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浓重，山路崎岖。
青云子背着昏迷的柳明轩走在最前，陈九阴与李玉柔紧随其后，苏姑娘断后。五人连夜赶路，向着百里外的白云观急行。
柳明轩的状况很不稳定。尽管额头贴着青云子的黄符，但他眉心的紫金符文仍不时闪烁，红青两色光芒在皮下流动，如同活物。每闪烁一次，他身体就剧烈颤抖一次，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也愈发混乱——时而阴寒如九幽，时而灼热如熔炉，时而厚重如大地。
“三煞聚顶，阴阳失衡，地气冲撞...”青云子一边疾行一边皱眉，“若不能在明日午时前抵达白云观，以纯阳阵法镇压，恐怕...”
话音未落，前方山路拐弯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不是哨子，而是某种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诡异的穿透力，让人耳膜刺痛，心神不宁。
“停！”青云子骤然止步，将柳明轩轻轻放下，右手已按在背后剑柄上。
陈九阴也感觉到了——前方拐弯处，五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正在迅速接近。金锐、木生、水寒、火烈、土厚...竟是五行俱全！
“五行术士。”苏姑娘闪身上前，与青云子并肩而立，“星煞将军麾下最精锐的修士小队，擅长五行合击之术。看来血傀道人失败后，他们直接出动了。”
话音刚落，五道身影已出现在前方山路。
左一是个矮壮汉子，身穿黄铜铠甲，手持一对铜锤，周身散发着金属锐气——金行术士。
左二是个瘦高青年，一身青衫，手持木杖，杖头镶嵌着翠绿宝石——木行术士。
中间是个窈窕女子，蓝衣飘飘，双手各托一只玉碗，碗中水波荡漾——水行术士。
右二是个赤膊大汉，浑身肌肉虬结，双手戴着赤红拳套，拳套上火焰纹路明灭不定——火行术士。
右一是个驼背老者，拄着铁拐，脚下地面微微起伏，仿佛活了过来——土行术士。
五人呈扇形散开，正好堵住山路。他们的目光扫过陈九阴五人，最后定格在青云子背上的柳明轩身上。
“交出三煞聚顶之人和玄冥令牌，可免一死。”金行术士开口，声音如铁器摩擦。
青云子冷哼一声：“茅山青云子在此，尔等邪道也敢拦路？”
“茅山长老？”水行术士掩口轻笑，“若是全盛时期，我们自然避让三分。但道长方才与血傀道人交手，又连夜赶路，真元恐怕不剩几成了吧？”
她说得没错。青云子虽然表面镇定，但气息已不如初见时浑厚。方才在义庄，他虽未直接出手，但以纯阳真火压制柳明轩体内煞气，消耗极大。
陈九阴心中急转。己方四人中，青云子真元损耗，苏姑娘伤势未愈，自己魂力透支，李玉柔修为尚浅。而对方五人气息饱满，五行俱全，硬拼绝无胜算。
必须智取。
他悄然握紧怀中的玄冥令牌，感受其中微弱的水元波动。令牌虽已黯淡，但毕竟承载着上古水神的一丝权柄，或许...
“拖延时间。”陈九阴低声对身旁的李玉柔道，“等会若有变故，你带柳兄先走，往南一直走就是白云观。”
“可是...”
“没有可是。”陈九阴斩钉截铁，“柳兄若落入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前方，五行术士已开始行动。
金行术士双锤相击，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波如实质般扩散，震得山路两侧树叶簌簌落下。这不是普通声波，而是蕴含金属锐气的“破魂音”，专攻魂魄。
青云子眉头一皱，右手剑指凌空一点，一道金色符箓浮现，化作光罩护住己方五人。声波撞在光罩上，发出“嗤嗤”声响，光罩剧烈波动，但总算挡住了。
但五行术士的攻势这才开始。
木行术士木杖顿地，杖头翠绿宝石光芒大放。山路两侧的草木突然疯狂生长，藤蔓如毒蛇般窜出，缠向五人双脚。与此同时，地下根系破土而出，如铁索般封锁退路。
土行术士铁拐点地，地面轰然震动。五人脚下的山路突然软化，化作流沙般向下塌陷。更要命的是，流沙中伸出无数泥土凝聚的手臂，抓向众人脚踝。
水行术士玉碗倾倒，碗中清水化作滔天巨浪凭空涌现，却不是攻击，而是与木行术士的藤蔓、土行术士的流沙结合——水润木，木固土，三者相辅相成，威力倍增！
火行术士双拳对撞，拳套上火焰纹路骤然明亮。他张口喷出一道赤红火焰，火焰在空中化作一条火蛇，直扑青云子布下的光罩。火蛇所过之处，空气扭曲，温度骤升。
金行术士则双锤高举，锤头绽放刺目金光。金光凝聚成无数金色细针，如暴雨般射向光罩——金生水，水助火，火克金本是常理，但五行术士的合击却反其道而行之，以金行锐气助长火行威势，火蛇威力再增三分！
五行合击，环环相扣，威力远超简单相加。
青云子布下的光罩在五行合击下剧烈颤动，表面出现道道裂痕。他脸色发白，显然已到极限。
“就是现在！”陈九阴猛地咬牙，将所剩无几的魂力全部注入玄冥令牌！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引动令牌的水元之力对抗五行术士——那是找死。而是将魂力化作最细微的探针，渗入令牌深处，去触碰那丝沉睡的、属于上古水神的“权柄意志”！
这是疯狂的冒险。以他现在的状态，稍有不慎就会被权柄意志反噬，魂魄溃散。但若不冒险，五人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魂力触及权柄意志的刹那，陈九阴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宏大、古老、浩瀚的意念冲击。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汪洋，“听到”了亘古流淌的水声，“感受到”了统御万水的威严...
但也仅此而已。权柄意志只是微微波动，便沉寂下去，如同巨龙对蝼蚁的触碰不屑一顾。
不过，这就够了。
玄冥令牌在权柄意志波动的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光芒。这一次不是攻击，而是释放出一种无形的“规则波动”——水元规则的波动。
这波动很微弱，远不足以对抗五行术士的合击。但它触及五行术士的水行术士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那水行术士正全力催动玉碗中的水元，与木、土两行配合。玄冥令牌的水元规则波动触及她的瞬间，她突然闷哼一声，手中的玉碗剧烈震动，碗中清水不受控制地沸腾、蒸发！
这不是温度导致的沸腾，而是水元规则层面的“失控”——玄冥令牌承载的水神权柄，对一切低阶水元有着天然的压制和统御。尽管这压制很微弱，但在五行合击的精密配合中，却成了最致命的一环。
水元失控，五行平衡瞬间被打破。
木行术士的藤蔓失去水润，迅速枯萎；土行术士的流沙失去水固，重新硬化；火行术士的火蛇失去水气调和，变得狂暴不稳定；金行术士的金针失去水行中转，锐气大减。
五行合击，破！
“怎么回事？！”火行术士惊怒交加，他拳套上的火焰纹路突然黯淡，喷出的火蛇失控反噬，差点烧到自己。
青云子何等眼力，虽不知陈九阴如何做到的，但战机稍纵即逝。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剑指上，凌空疾书：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五雷正法，敕！”
夜空骤然明亮。
五道紫色雷霆凭空而生，如天罚般劈向五行术士。这不是普通雷法，而是茅山秘传的“五雷正法”，专克邪祟，对修士也有极强杀伤。
五行术士仓促应对。金行术士双锤高举，试图以金克雷；木行术士木杖挥舞，化作青木屏障；水行术士玉碗翻转，水幕护身；火行术士火焰护体；土行术士地墙隆起。
但五行平衡已破，仓促间哪里挡得住全力一击的五雷正法？
轰！轰！轰！轰！轰！
五声巨响，雷霆炸裂。五行术士齐齐吐血倒退，最弱的木行术士和水行术士更是直接昏死过去。
“走！”青云子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背起柳明轩继续疾行。
陈九阴三人紧随其后。经过五行术士身边时，陈九阴瞥见那水行术士正艰难爬起，看向他手中玄冥令牌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贪婪。
她认出了令牌的来历。
但现在顾不得这些了。五人冲过山路拐弯，将受伤的五行术士甩在身后。
疾行一刻钟后，青云子突然停下，将柳明轩放下，盘膝坐下调息。刚才那一击五雷正法，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真元。
“道长...”李玉柔担忧道。
“无妨。”青云子摆手，但脸色苍白如纸，“调息半刻钟即可。倒是陈小友...”他看向陈九阴，“你方才引动令牌的手法...可是触及了其中权柄？”
陈九阴点头，苦笑道：“侥幸而已，差点被反噬。”
“玄冥令牌乃上古水神信物，其中权柄意志非寻常修士可触碰。”青云子神色凝重，“你能触及而不死，说明令牌已初步认可你。但切记，权柄不可轻用，每次动用都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寿元，气运，或是...魂魄。”青云子沉声道，“上古神只的权柄，本就不是凡人该染指的。”
陈九阴默然。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流失了，说不清道不明，但肯定不是魂力那么简单。
苏姑娘突然开口：“道长，还有多远？”
“约六十里。”青云子看了看天色，“但前方要经过一段‘阴风谷’，那是古战场遗址，常年阴风呼啸，鬼哭不绝。若在平时倒也无妨，但如今柳小友三煞聚顶，极易引动谷中阴魂...”
话音未落，柳明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这一次，他咳出的不是血，而是红青黑三色混杂的雾气。雾气离体后并不消散，而是在空中凝聚，化作一个模糊的三头六臂怪物虚影。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随即消散，但那股暴戾、混乱、邪异的气息却弥漫开来。
“不好！”青云子脸色大变，“三煞外泄，引魂征兆！快走，阴风谷中的阴魂恐怕已被惊动！”
果然，远处山谷方向，突然传来无数凄厉的哭嚎声。那声音层层叠叠，男女老少皆有，充满了怨恨、痛苦、不甘，听得人头皮发麻，神魂动摇。
更可怕的是，夜空中开始飘起淡绿色的磷火，如鬼眼般悬浮不定。磷火所过之处，草木迅速枯萎，地面结出薄霜。
“百鬼夜行...”李玉柔声音发颤。
“不止百鬼。”苏姑娘凝视远方，“阴风谷是前朝大战之地，据说死了十几万人，怨气积聚百年不散。如今被三煞气息引动，恐怕...”
她话未说完，前方山路已出现了影影绰绰的身影。
不是实体，而是半透明的鬼影。它们穿着各朝各代的服饰，有士兵，有百姓，有妇孺，个个面容扭曲，眼中燃烧着幽绿鬼火。鬼影越来越多，如潮水般涌来，转眼已堵塞前路。
后有五行术士追兵，前有万千阴魂拦路，真正是进退维谷。
青云子挣扎站起，正要强行催动真元，苏姑娘却突然上前一步。
“道长保存实力，我来。”
她走到队伍最前，面对汹涌而来的鬼潮，缓缓摘下脸上的面纱。
这是陈九阴第一次看清苏姑娘的全貌——她其实很美，但美得冰冷，美得没有生气，如同玉雕的美人。而此刻，她眉心浮现出一道幽蓝色的符文，符文如冰花绽放，散发着极致的寒意。
“玄阴之体，九幽寒脉...”青云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难怪，难怪...”
苏姑娘双手结印，口中念诵古老咒文。那咒文晦涩难懂，音调诡异，仿佛来自九幽之下。随着咒文响起，她周身寒气大盛，长发无风自动，发梢凝结出细碎的冰晶。
更诡异的是，她脚下的地面开始结冰，冰层迅速蔓延，所过之处，草木冻结，岩石覆盖冰霜。这冰不是白色，而是幽蓝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
“九幽玄冰，封魂镇魄！”
苏姑娘双手向前一推，幽蓝冰气如怒涛般涌向鬼潮。冰气触及鬼影，那些鬼影竟发出惊恐的尖啸，动作瞬间迟缓，随即被冰气冻结，化作一个个冰雕。
但这还不够。鬼影太多了，前赴后继，冰气虽强，却无法冻结所有。
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掌心，精血迅速凝结成冰，化作一枚血色冰晶。
“以吾玄阴之血，引九幽寒潮！”
血色冰晶爆碎，化作漫天血雾。血雾融入幽蓝冰气中，冰气威势暴增数倍，化作一道冰风暴席卷向前方鬼潮。
冰风暴所过之处，鬼影成片冻结、破碎、消散。但苏姑娘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眉心符文光芒急剧黯淡。
“她这是在燃烧本源！”青云子惊道，“快阻止她！”
陈九阴正要上前，鬼潮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是一个身高三丈的鬼将虚影，它身穿残破铠甲，手持巨斧，眼中燃烧着赤红鬼火。它一出现，周围鬼影纷纷退避，显然是其首领。
鬼将巨斧高举，斧刃上凝聚出浓稠如墨的阴煞之气，一斧劈向冰风暴！
轰！
冰风暴与巨斧碰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冰气与阴煞互相侵蚀、消磨，最终双双溃散。
苏姑娘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身形摇摇欲坠。陈九阴急忙上前扶住她，感到她身体冰冷得如同死人。
“你...”陈九阴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涌起复杂情绪。
苏姑娘却摇摇头，虚弱道:“还没完...”
果然，那鬼将虽击溃冰风暴，但自身虚影也黯淡了不少。它死死盯着苏姑娘，眼中鬼火跳动，突然开口，声音如金铁摩擦:
“玄阴之体...九幽寒脉...你是...苏氏后人？”
苏姑娘身体一颤。
鬼将似乎确认了什么，发出震天狂笑:“哈哈哈！百年了！百年了！苏镇北那老贼的后人，终于出现了！当年他率军屠我满城，今日，我要让他血脉断绝！”
它巨斧再次举起，这一次，目标直指苏姑娘！
但就在巨斧即将劈下的瞬间，柳明轩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是正常的睁眼，而是左眼惨白，右眼赤红，眼中没有焦距，只有纯粹的混乱和暴戾。他眉心的紫金符文爆发出刺目光芒，红青黑三色煞气如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
三煞聚顶，全面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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