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的时间刻度平稳向前。课堂、食堂、宿舍、图书馆。林锦瑶维持着女大学生应有的节奏,像一枚被无形丝线牵引的陀螺,在既定的轨道上旋转。
只有她自己知道,某些东西早已脱轨。
那场深夜灵魂映照留下的震撼与担忧并未消散,反而沉淀成更深的不安。她开始有意识地在独处时凝神静气,她不懂任何法门只是单纯地放空,将注意力投向体内那种莫名的“不同”。
起初只是徒劳。她像个盲人试图分辨颜色,能感觉到“不同”的存在,却无法理解更无法触碰。
直到三天后的深夜。
宿舍再次陷入沉睡的呼吸韵律中。林锦瑶躺在黑暗里,睁着眼。胸口没有突如其来的悸动,没有上次那样尖锐的痛苦召唤。只有一种淡淡的、持续存在的“牵引感”,像一根极细的线,系在心脏某处,另一端没入虚空。
她闭上眼,不再对抗,而是顺着那牵引感,将全部心神沉浸进去。
黑暗。然后是模糊的光晕。光晕逐渐清晰,拉伸,变形。
她再次“看”到了。
依旧是那片浩瀚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沌空间。无尽的规则流光如同沉默的星河,缓缓旋转、流淌。而在那片星河的中央,那个熟悉的身影静静悬浮。
秦如欢。
他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
林锦瑶“看”不清细节,无法分辨那些裂痕与光弦。但她能感觉到一种“质”的变化。上一次,他的存在像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散逸的只有痛苦与虚弱。而这一次,那团代表他灵魂的光影虽然依旧暗淡,却透出一种奇异的“稳固感”。像是狂涛中终于沉底的巨石,虽然伤痕累累,但根基已定。
光影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脉络”在缓缓亮起,又熄灭,遵循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规律。光影的核心,两点混沌色的光芒平稳旋转,如同定盘之星。
他还活着。并且在某种缓慢的修复中。
这个认知让林锦瑶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但紧接着,更大的困惑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能“看”到,却仅限于“看”。
她尝试“靠近”,意念如同触碰水中的倒影,直接穿了过去,荡开几圈无声的涟漪,那片混沌空间毫无变化。她试图“呼喊”,集中全部意念想着他的名字,想着“醒来”,想着“坚持”。意念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反馈的涟漪都没有激起。她和他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却绝对无法逾越的屏障。
她就像一个被困在玻璃幕墙外的观众,能清晰看到幕墙后另一个世界的生死挣扎,能感受到那份沉重与希望,却连轻轻敲打玻璃引起注意都做不到。所有的情绪担忧、焦急、欣慰、无力都只能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翻滚,无法传递分毫。
这种“隔岸观火”的滋味,比纯粹的未知更折磨人。
就在林锦瑶的意识因长时间维持这种奇特的“观望”状态而开始感到疲惫和涣散时,异变突生。
秦如欢那团稳固的灵魂光影,毫无征兆地,轻轻荡漾了一下。
不是崩溃的前兆,更像是一种...被触动的反应。
紧接着,林锦瑶“感觉”到,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熟悉气息的意念波动,以秦如欢的光影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沿着那些她看不见的“脉络”,朝着那两个遥远光点的方向,极其缓慢地扩散开去。
波动太微弱,内容完全无法解析。但林锦瑶却奇异地捕捉到了那波动中蕴含的一丝核心“情绪”不再是痛苦或虚弱,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存在”和“联系”的确认与探寻。
他在尝试感知外界?他在和她们沟通?
这个发现让林锦瑶心跳加速。她屏住呼吸,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秦如欢的光影上,试图捕捉更多。
然而,那波动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消散在浩瀚的混沌流光中。秦如欢的光影恢复了之前的静止,只是那核心两点混沌光芒的旋转,似乎略微加快了一丝。
林锦瑶的“视线”开始模糊,混沌空间的景象如同褪色的水彩画,迅速变得稀薄、透明。她知道,这次短暂的“观测”即将结束。极限到了。
在意识被强行拉回现实的前一刻,她下意识地,再次凝聚起一丝意念,不是投向秦如欢,而是投向那片混沌空间本身,投向那两点奇异的混沌光芒。
帮帮他。
没有具体指向,只是一个最纯粹、最无力的祈愿。
仿佛一滴雨水落入大海。
景象彻底消失。
林锦瑶猛地吸了一口气,在宿舍床铺上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湿了睡衣。窗外晨光微熹,室友们还在熟睡。
她抬手捂住眼睛,指缝间有湿意。
她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微光,能看见他的挣扎与修复,能看见他与同伴之间无声的联系。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清醒地看着,却无法触及的感觉,像一把钝刀,缓慢切割着她的心。
她躺了很久,直到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然后,她慢慢坐起身,眼神里某种东西沉淀下来,变得坚定。
既然能看到,就不能只是看着。
她需要理解自己身上这种“不同”。需要知道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需要找到...哪怕一丝可能,能够跨越这无形屏障的方法。
也许该从那些越来越频繁出现的“异常”入手?那些在她情绪波动时,周围电子设备的短暂失灵?那是否是她这种“不同”在现实世界的微弱投射?
还有...那些偶尔在脑海中闪过的、极其模糊的、关于“规则”和“平静”的奇异感觉,又是什么?
她擦掉眼角的湿痕,下床,动作很轻,没有惊动任何人。
新的一天开始。在无人知晓的平静表象下,一场属于她自己沉默而执着的探索,悄然拉开了序幕。她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但她知道,必须向前走。
为了那双偶尔能映照出彼岸光影的眼睛,也为了心底那份无法割舍的隔着世界屏障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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