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太子萧靖初的车驾回到京城。
入城那日,春光正好。朱雀大街上百姓夹道相迎,都想一睹南巡归来的储君风采。萧靖初却命车驾缓行,不时掀起车帘与沿途百姓颔首致意。有眼尖的看见太子比离京时略瘦了些,肤色也深了几分,但眉宇间愈发沉稳坚毅。
“殿下这一路辛苦了。”前来迎接的礼部官员在宫门前恭候。
萧靖初下得车来,先问:“父皇母后可在宫中?”
“陛下与娘娘正在坤宁宫等候殿下。”
萧靖初点头,不及更衣便径直往坤宁宫去。穿过重重宫门,踏入坤宁宫正殿时,只见萧景珩与沈静姝正并肩坐在上首,两人眼中皆有关切之色。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萧靖初行大礼。
沈静姝已起身扶他:“快起来,让母后看看。”她仔细端详儿子,见他风尘仆仆但精神矍铄,眼中满是欣慰,“瘦了,但结实了。”
萧景珩虽端坐未动,目光却将儿子打量个遍:“此行可还顺利?”
“托父皇母后洪福,一切顺利。”萧靖初恭敬道,“儿臣此行收获颇丰,正待向父皇母后详细禀报。”
“不急。”沈静姝笑道,“先去沐浴更衣,用了午膳再说。你妹妹和弟弟也都等着见你呢。”
萧靖初心中一暖。离家两月余,确实想念家人了。
午后,萧靖初在坤宁宫偏殿向帝后详细述职。他呈上厚厚一册笔记,条理分明地讲述了江南、湖广两地的见闻。
“江南富庶,文教底子厚,但社学推行反受其累。”萧靖初分析道,“因科举之风盛行,百姓对不直接应试的蒙学兴趣缺缺。儿臣试行‘速成实用’之法,择常用五百字配图教学,辅以田契账目等实用算术,三月可初见成效。”
他翻开笔记某页:“这是苏州明德社学的数据,试行新教材后,学子留驻率从三成提至七成。有家长主动要求延长学时。”
萧景珩接过细看,频频点头:“此法务实。”
“湖广又不同。”萧靖初继续道,“当地重农,儿臣见有社学将农时农事融入教学,农闲时上课,农忙时放假。夫子不仅教书,还懂农桑,百姓自然欢迎。”
他特别提到江陵县疫病之事:“儿臣按母后所编《防治手册》行事,隔离、通风、煮沸饮水,配合太医用药,五日控制疫情。此事让儿臣深觉,医塾编印的常识手册应当广为散发,可救无数人命。”
沈静姝听得专注,不时提问。当听到萧靖初亲手照顾病童时,她眼中闪过骄傲之色:“你能体恤百姓疾苦,这才是为君之道。”
萧景珩沉吟片刻:“各地情况不同,社学推行确需因地制宜。你可有具体章程?”
“儿臣以为,朝廷可定大纲,许地方酌情调整。”萧靖初显然深思熟虑过,“江南重‘速成实用’,湖广可‘农闲结合’,北方或有不同。关键在让百姓看到实利——识字能看契据,算数能核账目,学农时能增产量,自然愿送子弟入学。”
“说得好。”萧景珩难得露出赞许笑容,“你这一趟,没白走。”
沈静姝又问了水利农具之事,萧靖初一一作答,提到已修书给怀瑾寻找新式水车图样。正说着,殿外传来欢快的脚步声。
“皇兄回来了吗?”是萧令仪的声音。
话音未落,十六岁的公主已踏入殿中,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萧怀瑾。姐弟俩见到萧靖初,都眼睛一亮。
“皇兄!”萧怀瑾扑过来,“你给我带江南的玩意儿了吗?”
萧令仪虽稳重些,眼中也满是欣喜:“皇兄一路可好?”
萧靖初笑着从行囊中取出礼物——给妹妹的是一套苏绣帕子,给弟弟的是一套鲁班锁。又说起路上见闻,姐弟俩听得入神。
说到萧令仪的雅集,她眼睛发亮:“第二次雅集刚办过,讲的是家庭简易记账法,来了二十多人呢。大家都说实用,有几位小姐回去就帮母亲理账了。”
“听说你还请了女医士讲春日养生?”沈静姝笑问。
“是,文医士讲得深入浅出,有位夫人听了,回去照做,往年春天的咳嗽今年竟好了。”萧令仪有些得意,“女儿打算下次讲常见花卉培育,已请了花匠嬷嬷准备。”
沈静姝与萧景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欣慰。孩子们真的长大了。
一家人说了半晌话,萧景珩忽道:“靖初,你既已归来,有件事该提上日程了。”
萧靖初心中一凛,已知父皇所指。
果然,萧景珩继续道:“你年已弱冠,太子妃人选该定了。你母后这几个月已初步筛选,现有几位合适的闺秀,你可先看看画像与家世资料。”
沈静姝示意宫人捧上一只锦盒,内中整齐叠放数卷画轴并几份文书。
“不急,你先看看。”沈静姝温声道,“若有合眼缘的,可安排些场合见见。终身大事,总要你自己中意才好。”
萧靖初接过锦盒,心情复杂。他知这是储君责任,但想起江南那些为生计奔波的百姓,湖广那些在社学苦读的孩童,忽然觉得儿女私情似乎有些遥远。
然而他也明白,太子妃不只是他的妻子,更是未来的国母。人选至关重要。
当晚,萧靖初在东宫书房展开那些画像。
第一幅是镇国公府嫡孙女,十六岁,擅琴棋书画,画像上的女子端庄秀丽,确有名门风范。
第二幅是礼部尚书之女,十七岁,素有才名,去年诗会夺魁。
第三幅是……
萧靖初一幅幅看去,画中女子个个貌美才佳,家世清白。可他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直到看到最后一幅。
那是忠勇侯府嫡女云舒窈,年十七。画像上的女子与其他闺秀不同,未在抚琴赏花,而是站在一架纺车前,侧脸带着浅笑。画师题字:“侯府千金观织造,体恤民艰有仁心。”
萧靖初心中微动,展开家世资料。云舒窈,其父忠勇侯曾任山西巡抚,为官清正;其母早逝,由祖母抚养长大。资料中特别提到,此女关心民生,常随祖母施粥赠药,还曾在侯府庄子推广新式纺车。
他想起江南那些织户,湖广那些农妇。若未来的太子妃真能体恤民艰,倒是一桩好事。
正沉思间,詹事来报:“殿下,二皇子来了。”
话音未落,萧怀瑾已探头进来:“大哥,看画像呢?”他凑过来瞧,“这个姐姐在纺纱啊,和其他人不一样。”
“你怎么看出来的?”萧靖初笑问。
“韩尚书说,看人要看做什么,不是摆什么样子。”九岁的孩子说得认真,“这个姐姐在做实事。”
童言无忌,却让萧靖初心中豁然开朗。
次日,萧靖初向沈静姝回话,说想先见见忠勇侯府千金。
沈静姝并不意外:“舒窈那孩子确实不错。三日后御花园有赏花宴,正好请几位闺秀入宫,你可自然见见。”
三日后,御花园百花盛开。
萧靖初到场时,几位闺秀正在皇后面前说话。他一眼就看见了云舒窈——并非因她容貌最盛,而是因她说话时不卑不亢,眼中有着其他闺秀少见的清明。
沈静姝特意让她讲讲施粥的事。云舒窈道:“去年冬寒,祖母在城外设粥棚,臣女随行。见有老幼衣衫单薄,便想起庄子上的棉纺。后来请工匠改良了纺车,今冬庄户们织布快了三成,便能多做些棉衣。”
“可知改良的原理?”萧靖初忽然问。
云舒窈微微一怔,随即从容道:“回殿下,是将手摇改为脚踏,可腾出双手理线,效率便提高了。其实古书《梓人遗制》中早有类似记载,只是少人应用。”
萧靖初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这女子不仅有心,还有见识。
赏花宴后,沈静姝问儿子感觉如何。
萧靖初沉吟道:“云小姐确实与众不同。但儿臣还想多了解些。”
“这是自然。”沈静姝微笑,“不急,慢慢看。终身大事,慎重些好。”
萧靖初点头。他看着宫墙外渐渐西沉的夕阳,想起江南的杏花,湖广的稻田,江陵县那个想当郎中的孩子。
他要选的,不仅是妻子,更是一个能与他一同看着这片江山、想着这片百姓的人。
路还长,但他已找到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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