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接近你。赵建国低声说，林深，这太...精密了。
精密的不是计划，是人心。林深苦笑，他们知道人最需要什么，就给予什么。我需要钱救妻子，周明志需要复仇，你...需要妹妹死的真相。不是地狱，是镜子。照出我们内心最深的欲望和恐惧。
指挥中心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门口。王局长站在那里，浑身湿透，但眼神坚定。
王局！你没事？赵建国冲过去。
没事。王局长摆摆手，他们没伤害我，只是...让我看了些东西。他走向白板，拿起马克笔，听好了，时间不多。不是一个人，是一个代号。每完成一块基石归位，代号就会传递给下一个人。五年前是张伟，三年前是我，而现在...
笔尖在白板上停顿，然后重重写下两个字：。
满室哗然。
不可能！赵建国吼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这个。王局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显示一份加密文件，标题是《镜像计划：林深档案》。他们给我看的。五年前，你妻子病重，通过张伟接触你。你接受了他们的资助，条件是成为——警方内部的观察者。三年前张伟死后，代号传给我。现在，该传给你了。
文件一页页翻过，显示林深五年来的行动记录，精确到小时。有些他完全不记得，有些细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最可怕的是，每份记录末尾都有一行评价：镜像稳定，可启用。
这是伪造！林深摇头，我从未接受过这种交易！
或许你忘了。王局长疲惫地说，他们给你注射了记忆抑制剂，只保留关键指令。当你看到特定信号——比如乌鸦符号——记忆会部分恢复。林深，我不是在指责你。我是告诉你真相，因为只有你知道真相，才能阻止他们。
林深感到天旋地转。镜中的自己，无数个倒影同时露出陌生的表情。他到底是谁？
头儿！陈诺突然大喊，暗网直播开始了！
所有屏幕同时切换到市政大楼顶层画面。观景台边缘，站着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背对镜头，面朝城市灯火。他脚下，是一个沙漏，黑沙缓缓流动。沙漏旁，放着一顶警帽——市局局长的警帽。
男人转过身，摘下口罩。是周明志。但他的眼神不再疯狂，而是异常平静。
各位观众，七宗罪净化仪式即将完成。贪婪、嫉妒、暴怒、懒惰、暴食、色欲...六宗罪已审判。最后一宗，傲慢，将由最傲慢的人承受——那就是我们自己。
他举起一个遥控器：当沙漏流尽，市政大楼的应急系统将启动。不是爆炸，而是释放一种气体。无毒，但能让人看到内心最深的恐惧。全城三百万人，将在同一时刻面对自己的。这才是真正的净化。
镜头转向沙漏，黑沙只剩最后一小撮。倒计时显示：23:17。
阻止他！林深抓起对讲机，特警队，立刻封锁市政大楼所有出口！
没用的。周明志微笑，电梯已锁死，楼梯间布满陷阱。只有一个人能上来——。林深，你的记忆被封印，但血液记得。找到镜子，找到真相。或者...让全城和你一起沉沦。
画面突然切换，显示林深警局办公室的实时影像。他的办公桌抽屉自动弹开，里面放着一面小镜子，镜面用红漆写着：照见自己，救赎他人。
林深明白了。这不是选择，是陷阱。无论他做什么，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去。他抓起外套，老赵，指挥权交给你。如果七点前我没回来，启动应急预案，疏散全城。
林深！赵建国抓住他的胳膊，这可能是圈套！
我知道。林深拍拍他的手，但如果是真的...只有我能阻止他。镜子里的怪物，只有镜子里的人能杀死。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林深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那张疲惫的脸上，有一双他从未见过的眼睛——冰冷，锐利，像深渊本身。
沙漏将尽。镜中的陌生人，正等待他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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