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地下二层的回廊里,火把的光芒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铁锈味,还有一种更深层的、令人不安的甜腻气息——那是诅咒本身散发出的恶臭。
杰洛特站在回廊尽头,面对着地牢的铁门。
门后就是雅妲——或者说,是那个曾经是雅妲的东西。
猎魔人能感觉到门后涌动的黑暗能量,每一次脉动都比之前更强,更接近临界点。
月圆之夜不是明晚,而是今晚。
他计算错了,或者诅咒加速了。
但拦在他与地牢之间的,不是怪物,而是人。
希拉德站在铁门前,身侧是八名全副武装的宫廷卫兵。
老术士穿着他那件标志性的深紫色长袍,手中握着一根乌木法杖,杖头的紫色水晶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明亮——太明亮了,像是高烧病人的眼睛。
“让开,希拉德。”杰洛特的声音平静,但手已经按上了银剑的剑柄。他能感觉到周围异常的混沌能量波动——不是来自地牢,而是来自希拉德和他的法杖。
“我不能让你进去,猎魔人。”希拉德的声音同样平静,但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质感,仿佛不是从他喉咙里发出,而是从某个更深的地方,“陛下的命令已经改变。尼弗迦德的药剂将在今晚使用,月圆之时,诅咒将被压制。”
“压制不是解除,”杰洛特向前一步,猫瞳收缩,分析着局势。八个卫兵,都是精锐,装备精良。希拉德本人是经验丰富的法师,而且今天的状态明显不对劲。硬闯的胜算……不高。
“有时压制就足够了,”希拉德说,“有时,完美是善的敌人。解除诅咒风险太大,可能杀死公主。而药剂能让她恢复正常,至少暂时如此。”
“暂时的解药往往是长期的毒药,”杰洛特反驳,“你知道尼弗迦德人在做什么吗?他们在利用公主的诅咒来控制国王,控制整个泰莫利亚。一旦弗尔泰斯特依赖上那种药剂,他就成了帝国的傀儡。”
希拉德的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个几乎算得上是微笑的表情:“也许成为帝国的傀儡,比在北方诸国的内斗中灭亡更好。也许统一的帝国带来的秩序,比分裂的王国带来的混乱更值得期待。”
杰洛特感到脊背发凉。
这不是希拉德会说的话。
这个老术士虽然保守、固执,但一直以泰莫利亚的利益为重。
而现在……他的话语中透露出某种更深的认同,对尼弗迦德理念的认同。
“你被收买了,”猎魔人直截了当地说,“还是被威胁了?”
“我被启蒙了,”希拉德纠正,举起法杖。紫色水晶的光芒骤然增强,照亮了整个回廊,也照亮了他脸上那种近乎狂热的虔诚,“我看到了更大的图景,猎魔人。我们术士毕生追求知识,追求理解世界的本质。而恩希尔皇帝……他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让魔法真正繁荣的机会。在一个统一的帝国里,法师将不再是边缘的顾问,而是国家的支柱。”
“前提是服从帝国的意志,”杰洛特冷笑,“前提是放弃道德和原则。”
“道德?原则?”希拉德的声音提高,带着明显的讥讽,“你,一个猎魔人,一个为了钱杀怪物的变种人,在和我谈论道德?你知道吗,杰洛特,我研究过猎魔人突变的过程。那是把小孩浸泡在毒药和魔法中,强迫他们变成不再是人类的怪物。你们的道德从一开始就被交易掉了,为了力量和金钱。”
杰洛特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心中涌起一股冰冷的怒火。
这种指责他听过无数次,但从一个即将背叛自己国王和国家的人口中说出,格外讽刺。
“至少我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猎魔人缓缓抽出银剑,剑身在紫色光芒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而你,希拉德,你在为什么出卖自己的灵魂?为了知识?为了权力?还是为了那个所谓的虚空之神?”
希拉德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法杖的光芒出现了一丝不稳的波动。
就是这个。
“你果然知道,”杰洛特继续说,一边缓缓移动,寻找最佳攻击角度,“虚空教派。崇拜无貌之神的疯子。他们给了你什么承诺?永生?力量?还是……让你看到了某种真相?”
“闭嘴!”希拉德厉声喝道,失去了之前的平静,“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你面对的是什么!虚空之神不是神话,不是疯子编造的故事!他是真实存在的,比任何神灵都古老,比任何力量都强大!而他选中了恩希尔皇帝,选中了尼弗迦德!抵抗是徒劳的,猎魔人。加入黑暗,或者被黑暗吞噬!”
回廊里的卫兵们交换了不安的眼神。
他们被命令听从希拉德的指挥,但老法师的话语已经超出了忠诚的范畴,进入了某种……疯狂的领域。
杰洛特知道不能再等了。
每拖延一分钟,地牢里的怪物就更接近完全蜕变。他左手快速结印——
“亚登!”
一个弱化魔法的圆形结界在脚下展开,覆盖了大半个回廊。
希拉德的法术能量在结界内明显减弱,但他只是冷笑。
“雕虫小技。”
法杖重重顿地。
紫色水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瞬间冲破了亚登结界。
同时,希拉德念出短促的咒语,地面突然涌动,石砖破裂,无数黑色藤蔓从裂缝中窜出,缠向杰洛特的脚踝。
猎魔人侧身翻滚,银剑划出弧线斩断两根藤蔓,但更多藤蔓涌出。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魔法——藤蔓上长着细小的眼睛,眨动着,滴落着黑色的黏液。
这是虚空魔法,扭曲自然法则的黑暗法术。
“卫兵!抓住他!”希拉德下令。
八名卫兵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拔出武器上前。
他们受过严格的训练,配合默契,四人在前持盾举剑,四人在后架起十字弩。
典型的泰莫利亚战术阵型。
杰洛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砸碎在脚前。银色粉尘爆开——反魔法迪魔炸弹。
藤蔓在粉尘中枯萎,化为黑烟。
趁此机会,猎魔人冲向卫兵。
他不是要杀人。
这些士兵只是听从命令的棋子。
银剑的剑身翻转,用平面而不是刃口攻击。
第一剑拍在盾牌上,巨大的力量让持盾士兵踉跄后退;第二剑击飞一柄长剑;第三剑刺穿一个士兵的肩甲,让他失去战斗力。
但弩箭已经射出。
杰洛特勉强避开两支,第三支擦过肋部,第四支钉入大腿。疼痛传来,但猎魔人的身体经过突变,对疼痛的耐受远超常人。
他咬牙继续前进,目标是希拉德。
老法师没有慌张。
他再次念咒,这次是从口中喷出一股紫色烟雾。
烟雾迅速弥漫回廊,带着刺鼻的甜味——毒雾。
杰洛特屏住呼吸,从腰带取出一枚燕子煎药吞下。
煎药能增强毒抗,但无法完全免疫。他能感觉到肺部开始灼烧,视线开始模糊。
必须速战速决。
猎魔人无视剩余的卫兵,直扑希拉德。
银剑带着破风声刺向法师的胸膛。
但在最后一刻,希拉德的法杖上爆发出一个紫色的护盾。
剑尖刺入护盾三寸,就被强大的阻力挡住,无法前进。
“你太慢了,猎魔人,”希拉德嘲讽,空闲的左手开始结另一个法印,“也太……传统。”
他完成法印,指向杰洛特。没有火焰,没有冰霜,没有闪电。
而是一种纯粹的无形冲击,直接作用于灵魂。
杰洛特感到一阵眩晕,恶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这是精神攻击,最危险的法术类型之一。
猎魔人后退,勉强站稳。
他的鼻子开始流血,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突变的身体再次发挥作用,快速适应着这种攻击。几秒钟后,眩晕感开始消退。
希拉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惊讶:“你的抗性比预期的强。难怪那么多术士死在猎魔人手里。”
“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杰洛特喘息着说,擦去鼻血,“至少你能保住性命。”
“保命?”希拉德笑了,那是一种疯狂的笑声,“你以为我在乎性命?不,杰洛特。我在乎的是真理。虚空之神展示了真理——这个世界是虚无的前厅,所有的存在终将归于虚空。而恩希尔皇帝是引领者,是虚空之神的先知。加入我们,猎魔人。以你的能力,你能获得远比现在更多的东西。”
“比如什么?变成你这样的疯子?”
希拉德的脸色阴沉下来:“那么你就去死吧。”
他举起法杖,开始吟唱更长的咒语。
回廊中的空气开始旋转,形成一个紫色的漩涡。
漩涡中心,有什么东西正在成形——一个没有固定形状的黑暗存在,有着无数的触须和眼睛,散发着纯粹的恶意。
杰洛特认出了那东西。
他在古籍中读过描述:虚空触须,虚空之神最低级的仆从,但在这个世界已经足够致命。
没有时间犹豫了。
猎魔人从怀中掏出最后一样东西——一枚特制炸弹,里面混合了反魔法金属、圣水粉末和日光石碎片。
这是他为了对付可能的黑暗生物准备的,现在派上了用场。
炸弹掷向漩涡中心。
爆炸不是巨响,而是一种深沉的嗡鸣。
白光与紫光激烈碰撞,回廊剧烈震动,碎石从天花板上落下。
漩涡被炸散,黑暗存在发出无声的尖啸,化为黑烟消散。
但爆炸的冲击波也震飞了所有人。
杰洛特被抛到墙上,重重落下,断了一根肋骨。
卫兵们东倒西歪,暂时失去战斗力。
希拉德靠着法杖勉强站立,但紫色的护盾已经破碎,长袍上沾满灰尘和血迹。
“你……你毁了一切!”老法师嘶吼,声音完全失去了人类的情感,变成了某种更古老、更恶毒的存在,“月圆仪式必须完成!公主必须完成蜕变!这是虚空之神的意志!”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拔开塞子,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下一秒,希拉德的身体开始变化。
皮肤变得半透明,紫色的血管在皮下清晰可见,如同发光的网络。
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紫色,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魔法能量在燃烧。
“现在,”变异的法师说,声音如同从深渊传来,“让我们看看猎魔人究竟有多坚韧。”
他伸出双手,手指已经变成了细长的爪子。
紫色的火焰在爪尖燃烧,那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能灼烧灵魂的虚空之火。
杰洛特挣扎着站起,银剑在手,但心中已经明白:这不是一场他能轻易取胜的战斗。
希拉德已经不再是一个术士,他喝下的东西将他变成了某种……容器,容纳虚空力量的容器。
地牢的铁门后,传来一声应和般的嚎叫。
怪物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在兴奋,在期待。
而窗外,月光正透过狭窄的透气窗射入回廊,那光芒苍白如死尸的皮肤,圆满如恶魔的眼睛。
月圆之夜,已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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