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晨雾中泛着冷光,我将手中的黄麻纸榜文轻轻放在龙案上。榜文墨迹未干,朱砂圈点的名字里,寒门士子竟占了整整四十九席。殿外传来鸿胪寺卿唱名的声音,那些带着乡音的欢呼穿透丹陛,惊飞了檐角的铜铃。
陛下,新科进士名单已核。赵山河的朝服下摆沾着露水,这位前朝遗臣总在卯时便立于宫门外候命。他捧着朱笔批注的卷宗躬身道,本届取士百零三人,其中庶民出身者过半,实乃前所未有。
我叩击着紫檀木扶手,目光掠过状元秦无垢的名字。这个来自陇右的寒门学子,策论里那句百姓无隔夜粮,而朱门酒肉臭的疾呼,此刻仿佛还在殿中回荡。
主考官李太傅倒是敢为人先。墨尘的声音从阶下传来,他今日换了身月白锦袍,衬得面如冠玉,笑容温煦如春风,寒门士子能登龙门,足见陛下任人唯贤之心。
我抬眼看向阶下。狐系谋士袖中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带,那是他心绪不宁时的习惯。昨夜夜无影呈来的密报还在袖中发烫——墨尘安插在各州府的十五名亲信,竟有十二人落榜。
墨爱卿觉得,李太傅可有不妥?我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殿内的青铜漏刻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墨尘眼底的笑意凝了一瞬,随即躬身更深:老臣岂敢质疑太傅?只是听闻此次阅卷,有考官因一卷策论言辞过激而争执不休。若不是李太傅力排众议,恐怕...他话锋一转,袖口隐约露出半枚玄铁令牌,不过陛下圣明,科举取士本就该广开言路。
我看着他袍角暗绣的银线狐狸,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当时墨尘披着蓑衣跪在北境帐外,怀里揣着整卷燕云十六州的布防图,也是这样笑着说:臣愿为陛下扫清六合。
传朕旨意。我起身走到丹陛前,晨光恰好穿过窗棂,在青砖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命赵山河牵头,三日内复查所有落卷。若有屈才之士,不拘名次,皆可破格录用。 赵山河猛地抬头,老花镜后的眼睛闪过精光:臣遵旨!
墨尘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袖中的手攥成拳,指节泛白,却依旧维持着躬身的姿态:陛下此举,足见求贤若渴之心。只是赵大人年事已高...
赵爱卿的才干,墨爱卿是质疑吗?我打断他的话,龙靴踩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殿外的欢呼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只剩下风卷旌旗的猎猎声。
墨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银线狐狸在衣料下若隐若现:臣不敢。
不敢便退下吧。我转身看向殿外,晨雾正在散去,太和殿前的铜狮露出狰狞的獠牙,告诉李太傅,让他安心养病。
回到御书房时,冷月心已候在屏风后。蛇系情报官总像融在阴影里,直到她递上密报,我才察觉到她身上的冷香。
墨相昨夜连去三处府邸。她的声音比殿角的冰盆还要冷,户部侍郎张谦府上逗留最久,出来时袖中多了个锦盒。
我展开密报上的名单,墨尘安插的亲信果然都在落榜之列。其中那个叫苏明远的举子,策论里竟将盐铁专营夸得天花乱坠——上个月墨尘刚递上盐铁官营的折子。
赵山河那边...
已按陛下吩咐,只查试卷不审考官。冷月心垂眸道,赵大人今早召集誊录官时,墨相府的人正在礼部门外徘徊。
我将名单投入青铜鹤香炉,火苗舔舐着麻纸,将那些蝇营狗苟的字迹烧成灰烬。殿外传来雷啸天操练禁军的呼喝声,这位狼系将军总说沙场比朝堂干净,此刻想来倒是朴素的真理。
让赵山河把秦无垢的策论抄五十份,发往各州府学宫。我望着炉中升腾的青烟,告诉那些寒门士子,朕的朝堂,不看门第,只看风骨。
冷月心退下时,我瞥见她袖中露出的银质蛇形配饰。这位蛇系情报官总在暗处观察着一切,就像此刻檐角的蜘蛛,静静编织着笼罩九域的情报网。
黄昏时分,蛮牛捧着食盒进来时,我正对着一幅《九域舆图》出神。憨厚的熊系护卫将碧玉羹放在案上,瓮声瓮气地说:赵大人在文华殿审卷,墨相派人送了三次点心。 我舀羹的手顿了顿。狐系谋士总擅长用这些温水煮青蛙的手段,就像当年他用三个月时间,不动声色地将半数言官换成自己的门生。
秦无垢现在何处?
在会同馆候旨。蛮牛挠着头,那书生见了禁军就发抖,却攥着陛下御批的策论不肯撒手。
我想起秦无垢殿试时的模样。这个寒门士子跪在丹陛之下,脊梁挺得笔直,倒像是陇山深处的青松。当内侍念到他策论中的尖锐言辞时,两侧的世家子弟窃窃私语,他却只是叩首道:臣所言,皆为亲眼所见。
传他来见朕。我放下玉匙,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的江南道。那里,凤清羽的九域商会正在盐田中插满杏黄旗,而墨尘安插在苏州的眼线,昨夜刚被冷月心拔除。
殿外的夕阳将龙椅镀上金边,我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在流民窟里遇见的少年。他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短褐,却把半个窝头分给了更小的孩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墨尘。
铜漏滴答,赵山河复查试卷的结果该呈上来了。我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狮头雕刻,冷笑着想,狐系谋士的算盘打得再精,也该知道这九域江山,终究是狮群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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