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日总带着股黏腻的暖,永安城承天楼外的柳枝垂到青石板上,被往来行人碰得晃悠,洒下细碎的绿影。楼里早坐满了人,说书先生拍着醒木讲《岳飞传》,唾沫星子溅了前排茶客一脸,换来几声笑骂;跑堂的小二穿梭其间,肩上的白毛巾甩得像条白练,嘴里吆喝着“酱肘子来咯——”,热闹得能掀翻屋顶。
就在这满室喧嚣里,楼梯口“噔噔”几声沉响,走进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人穿件洗得泛白的灰布劲装,腰间没挂玉佩,只悬着柄古朴的古剑,剑鞘是深褐色,瞧着有些年头,却擦得发亮。他身形挺拔,肩宽腰窄,眉眼间带着股不驯的锐气,进门后扫了圈,目光落在角落里最后一张空桌——那桌旁还站着个锦衣公子,正指挥家丁擦桌子,显然也盯上了这位置。
“这位兄台,”锦衣公子转过身,锦袍上绣着金线牡丹,晃得人眼晕,“这桌我先看中的,你换别处吧。”
楚惊鸿没理他,径直坐下,将古剑往桌角一放,“咚”一声,震得桌上的茶碗跳了跳。“先来两斤酱肘子,一壶女儿红。”他对着刚跑过来的小二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锦衣公子脸涨红了,伸手就去推楚惊鸿的肩:“你听不懂人话是吧?这桌是我的!”
谁料他手刚碰到楚惊鸿的肩,就像撞在了铁板上,一股浑厚的内力反震回来,锦衣公子“哎哟”一声,整个人往后飞出去,“哗啦”撞翻了邻桌的酒坛,酒洒了满地,他自己则“噗通”摔出窗外,重重砸在街心的泥水里,锦袍瞬间染成了灰褐色。
满楼瞬间安静,说书先生的醒木悬在半空,连弹琵琶的姑娘都停了弦。小二吓得手里的菜单掉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客……客官,您这……”
楚惊鸿拿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抿了口凉白开,仿佛刚才只是掸了掸灰:“肘子和酒,还上不上?”
“上!马上上!”小二连滚带爬地往后厨跑,路过窗边时偷偷往下看——锦衣公子正被家丁扶起来,浑身是泥,头发上还沾着草屑,活像只落汤鸡,哪里还有半分公子哥的模样。
“好身手!”邻桌一个穿红衣的少女“噌”地站起来,这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眉眼明艳,腰间挂着柄短剑,“我是李堡三小姐李映雪,你敢伤我李堡的人,胆子不小!”
楚惊鸿抬眼瞥她:“是他先动手,我只是自卫。”
“自卫?”李映雪柳眉倒竖,“在永安城,没人敢这么对李堡的人说话!你等着,我哥不会放过你!”说罢,她纵身从窗户跳出去,轻功倒还利落,临走前还瞪了楚惊鸿一眼,那眼神像要喷火。
李映雪一走,邻桌的老儒赶紧凑过来,压低声音:“小伙子,你可闯大祸了!李堡在永安城横着走,他们家少堡主李晖,能把石头当馒头啃,你还是赶紧跑吧!”
小二端着肘子和酒过来,也跟着劝:“客官,您快从后门走,李堡的人来得快,晚了就走不了了!我上回见个货郎不小心撞了李晖的马,被他们打得半个月起不了床!”
楚惊鸿拿起筷子,夹了块肘子塞进嘴里,嚼得喷香:“跑什么?我还没吃完肘子。”他故意倒了杯酒,猛灌一口,故意呛得咳嗽,“这酒……比师父的药还难喝,难怪师父不让我沾。”说着,他又倒了一杯,没一会儿就满脸通红,眼神也开始发直,趴在桌上哼哼唧唧:“我没醉……还能喝……”
众人看得一愣——这刚才还厉害得能打飞人的主儿,怎么两杯酒就醉成这样?
没等多久,楼下传来一阵马蹄声,李映雪带着十几个家丁冲进来,为首的正是刚才被摔出去的锦衣公子,此刻换了件蓝锦袍,脸上还带着伤,指着楚惊鸿吼:“就是他!把他抓回李堡,让他给我磕头认错!”
家丁们一拥而上,楚惊鸿“虚弱”地挣扎了两下,就被捆了个结实,嘴里还嘟囔着:“别碰我……我还要喝……”
老儒在一旁叹气:“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手,偏偏是个酒鬼!”小二也摇头:“这下惨了,李堡的地牢比冰窖还冷,他这身子骨怕是扛不住。”
楚惊鸿被家丁架着往外走,路过街角时,眼角余光瞥见个穿青衫的年轻人坐在茶摊旁,手里摇着折扇,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是陆小凤,刚从侯府出来,正好撞见这出,见楚惊鸿被捆着还偷偷对他眨了下眼,心里顿时明白:这小子是装的。
“这捆人的绳子也太松了,勒得我胳膊疼。”路上,楚惊鸿故意扭动着,家丁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老实点!到了堡里有你好受的!”楚惊鸿“哎哟”一声,顺势往地上一倒,假装昏了过去,家丁们嫌麻烦,直接把他扛在肩上,脚步也快了几分。
李堡的大门气派得很,朱红大门上镶着铜钉,门口两个石狮子瞪着眼,看着就吓人。家丁们扛着楚惊鸿往里走,刚过前院,楚惊鸿突然睁开眼,手腕一翻,捆住他的绳子“啪”地断了,他身形一晃,像阵风似的,瞬间震退了身边四个家丁,家丁们“砰砰”撞在墙上,疼得龇牙咧嘴。
“你没昏?”扛他的家丁吓得差点把手里的刀掉了。
楚惊鸿活动了下手腕,古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手里,剑鞘轻点地面:“昏?我要是真昏了,现在早成你们堡主的下酒菜了。”
“大胆狂徒!”一个穿黑劲装的汉子从走廊里冲出来,这人满脸络腮胡,手里握着柄大刀,正是李堡高手胡雕,“敢闯李堡,找死!”他挥刀就砍,刀风凌厉,直逼楚惊鸿面门。
楚惊鸿不慌不忙,侧身避开,左手一掌拍在胡雕的刀背上,胡雕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大刀“哐当”掉在地上,他自己则往后退了三步,差点撞翻旁边的石桌,桌上的茶杯摔得粉碎。胡雕看着楚惊鸿,眼神从轻视变成了敬畏——刚才那掌看似轻,却震得他虎口发麻,这内力,比堡主李禹臣还厉害!
“阁下到底是谁?”胡雕抱拳道,“为何故意被擒来李堡?”
“我是谁不重要,”楚惊鸿笑了笑,“重要的是,你们李堡藏着不少秘密吧?”
胡雕心里一沉,知道这人来者不善,却不敢再动手,只能道:“二小姐在厅里等着,阁下随我来。”
穿过几重院子,来到一座雅致的厅堂,厅里坐着个穿粉裙的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眉眼温婉,却带着股不易察觉的锐利,正是李堡二小姐李瑛。屏风后还藏着个人,衣角露在外面,楚惊鸿一眼就认出——是李映雪,正偷偷往外看。
“阁下深夜闯我李堡,”李瑛端起茶杯,指尖在杯沿摩挲,“总该说个目的吧?”
“我只是来做客的,”楚惊鸿找了把椅子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是你们的人非要请我来。”
“做客?”李瑛放下茶杯,“用打飞我堂弟、闯我堡门的方式做客?”
“不然呢?”楚惊鸿挑眉,“我上门拜访,你们会让我进来?李堡的门,怕不是比皇宫还难进。”
屏风后的李映雪忍不住探出头:“你胡说!我们李堡待客很客气的!”
“哦?”楚惊鸿看向屏风,“刚才那位锦衣公子,待客的方式是抢座位、动手打人?这客气,我可受不起。”
李映雪被噎得说不出话,李瑛瞪了她一眼,屏风后顿时没了动静。“阁下武功高强,”李瑛重新看向楚惊鸿,“怕是不止来做客这么简单吧?是为了玄晶秘藏?”
楚惊鸿心里一动——没想到李堡也知道玄晶秘藏,看来这地方果然不简单。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玄晶秘藏?我没听过。我只是听说永安城热闹,来看看而已。”
李瑛盯着他看了会儿,没看出破绽,只能道:“既然阁下是‘客人’,我李堡自然不会亏待。胡雕,先带阁下去客房歇息。”
胡雕应了声,引着楚惊鸿往外走,路过屏风时,楚惊鸿故意放慢脚步,听见李映雪小声问:“二姐,你信他的话吗?我觉得他就是来抢秘藏的!”李瑛的声音压低:“不管是不是,先稳住他,等大哥回来再说。”
楚惊鸿嘴角勾了勾——果然,李堡不仅知道秘藏,还藏着别的心思。
与此同时,李堡外的茶摊旁,陆小凤收起折扇,对刚走过来的薛冰笑道:“这楚惊鸿,比苏墨尘还会装,明明是只猛虎,偏要扮成病猫,有意思。”
“你又想干什么?”薛冰皱眉,“别又惹出一堆麻烦。”
“什么叫惹麻烦?”陆小凤挑眉,“这小子身手好,脑子也灵光,要是能拉来一起查玄晶秘藏,可比我们单打独斗强。再说,李堡藏着秘藏的事,他说不定能帮我们摸清底细。”
薛冰白了他一眼:“就你主意多。不过这楚惊鸿,确实不简单,能在李堡里还这么从容,没几个人能做到。”
陆小凤笑了,拿起茶杯抿了口:“江湖就是这样,越不简单的人,越能搅起大浪。这永安城,有苏墨尘,又来个楚惊鸿,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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