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口砍刀丢在脚边,刀身沾着暗红的陈年血垢,刃口崩裂了好几处。地上那瘦小身影蜷缩着,一只胳膊以怪异的角度弯折,另一只手死死护住头脸,喉咙里发出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两个横肉汉子堵在帐篷口,抱着胳膊,脸上挂着猫戏老鼠般的狞笑。碎石营地这种戏码每天上演,他们乐得看新人被逼着沾血,沾了血,才好“入伙”,才好拿捏。
帐篷里空气凝得像块冰。
金焱握着枪杆的手背青筋暴起,独眼撑着地面想要站起,左腿却使不上力,踉跄了一下。柳如丝脸色发白,下意识想挡在叶凡身前,却被叶凡用眼神止住。洛星河的手指悄悄摸向袖中仅剩的一枚阵基碎片。
叶凡的目光从地上的刀,移到那呜咽的身影,最后落在两个汉子脸上。他右臂依旧垂着,用左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动作牵动肋间伤处,脸色白了白。
他没看刀,也没看地上的人,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因久未说话而沙哑:“手剁了,人也就废了。废人在这个营地,活不过三天。”
左边汉子嗤笑:“废了就废了,关你屁事?新人,别给脸不要脸。老独眼能保你们一时,保不了你们事事。想在这地界待下去,就得懂规矩,见见血。”
“规矩我懂。”叶凡往前挪了半步,挡在那瘦小身影和两个汉子之间,“但老独眼既然让我们住这里,我们就是他的‘货’。他的货,别人动,是不是也该问问主家?”
右边汉子脸色一沉,眼神变得凶狠:“拿老东西压我们?告诉你,这血税的规矩,是‘疤脸熊’老大定的,老独眼也得认!让你剁就剁,少他妈废话!”
疤脸熊?叶凡记下了这个名字。看来这碎石营地,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他缓缓弯腰,用左手捡起那把砍刀。刀很沉,入手冰凉。地上那瘦小身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呜咽声猛地一滞,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两个汉子脸上露出得逞的狞笑。
叶凡握着刀,掂了掂,目光扫过刀身上的血垢和崩口,忽然手腕一翻,刀背向下,用刀身侧面,在那瘦小身影完好的那条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行了,手剁过了。”叶凡把刀随手扔回两个汉子脚边,刀身弹跳两下,溅起一点尘土,“青砾糊留下,人抬走,别死这儿晦气。”
两个汉子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叶凡,像看一个疯子。
“你他妈耍我们?!”左边汉子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抬手就朝叶凡抓来。
叶凡没动,只是冷冷看着他。就在那手即将碰到叶凡衣领的刹那,帐篷帘子再次被掀开,独眼老者拄着骨杖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场内,停在两个汉子脸上。
“滚。”
一个字,干涩冰冷。
两个汉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对视一眼,终究没敢在老独眼面前造次。左边汉子弯腰捡起砍刀,狠狠瞪了叶凡一眼,又骂骂咧咧地踢了地上那瘦小身影一脚:“算你狗命好!”两人这才悻悻离开。
独眼老者看也没看地上的人,只对叶凡淡淡道:“疤脸熊的人,记仇。以后小心。”说完,也转身走了,仿佛只是来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柳如丝和洛星河连忙上前,将那几乎吓晕过去的瘦小身影扶到角落,检查伤势,喂了点水。断臂处骨头彻底碎了,柳如丝用仅存的净化之力勉强护住心脉,又敷上草药,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命。
金焱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才一屁股坐回地上,喘着粗气,额角青筋还在跳。他忽然狠狠一拳砸在地面,干草和尘土飞溅。
“妈的……这鬼地方!”他低吼,声音里压着无处发泄的暴怒和憋屈。
叶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知道金焱的火不光冲着刚才那两人,更多是冲着这操蛋的处境,冲着压在每个人心头的伤和未知的威胁。
傍晚,金焱说想出去透口气,挂着枪,一瘸一拐地出了帐篷。叶凡没拦,只让洛星河远远看着点。
营地一角有个用破木板和烂毡布胡乱搭起来的棚子,勉强算个“酒铺”。卖的是用荒原某种根茎发酵的、浑浊刺鼻的劣酒,还有烤得焦黑的、不知什么兽类的肉干。气味混杂,烟雾缭绕,挤着十几个面色麻木或癫狂的男男女女。
金焱扔下一小块从自己断枪上抠下来的、还算完整的金属片,换了一碗浑浊的酒液,找了个角落阴影坐下,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液烧喉,像吞了把沙子混着辣椒,呛得他连连咳嗽,眼泪都出来了,却觉得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反而压下了心头的烦躁。
他闷头喝酒,耳边是各种粗俗的叫骂、吹嘘、还有压低声音的交易和威胁。
“……听说了吗?金乌星域那边,最近不太平。”一个带着浓重醉意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金焱耳朵。
金焱端酒碗的手微微一顿。
另一个沙哑声音接话:“何止不太平……内部清洗,死了不少人。赤炎长老,知道吧?以前多威风,现在……嘿嘿,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赤炎!
金焱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根绷紧的弦骤然断裂!火关试炼中,那白色火焰映照出的模糊影像再次清晰地浮现——赤炎长老与灰衣执事密谈,那句“……待少主取得传承……金乌星域……便是吾等新巢……”
怀疑的种子早已种下,此刻被这醉醺醺的话语彻底浇灌、催发,瞬间长成了参天毒藤!怒火混着被背叛的寒意,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
砰!
酒碗被他狠狠砸在破烂木桌上,碗裂成几瓣,浑浊酒液四溅。
“放你妈的屁!”金焱猛地站起,独眼充血,死死盯向声音来源——那是两个穿着破烂皮甲、满脸油污醉意的散修。他挂着枪,一步一顿地逼过去,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们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两个散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待看清金焱只是个瘸腿、伤势未愈的年轻人,胆子又壮了些。左边那个三角眼冷哼一声:“老子说金乌星域内部清洗,赤炎那老东西失踪了!关你鸟事?你是他儿子还是他孙子?”
“我操你祖宗!”金焱最后一点理智被这句话彻底烧光!他低吼一声,也不顾腿伤,抡起手中接好的长枪,带着炽白的真火残余,朝着三角眼当头砸下!
三角眼没想到他真敢在酒铺动手,仓促间向旁翻滚躲避,枪杆砸在木桌上,轰然炸裂,木屑碎块混合着火星四处飞溅!酒铺里顿时一片大乱,惊呼怒骂声四起。
另一个散修见同伴吃亏,骂了声,抽出腰间的短刀就朝金焱肋下捅来。金焱枪势已老,左腿又不便,眼看就要被刺中——
一只缠着脏布、没什么力气却异常稳定的手,从旁边伸来,稳稳抓住了那散修持刀的手腕。
是叶凡。他不知何时赶到了,脸色依旧苍白,右臂垂着,只用左手抓着对方手腕,指尖扣在脉门上,暗劲微吐。
散修只觉得半条手臂一麻,短刀当啷落地。他惊怒转头,对上叶凡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心里莫名一寒。
“够了。”叶凡松开手,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他看向金焱,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回去。”
金焱胸膛剧烈起伏,独眼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还想再动。
“我说,回去。”叶凡加重了语气,同时左手微不可察地按了一下自己肋部,眉头因疼痛轻轻一皱。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盆冷水,浇在金焱头顶。他猛地清醒过来,看了眼叶凡苍白的脸和垂着的右臂,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不怀好意、蠢蠢欲动的目光,满腔怒火顿时化作深深的无力与懊悔。
他狠狠瞪了那两个惊魂未定的散修一眼,低吼一声,收起枪,转身一瘸一拐地挤出混乱的酒铺。叶凡对洛星河使了个眼色,洛星河立刻跟上。叶凡自己则冷冷扫视了一圈,接触到他那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或后退半步,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帐篷,金焱像头困兽般来回踱了几步,最后重重坐在干草上,抱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我……没控制住。”他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的痛苦和自责。
叶凡靠坐在支柱上,缓缓吐出一口气,肋间痛楚稍缓。他没责怪金焱,只是平静道:“听到赤炎失踪,还和内部清洗有关,联想到火关里看到的,怀疑和愤怒是正常的。”
柳如丝和洛星河也围拢过来,面色凝重。
“那两个人醉话连篇,未必全真。”洛星河分析道,“但无风不起浪。金乌星域内部可能真出了问题,赤炎长老的立场……确实可疑。”
“如果他真和冥花有勾结……”柳如丝脸色发白。
金焱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未退:“我要查清楚!联系金乌星域在虚空战场可能还有的隐秘据点或者信使!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赤炎真的背叛……我……”他握紧拳头,骨节发白。
叶凡沉默片刻,点头:“可以。但必须万分小心。我们现在自身难保,不能再树敌,更不能暴露身份。暗中联系,核实情况即可,不要贸然行动,也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一方。”
他看着金焱:“金焱,我知道你对金乌星域的感情。但真相未明之前,不要被情绪左右。如果赤炎真的有问题,那金乌星域内部的水可能比我们想的更深。你的安全,我们所有人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金焱与叶凡对视良久,眼中激烈的情绪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沉甸甸的决然。他重重点头:“我明白。我会小心。”
叶凡这才稍微放心,正要再说什么,左手掌心那点真钥的微温,忽然毫无征兆地、清晰地悸动了一下。
一段比之前更加明确的方位感,伴随着一种强烈的、混杂着厌恶与吸引的矛盾情绪,猛地冲入他的感知——那个散发着污秽气息的“点”,距离似乎又近了些,而且……它旁边,似乎多了一个微弱却异常纯净的、与柳如丝身上气息隐隐同源的“绿点”?
叶凡猛地看向柳如丝,眼神锐利:“柳师姐,你之前说,那卖木牌的老者,在营地西角?”柳如丝不明所以,点头:“是,怎么了?”
叶凡没回答,只是闭目再次仔细感应。真钥传来的方位感依旧模糊,但那种污秽与纯净交织的诡异矛盾感,却无比清晰。邋遢老者,净化传承,冥花污秽气息……还有这真钥的异常感应。
这几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们所在的这个看似混乱肮脏的碎石营地,底下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流?而此刻,帐篷外,夜色渐深,营地边缘的黑暗中,几道如同鬼魅般的影子,正悄无声息地朝着他们所在的帐篷,缓缓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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