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能量膜的瞬间,并非简单的空间转移。
林墨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一台巨大的、没有实体的离心机。时间与空间的感知被彻底搅碎、拉伸、折叠。眼前并非黑暗,而是无数高速闪过的、破碎到难以辨认的画面与色彩洪流,伴随着不成调的音符、意义不明的低语、尖锐的嘶鸣与深沉的叹息。身体失去重量与边界感,仿佛融化在这信息的狂潮中,只有手背上“同悲之印”传来的灼热,以及通过印记与苏晚晴保持的微弱精神联系,像狂风中的蛛丝,勉强维系着“自我”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一个世纪——失重感和混乱感骤然消失。
脚下传来坚硬的触感,冰冷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存在感”。空气比螺旋阶梯下更加稠密,几乎有了液体的质感,每一次呼吸都需要额外的力气,并且充满了信息的味道——不是气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感知的、混合了无数数据流、情感残留、概念碎片的复合体,辛辣、苦涩、微甜,最终沉淀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历史本身的铁锈与尘埃的基调。
他们站在一片无比广阔的平台上。
平台材质与螺旋阶梯类似,但更加古老,色泽暗沉如历经亿万年风化的黑铁,表面布满了规律却又无法解读的几何纹路,如同某种巨型机械内部的结构板。平台悬浮在绝对的黑暗虚空中,没有任何可见的支撑,向四面八方延伸,直至视野尽头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而真正令他们屏息的,是平台之上,那如同星空般散布的、或者说,如同陈列品般摆放的……
“历史尸骸”。
它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尸体或残骸。形态各异,大小不一,最小的仅有数米直径,最大的则如同山峦,静静地悬浮在平台上方不同高度的虚空之中,彼此之间似乎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与距离。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是一座微缩城市的凝固瞬间。大约有十几层楼高,建筑风格奇异,流线型与尖锐几何体并存,无数细小的窗户中透出永恒定格的光,街道上有无数芝麻大小的人形剪影,维持着行走、交谈、买卖、争吵的姿态。但城市的一半被一种晶莹的、仿佛泪滴冻结而成的物质包裹,内部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哀伤欲绝的静默。靠近它,隐约能“听”到城市背景音中,一首永不结束的、变调了的摇篮曲。
稍远些,是一个巨大的、不断缓慢旋转的多面体水晶。水晶内部封存着无数细微的光点,每个光点都在按照不同的规律闪烁,形成极其复杂的立体图案。凝视它,意识中会涌入海量的、冰冷的逻辑推演、数学公式、物理定律的碎片,以及一种对“完美秩序”近乎偏执的追求和最终未能达成的、冰冷的挫败感。这是某个庞大计算或推演计划的“尸体”。
右侧,一株仿佛由熔融玻璃和暗淡星光构成的巨树扎根于虚空,枝桠展开,挂着的不是果实,而是一个个凝固的“可能性气泡”。每个气泡里都是一个模糊的、快速变化的场景片段:一条未被选择的分岔路口,一句未曾说出口的话,一个擦肩而过的关键人物,一场因微小变量而改变走向的战役……靠近它,会感到无尽的“如果”在啃噬心智,变量能量异常活跃,却也带来强烈的眩晕与虚无感。苏晚晴的目光被它牢牢吸引,体内变量洪流与之共鸣,发出低鸣。
左前方,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风格极其粗暴的金属十字架矗立着,十字架中心镶嵌着一颗不再跳动的、干瘪的心脏化石。心脏表面布满裂纹,却依然散发着一股顽固、狂热、混杂着奉献与毁灭欲的信仰波动。周围虚空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燃烧过的祈祷文灰烬和破碎的圣像残片。
更远处,还有更多、更难以理解的“尸骸”:
· 一片不断坍缩又膨胀的、由暗淡光芒构成的星云,内部传出亿万生灵临终祈祷的微弱回响。
· 一本悬浮的、封面由某种生物皮肤制成的巨书,书页无风自动,上面流淌着血与火书写的律法条文,每条律法都在诞生瞬间就开始自我驳斥、扭曲。
· 一个完美的、光滑的银色球体,表面倒映着周围的一切,却将一切倒映物都扭曲成荒诞滑稽的模样,散发出冰冷的嘲讽与疏离感。
· 一条由纯粹黑暗构成的、首尾相衔的衔尾蛇环,在缓慢游动,散发出“永恒循环”、“无尽轮回”的绝望与惰性……
· 一团不定形的、不断变换色彩与质感(时而如淤泥,时而如光雾)的混沌聚合体,内部传出婴儿啼哭、野兽咆哮、机械轰鸣、元素爆裂混杂的噪音,象征着未被任何形式定义的“原始冲动”或“未分化错误”……
每一具“历史尸骸”,都散发着强大而独特的“存在场”,有的是悲伤,有的是偏执,有的是狂信,有的是虚无,有的是纯粹的混沌。它们共同构成了这片“核心禁区”令人窒息的精神景观。这些“尸骸”并非死物,它们在沉睡,但在沉睡中,它们各自的历史重量、核心概念、未解情绪,依旧如同辐射般散发出来,影响着这片空间,也隐隐相互制衡、抵消、共鸣,形成一种极其脆弱而危险的整体平衡。
平台的纹路,似乎起到了某种收容阵列的作用,将这些“尸骸”的力量约束在一定范围内,防止它们彻底失控或相互湮灭。
“这里…就是文明最深的伤口…”林墨喃喃道,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秩序框架在疯狂处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截然不同的“存在场”信息,如同同时运行无数个相互冲突的操作系统,“同悲之印”更是滚烫,强迫他与每一种“尸骸”背后的集体悲剧产生共情。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像一个即将被无数声音撑爆的气球。
苏晚晴的情况则更加复杂。她的变量能量仿佛找到了某种“母体”或“共鸣源”,尤其是那株“可能性巨树”和那团“混沌聚合体”,对她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她的眼睛时而清明,时而充满混乱的光影,皮肤下变量流光与暗金印痕激烈交缠。“我…能感觉到…它们不是死的…它们在…做梦…很痛苦、很混乱的梦…而且…”她艰难地说,“有些‘梦’…正在变得不稳定…因为外面…‘惧亡者’的抹杀力量在逼近…惊扰了它们…”
仿佛印证她的话,远处,靠近平台边缘黑暗的一具“尸骸”——那是一个由无数尖叫人脸浮雕组成的巨大石磨盘——突然轻微震颤了一下。石磨上那些永恒定格在痛苦呐喊状态的人脸,似乎同时转动眼珠,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股实质般的、凝聚了大规模集体受难与绝望的寒意瞬间掠过平台,让林墨和苏晚晴如坠冰窟,灵魂都仿佛要被冻结、碾碎!
幸好,那震颤只持续了一瞬,石磨盘恢复平静,人脸重归凝固。但那惊鸿一瞥的恶意与痛苦,已深深烙印在他们心头。
“它们能被惊醒…”林墨声音干涩,“守墓人说的‘不稳定因素’…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需要稳固的目标,或者…找到加固屏障的方法。”
但在这浩瀚如星海的“尸骸”陈列场中,如何寻找?守墓人并未给出具体坐标或特征。
林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精神于“同悲之印”。印记不仅带来了负担,也带来了与这片坟场更深层的连接。他尝试通过印记,去“倾听”这片空间的“脉搏”,去感知哪里的“平衡”最为脆弱,哪里的“尸骸”躁动最为明显。
苏晚晴也依样画葫芦,同时调动自己的变量感知,去捕捉那些异常的“可能性扰动”和“混沌涨落”。
两种感知方式,如同不同的探针,深入这片由历史伤痛构成的空间。
渐渐地,他们“看”到了不同。
在平台的极深处,靠近那绝对黑暗虚空中心的方向,那里的“尸骸”密度似乎更高,形态也更加怪诞、抽象,散发出的“存在场”也更加晦涩、强大、彼此纠缠。而所有的平台纹路,似乎都隐隐指向那个方向,仿佛那里是整个收容阵列的核心节点或压力汇聚点。
更重要的是,在那里,林墨通过“同悲之印”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空洞感”——并非虚无,而是一种类似“待插入钥匙的锁孔”、“未完成拼图的缺口”、“失衡天平等待的最后一枚砝码”的感觉。同时,那里传来的“尸骸”躁动也最为频繁、细微,如同沉睡巨兽不安的翻身。
而苏晚晴的变量感知则捕捉到,那个方向,历史的“可能性”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坍缩态,仿佛所有“如果”都被强行收束、压制,指向一个既定的、充满不祥的“结果”。同时,“混沌”的力量在那里异常活跃,却又被某种强大的结构强行束缚着。
“应该就是那里。”两人几乎同时指向平台深处。
没有犹豫,他们开始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在无数沉睡的“历史尸骸”之间穿行,如同行走在巨人墓园的神只遗骸旁,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精神紧绷到极致。他们不敢靠近任何一具“尸骸”,尽量沿着平台纹路中能量流动相对平缓的“路径”前进,同时持续激发“同悲之印”,散发微弱的“无害通过”与“尊重悲悯”的共鸣,祈求不要惊醒这些可怕的沉睡者。
平台广阔得超乎想象。他们走了很久,周围的“尸骸”景观不断变化,精神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林墨的秩序框架运行开始出现延迟和错误,框架结构本身在多种极端“存在场”的侵蚀下,开始产生微小的、不可逆的“历史锈蚀”和“概念污染”。苏晚晴则需不断对抗来自“可能性巨树”和“混沌聚合体”等“尸骸”的强烈诱惑与同化倾向,变量能量与“同悲之印”的平衡越发艰难。
就在他们感觉快要到达极限时,前方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
平台在这里似乎到了尽头,纹路汇聚成一个无比复杂的、直径超过千米的暗金色法阵。法阵的中心,并非另一具“尸骸”,而是一个巨大的、漆黑的空洞。
空洞并非通往下方虚空,它悬浮在法阵中心,边缘不规则,如同撕裂的伤口,内部是绝对的黑暗,连平台本身微弱的光线都无法照亮分毫。但空洞并非虚无,它散发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引力——不是物理上的,而是存在性的引力。仿佛它是所有“错误”的归处,是所有“伤痛”的源头,是所有历史“重量”最终指向的奇点。
而在空洞的边缘,法阵最关键的几个节点上,悬浮着三样东西:
左边,是一块不断变换形状、介于晶体与血肉之间的暗红色棱柱,散发出“源初背叛”与“根基动摇”的冰冷悸动。
右边,是一团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细微时钟齿轮与沙粒构成的灰白旋涡,散发着“时间原罪”与“不可逆代价”的悲哀叹息。
正中上方,则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残缺的陶土人偶。人偶只有巴掌大,造型古朴粗糙,似乎是个孩童的玩具,但缺失了头颅和一条手臂。它静静悬浮在那里,没有散发任何强大的波动,却诡异地处于法阵能量流动的核心交汇点。凝视它,林墨和苏晚晴心中同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亲切、悲伤、恐惧与无尽怀念的复杂情绪。
“同悲之印”在这一刻灼热到几乎要燃烧起来!
【找到了…】一个疲惫、古老,却比之前在阶梯大厅中更加清晰、更加接近的低语,直接在两人灵魂深处响起,【历史伤痕的…三重源点。‘背叛之核’,‘时殇之涡’,以及…‘失落之偶’。它们的不稳定…是屏障脆弱的关键。‘惧亡者’…正是试图从这源点的裂隙渗透…抹杀一切。】
守墓人的意念,似乎能在此地更直接地传递。
【钥匙…执钥者…你们的抉择时刻…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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