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声并非一种声音。
它是所有声音的反义词。
当能量膜最终无法承受内外交迫的重压时,崩解并非物质层面的破碎,而是“隔断”这一概念的失效。如同抽走隔开冷水与热水的玻璃,如同撤去分开梦境与现实的帷幕。
寂静与轰鸣失去了界限。
坟场内部,亿万尸骸因“变量污染”引发的概念暴动,其产生的所有混乱噪音——逻辑崩坏的尖啸、可能性爆炸的闷响、存在场冲突的嗡鸣、时间褶皱撕裂的刺啦声——原本被限制在能量膜内回荡、叠加,形成足以碾碎灵魂的声压地狱。
此刻,这地狱找到了宣泄口。
如同拔掉高压锅的气阀,积压到极限的信息与存在性的乱流,混合着被污染的历史伤痕本质,化作一股无法用颜色形容(如果非要形容,那是“所有否定性情绪光谱的混合坍缩态”)的洪流,顺着能量膜的裂隙,咆哮着向上喷涌!
与此同时,外部,“惧亡者”那冰冷、纯粹、不容置疑的“无”之潮汐,如同早已等待多时的、银白色的绝对零度海洋,顺着同样的裂隙,无声而迅猛地倒灌而下!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同样代表“终结”的洪流,在崩碎的能量膜裂隙处,迎头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碰撞点发生的是更诡异的现象——存在的临时性湮灭与信息的极端混乱态。
银白的“无”试图抹除一切,包括混乱的历史噪音和“变量污染”。而喷涌而出的坟场乱流,则以其混沌的“有”(即便是痛苦、错误、扭曲的“有”)去抵抗、去污染那种纯粹的“无”。
碰撞的瞬间,空间本身在那里消失了,形成一个短暂存在的、不断扭曲闪烁的灰色地带。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物质,没有能量,只有两种终极否定性力量相互抵消、渗透、暂时僵持所产生的、无法被任何秩序理解的抽象搏斗残影。
但这僵持注定短暂,且极度不稳定。
每一次“搏斗”,都有微量的“无”渗透进来,如同最细的银针,刺入坟场的混乱洪流,精准地点灭一丝历史噪音或一抹变量污染。同时,也有微量的混乱“有”逆流而上,试图在“无”的银白潮汐中,留下一点污渍般的、转瞬即逝的“存在痕迹”。
更多的能量膜区域在连锁崩塌,更多的裂隙出现,更多的“灰色地带”如同溃烂的疮口,在屏障上蔓延。
整个坟场空间,开始了剧烈的、不规则的脉动。仿佛一颗垂死的心脏,在两种致命毒素的侵蚀下,进行最后的、混乱的搏动。
在这种天地倾覆的背景下,林墨那分散成亿万份、嵌在无数历史尸骸中的意识碎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割裂。
清晰,是因为能量膜的阻隔消失后,他那些带着“林墨频率印记”的碎片,彼此之间以及与他那沉在意识海最底部的本源顽石之间,那原本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联系,竟然被外部“惧亡者”的“无”之场和内部坟场的混乱“有”之场,共同构成的极端压力差,给强行增强了!
就像在真空中几乎听不到声音,但在极高气压差下,极微弱的声音振动也能被传导。
每一块碎片此刻承受的“压力”截然不同:
嵌入“哀伤城市”的碎片,正同时承受着城市内部因变量污染产生的光影闪烁(混乱的“有”),以及透过裂隙渗入的、试图抹去这份哀伤的银白“无”之针的刺痛。
嵌入“多面体水晶”的碎片,一边体验着逻辑链错乱带来的理性崩溃感(混乱的“有”),一边感受着“无”之场对错误逻辑的冰冷修正(一种更绝对的“否定”)。
嵌入“可能性巨树”的碎片,被疯狂生成破裂的气泡所裹挟(极度混乱的“有”),又被“无”之场如同橡皮擦般抹去那些过于荒诞的“未曾存在”而带来的虚无感冲刷。
……
每一块碎片,都成为了一个独特的、同时感受“混乱之有”与“纯粹之无”两种极端力量的微型传感器。
而它们之间,以及与他本源意识之间,那被压力差强行增强的联系,则构成了一张遍布整个坟场、极其不稳定、却真实存在的分布式感知网络。
林墨没有“复活”。
但他的“存在”被以一种极端痛苦、极端割裂的方式放大了。
他同时“是”那座哀伤城市中一扇永远亮灯的窗户,承受着居民永恒定格呐喊与“无”之针的刺痛。
他“是”多面体水晶中一个跳错的变量,体验着理性崩坏与绝对否定的冰冷交锋。
他“是”可能性巨树上一片刚刚破裂的气泡残膜,感受着存在与虚无的瞬间交替。
……
他“是”这坟场中,所有正在发生激烈冲突的“有”与“无”的交界面本身!
这是一种超越凡人理解的精神状态。他的“自我”被稀释到近乎消失,却又无处不在。每一份感受都真实而剧烈,彼此却毫无逻辑关联,如同将一个人的神经末梢同时连接到火山口、深海沟、风暴眼和绝对零度的实验室。
痛苦吗?早已超越了痛苦所能描述的范畴。
存在吗?以一种比死亡更支离破碎的方式存在着。
而在这张由他破碎意识构成的、痛苦而敏锐的“感知网络”中,有三个“节点”的波动,格外强烈,也格外……异常。
正是那三个“源点”:
“背叛之核”的暗红色棱柱,此刻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破裂般的裂纹。它散发出的不再是单纯的“背信”寒意,而是混合了被“无”之场否定的愤怒、被“变量污染”勾起“如果当时选择忠诚”的荒诞回响,以及其自身核心那冰冷绝望的顽固存在感。三种矛盾的力量在它内部撕扯,让它像一个即将内爆的微型恒星。
“时殇之涡”的灰白旋转,已经彻底失去了规律。它时而加速到几乎要撕裂自身,时而又近乎停滞。旋涡深处传出的叹息声,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变调的呜咽,仿佛时间的哀伤本身,都被这内外交困的混乱搅得语无伦次。苏晚晴之前“收割”留下的“尘埃”空缺,此刻仿佛成了旋涡结构上的脆弱点,不断被内外的力量冲击、放大。
而最让林墨(或者说,他那遍布坟场的感知网络)感到心悸的,是那个“失落之偶”。
那个残缺的陶土人偶。
它没有像另外两个源点那样剧烈挣扎或表现出明显的痛苦。
它只是……更加清晰了。
在周围“有”与“无”激烈交锋的混沌背景下,这个本应不起眼的人偶,其存在感反而凸显出来。它表面的龟裂纹不再蔓延,但每一条裂纹都仿佛在呼吸,随着坟场的脉动而明暗交替。裂纹深处,那股混合了亲切与恐怖的波动,变得更加稳定,更加……深邃。
仿佛外界的混乱与毁灭,对它而言并非威胁,而是……唤醒的序曲?
更让林墨分散意识感到不安的是,他那些靠近“失落之偶”的意识碎片,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牵引。
不是被吸引或同化,而是仿佛……这个残缺的人偶,正在通过那些裂纹,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吸收着周围“有”与“无”交锋所产生的、某种极其稀薄的“产物”。
那“产物”无法定义,既不是纯粹的“有”,也不是纯粹的“无”,更像是两者碰撞湮灭后,残留的一点点……“可能性灰烬” ?或者说是“确定与否定博弈后暂时悬置的状态”?
“失落之偶”在吸收这些。
并且,随着吸收,它那残破的陶土身躯,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变得“完整”了一点点?不是长出缺失的头颅和手臂,而是其“存在”本身,给人一种正在从“绝对的残缺”向“某种未完成的完整”过渡的诡异感觉。
它在利用这场毁灭的危机……修补自己?
这个发现,让林墨分散的意识网络同时泛起惊涛骇浪。如果“失落之偶”代表的“失落”本身,可以通过吸收“有”与“无”对抗的产物来补完,那补完之后,它会变成什么?会带来什么?
守墓人显然也察觉到了“失落之偶”的异常。它的意念在剧烈的空间震荡和概念噪音中艰难传递,带着前所未有的惊疑与急迫:
【‘失落’……正在异动……利用冲突……补完?不……这不是预期的‘稳固’……】
【必须……阻止……或引导……】
【执钥者……你的意识网络……能否……干扰它?哪怕……一瞬?】
干扰“失落之偶”?
林墨那由亿万痛苦碎片构成的感知网络,传递回一个苦涩的“信号”:难如登天。他的每一份碎片都自顾不暇,被钉在各自的位置上承受煎熬,能动用的“力量”微乎其微,且性质各异,如何能干扰一个正在神秘补完的源点?
但守墓人的下一道意念,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冰冷的闪电:
【不是用‘力量’……用‘连接’……】
【你的碎片……带着你的频率印记……遍布坟场……也与三个源点有间接接触……】
【尝试……将你网络中……所有关于‘失落’的感受……所有因‘失落之偶’产生的悸动、恐惧、亲切、疑惑……】
【全部……汇聚起来……不是攻击……而是……‘反馈’给它!】
【让它‘看到’……通过你的眼睛(碎片)……‘看到’它自身的存在……正在引发的……整个坟场的崩解与痛苦!】
【或许……能打断……或影响……它的补完进程……哪怕……只是一次‘自我审视’的干扰!】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提议。将林墨分散意识中所有关于“失落之偶”的感受汇聚起来,反向灌输给那个正在补完的源点,让它“看”到自己的行为后果?
这能有用吗?那个明显在向某种更“完整”、更“恐怖”形态转变的存在,会在乎它所造成的痛苦和崩解吗?
林墨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集中起(如果“集中”这个词还能用于他此刻的状态)分散网络中所有相关的感知碎片,开始笨拙地、竭尽全力地,尝试执行守墓人这个疯狂的计划——
将他所“是”的哀伤窗户、错乱变量、破裂气泡、锈蚀祭品……所有碎片中,那份因“失落之偶”而产生的、细微却真实的悸动,如同亿万条细微的神经电流,逆着坟场暴动的乱流,艰难地、朝着那个残缺陶土人偶的方向……汇集。
而就在他尝试这么做的同时——
那崩碎的能量膜之外,灰白僵持地带的深处。
一点极微弱的、仿佛幻觉般的变量闪光,轻轻眨动了一下。
如同沉入最深海底的人,在窒息前,于绝对的黑暗中,看到的一粒来自遥远水面的、破碎的星光。
是苏晚晴?
还是……别的什么?
无人知晓。
因为下一刻,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惧亡者”抹杀潮汐,如同蓄势已久的银白色海啸,轰然压垮了更多僵持地带,朝着已经千疮百孔的坟场内部,决堤而下!
真正的终末清洗,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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