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鼎？”
楚玄看着那个被血色锁链缠绕的老道士，脸上的震惊一点点收敛，最后化作了一片平静。
风，停了。
玉皇顶上的云海静止不动，连半点涟漪都不再泛起。
楚玄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储物戒的纹路，那是他下意识想要祭出法宝的动作，但在这个动作进行到一半时，他停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如刀，直刺老道士那双贪婪浑浊的眼睛。
“老头子。”
楚玄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两人之间那僵滞的空气，“你演戏的时候，总是喜欢把眉毛挑高半寸。这个毛病，三十年了，还是没改。”
老道士脸上的狰狞笑容僵住了。
那只伸向楚玄、枯瘦如柴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了一下。
“还有。”
楚玄迈前一步，脚下的青铜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我师父虽然贪财，好酒，怕死，但他从来不会走捷径。当年为了给我筑基，他宁可去黑市被人打断三根肋骨换一颗洗髓丹，也不愿意偷拿宗门库房里的一块灵石。”
“你说带我成仙？”
楚玄嘲弄一笑，眼神却冷得像冰，“这种屁话，如果是那老东西听到了，只会一巴掌呼在你脑门上，骂你是个没出息的软骨头。”
四周一片寂静。
只有那八根通天铜柱上的血色锁链，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仿佛正在承受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恐怖力量。
老道士维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许久，许久。
突然。
“啪。”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那张狰狞扭曲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变成了楚玄最熟悉的那副无赖模样。
“没劲。”
老道士撇了撇嘴，收回手，抓起酒葫芦狠狠灌了一口，“原本还想试试你的道心稳不稳，没想到你小子眼神还是这么毒。”
随着他话音落下。
那些原本散发着恐怖血光的锁链，光芒骤然黯淡下去。
虽然它们依然深深勒进老道士的皮肉里，甚至能看到伤口处翻卷的白肉和干涸的血痂，但那种择人而噬的杀意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沉到让人窒息的悲凉。
楚玄没有笑。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那些锁链。
幻象散去，眼前的一切却是真的。
这些锁链是某种更高维度的规则具象化，而非灵力凝聚。它们像寄生虫一样扎根在师父的体内，每时每刻都在汲取他的生命力，镇压着他的神魂。
“这是什么？”
楚玄指着锁链，声音有些发涩。
“这个啊？”
云鹤道人低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扯了扯，带动伤口流出一股黑血，“这是‘门栓’。”
“门栓？”
“这扇门，太重了。”云鹤道人指了指身后的虚空，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蠕动，“如果不找个人把自己钉在这里当门栓，它早就开了。”
楚玄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会死而复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封禅之地的最高处。
他没有飞升。
他把自己炼成了这座泰山大阵的阵眼，成了这人世间最后一道防线的守门人。
“值得吗？”
楚玄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眼眶发红。
“有什么值不值的。”
云鹤道人嘿嘿一笑，伸手想要去摸楚玄的头，但手伸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满手的血污，又讪讪地缩了回去，在脏兮兮的道袍上蹭了蹭。
“玄儿啊。”
老道士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天上的神灵，“为师这辈子，没多大出息。修道修了一辈子，也没修出个名堂。也就是运气好，捡了你这么个徒弟。”
他抬起头，看着楚玄，眼中满是欣慰。
他浑浊的目光变得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最后的神魂之力。
“我在这里守了三年，每天都看着山下，看着你下山、杀人、立威，一步步走到今天。”
云鹤道人说着，眼角的皱纹笑得挤在了一起，“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特别是刚才那一剑，啧啧，有点你师祖当年的风范了。”
楚玄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像小时候坐在道观的门槛上，听师父吹牛一样。
但他能感觉到，师父的气息正在发生变化。
原本那个看似颓废、虚弱的老道士，此刻体内正涌动着一股浩瀚的力量。
那股力量超越了元婴与化神，
是楚玄认知之外的“仙人之威”。
周围的云海开始沸腾，脚下的青铜祭坛开始震颤。那八根通天铜柱发出一声声轰鸣，仿佛在向这位老人臣服。
“师父，你的修为……”楚玄瞳孔微缩。
“借来的。”
云鹤道人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把自己卖给这泰山，总得收点利息吧？不然这生意岂不是亏大了？”
他说得轻松，但楚玄能看到，那些锁链勒得更紧了。
每一次力量的波动，都是在燃烧他的灵魂。
“玄儿。”
云鹤道人突然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凝重。
他缓缓站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玉皇顶的重力场似乎都发生了偏转。那些锁链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你终于来了。”
“为师……等你很久了。”
云鹤道人看着楚玄，眼神复杂。有不舍，有决绝，更有深深的担忧。
“我有话问你。”楚玄上前一步，急切地想要开口。
他有太多关于身世、九鼎和那个神秘木鱼的谜团，需要眼前这个人来解开。
但云鹤道人却摇了摇头。
他抬起那只枯瘦的手，指向了头顶的天空。
“你的问题，现在不重要了。”
云鹤道人的声音变得空灵而宏大，仿佛是从九天之外传来，“答案很快就会揭晓。因为……它来了。”
楚玄猛地抬头。
原本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片死灰。
那并非乌云。
那是……
阴影。
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阴影，正在从大气层之外，缓缓压向地球。
“那是什么？”楚玄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
“那就是我们要面对的东西。”
云鹤道人负手而立，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瞬间冲破了化神的桎梏，化作一道惊天动地的剑意，直指苍穹。
“玄儿，看好了。”
“这一课，为师只教一次。”
云鹤道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何为……守门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八根通天铜柱轰然炸裂。
无数道金色的符文从碎片中飞出，汇聚在云鹤道人的身上，化作一件璀璨夺目的金缕道衣。
他一步踏出，身形瞬间拔高百丈。
那原本佝偻的背影，此刻竟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挡在了楚玄的身前，也挡在了这神州大地的前方。
楚玄站在祭坛上，看着那个背影。
他突然发现，师父真的老了。
但也真的……
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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