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处暑。
距离天津港之战已过去二十七日,距离沈玲珑闭关已过去二十四日。睿国朝野看似进入了短暂的平静期——新设立的秩序审计司在方磐主持下开始运转,格物总院九大分院陆续挂牌,海政司的勘探船队重新出港,一切都沿着皇帝新政的轨道推进。
直到那天清晨,东海渔村“碎浪湾”的报急信鸽飞进天津卫衙门。
信是写在撕下的衣襟布片上的,字迹歪斜如醉酒之人所书,但内容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七日前,村东老礁石处海水变稠,触之如胶。三日前,王老五家网起的鱼鳞片结晶化,鱼体僵硬如石雕。昨日,刘大柱下海探看,半身出水时已呈半透明晶状,今晨彻底凝固,敲之有声。村中已有十一人出现晶化迹象,从指尖开始蔓延。速救。”
布片边缘,粘着几粒细小的、暗蓝色的晶体碎屑。
方磐接到急报时,正在审计司衙门的库房里整理档案。他捏着那几粒晶屑,手心那枚从旧河道带回的共鸣碎片突然发烫。
“东海……晶化……”他喃喃重复,猛地想起那些“审计预告”中的第一条:
编号047:相位折叠技术成熟后第三年秋,东海海底将有‘旧约信标’苏醒。若三日内未完成秩序锚定,信标释放的跨维度污染将覆盖半径三百里海域,所有碳基生命体出现不可逆的晶化现象。
预告的时间窗口是“第三年秋”。
而现在,才过去二十七日。
“提前了……”方磐脸色发白,“不是三年,是三个月……不,连三个月都不到!”
他抓起布片冲出库房,迎面撞上刚进衙门的墨衡。
“出事了?”墨衡一眼看出不对。
方磐把布片塞给他,语速飞快:“审计预告第一条,东海晶化污染,提前爆发了。碎浪湾,距天津四百里,正好在三百里污染半径的边缘。”
墨衡扫过布片内容,水晶镜片后的瞳孔骤缩:“相位折叠技术还停留在纸面,信标怎么会提前苏醒?除非……”
“除非有外力催化。”方磐接过话,“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故意提前激活了信标。”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名字。
皇城别院,那位“公子”。
“备马,不,备船!”方磐转身向外冲,“我要去碎浪湾!墨衡,你立刻禀报王爷和陛下,申请启动紧急预案——”
“等等!”墨衡抓住他,“你去能做什么?如果真是信标污染,你现在的能力根本挡不住!”
“但我能‘听’到!”方磐举起手心的共鸣碎片,碎片正发出急促的脉动光芒,“我能听到污染的‘频率’,能分辨它的源头和传播方式!就像查账——我得先看到原始凭证,才能知道这笔坏账是怎么产生的!”
他挣脱墨衡的手:“而且,如果我不去,碎浪湾那十一人,还有整个村子,三天内都会变成水晶雕像。这是审计预告的第一笔坏账,我不能让它就这么烂掉!”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马蹄声。
慕容翊带着一队亲卫翻身下马,肩头的金色纹路在晨光中隐约可见。他显然已经收到了消息,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碎浪湾的事,我知道了。”他径直走向方磐,“你不能一个人去。信标污染不是凡俗灾祸,需要专业应对。”
“王爷,时间来不及——”
“所以我已经调了船。”慕容翊打断他,“‘迅雷号’,海政司最快的侦察舰,蒸汽动力全开,两个时辰能到碎浪湾。船上配了六台小型秩序锚、十二套隔离服、还有墨衡刚研发的‘相位采样器’。”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暗金色的令牌,塞进方磐手里:“这是秩序审计司的紧急调令。到碎浪湾后,你全权指挥。但记住三条:第一,优先救人隔离;第二,采集污染样本;第三,不要靠近污染源核心——如果确认是信标苏醒,立刻撤回,等沈玲珑出关。”
方磐握紧令牌:“王爷您……”
“我要去‘回响之庭’。”慕容翊望向东方,“尘星子知道信标的真相。如果污染提前是人为催化,他或许知道是谁干的。而且……”
他按了按肩头,那里的金色纹路正传来阵阵灼热:
“星炬火种从昨天开始,一直在‘示警’。虽然我还不能完全理解它传递的信息,但能感觉到……东海那边,有什么东西醒了。不是自然苏醒,是被‘吵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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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辰,皇城别院。
年轻公子站在干涸的水榭池边,手中把玩着一枚新制的玉简。玉简表面流光溢彩,映出东海碎浪湾的实时景象——那是通过某种相位投影技术传递的画面,清晰度足以看见渔民身上正在蔓延的晶化纹路。
“进度比预期快啊。”公子轻叹,“原本以为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通过地脉共振把东海信标‘唤醒’。现在看来,睿国这边接收遗产的速度,反而成了最好的催化剂。”
他身后的灰袍人低声道:“但这样会打乱所有审计预告的时间表。后续的赤岩山脉观星井、皇城地脉节点……都可能提前爆发。”
“那就让它们提前。”公子微笑,“我最想看的,不就是睿国在多重危机下的‘抗压能力’吗?单线程的危机应对太无趣了,要同时应付朝堂内斗、外敌威胁、还有接二连三的跨维度灾害……这才叫压力测试。”
他放下玉简,走到院中古槐下。树干的暗金纹路比昨日又亮了几分,倒计时已经变成了:
七百一十八日。
“时间在加速。”公子抚摸纹路,“每多一个人接收遗产,每多一项技术被消化,信标的苏醒速度就会加快一分。而睿国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转身看向灰袍人:“陆铮那边,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他同意合作,但要求确保他陆家在新秩序中的‘特殊地位’。”
“答应他。”公子毫不在意,“反正承诺又不用兑现。等他把朝堂的水搅浑,等睿国内部斗起来……我们再添最后一把火。”
“什么火?”
公子走到石桌前,桌上摊开一张东海海图。他手指点在碎浪湾东南方向五十里处,那里标记着一片暗礁区。
“这里,海底三千尺处,就是东海信标的实际位置。碎浪湾只是污染的外溢点。”他眼中闪过幽光,“让陆铮的人,‘无意间’把这个坐标泄露给烈日帝国。就说……睿国在海底发现了古代宝藏,藏有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神晶’。”
灰袍人一愣:“烈日帝国会信?”
“霍恩男爵刚吃了败仗,急需挽回声誉。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会像饿狼一样扑过来。”公子笑了,“而当烈日帝国的舰队开始打捞‘神晶’,当他们用粗暴的机械手段破坏信标的外层封印……”
他没有说完。
但灰袍人已经明白了。
那将不是提前苏醒。
那是彻底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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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浪湾在午时迎来了第一波救援。
“迅雷号”冲破海面薄雾,在距离渔村三里处下锚。不是不想靠近,而是前方的海水已经变成了诡异的暗蓝色胶状物,船桨划进去像搅动粘稠的糖浆。
方磐穿着特制的隔离服踏上小艇。隔离服表面镀了一层破军钢与晶石的复合薄膜,能短时间抵抗相位污染。他手中握着共鸣碎片,碎片此刻烫得像烧红的炭。
“污染浓度……超高。”他看着碎片表面浮现的淡金色波纹,“空气中都有微晶悬浮,吸入肺里就会开始结晶化。所有人检查面罩密封!”
六名随行的靖安司队员应声,他们都是遗产接收者中的“抗性体质”,对相位污染有一定的天然抵抗力。但即便如此,踏进渔村的那一刻,所有人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村口的石磨旁,一个中年男子保持着推磨的姿势,整个人已经彻底晶化。阳光透过他半透明的身体,在地面投下七彩的光斑。他的表情凝固在惊愕的瞬间,瞳孔里还映着海水变稠那天的景象。
更深处,屋檐下、院子里、海滩上……一具具晶化的人体如诡异的雕塑,散落在日常生活的场景中。有人正在晾晒渔网,有人抱着哭泣的孩子,有人试图往村外跑——但都停在了某一刻,永远停住了。
“还、还有活人吗?”一名队员声音发颤。
方磐闭眼,共鸣碎片全力感知。
三息后,他指向村子最东头那间半塌的土屋:“那里……有微弱的心跳。五个,不,六个。”
众人冲向土屋。
门是反锁的。队员破门而入的瞬间,屋内传来惊恐的尖叫——六个渔民蜷缩在墙角,用湿布捂着口鼻,身上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晶化。最严重的一个,整条右臂都变成了暗蓝色的晶体,像一截精心雕琢的工艺品。
“别怕!我们是朝廷派来救你们的!”方磐快速说道,“你们谁还能说话?”
一个老人颤抖着举起左手——他的右手手指已经晶化:“大、大人……海水……海水吃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开始的?”方磐一边示意队员给他们套上备用隔离罩,一边急问。
“七、七天前……”老人断断续续地说,“村东老礁石那边……晚上有光……蓝莹莹的光从海底透上来……然后海水就稠了……鱼先死的……接着是下水的人……”
方磐的心沉了下去。
七天前,正是朝会上皇帝宣布新政、秩序审计司设立的日子。
时间对得上。
有人在那天,激活了信标。
“你们待在这里别动,隔离罩能暂时阻止晶化蔓延。”他站起身,“我要去老礁石那边看看。”
“大人!去不得啊!”老人抓住他的衣角,“王老五、刘大柱……都是去了那边……回来就、就变成石头了……”
“我必须去。”方磐掰开老人的手,“不去,整个东海都可能变成这样。”
他留下两名队员照看幸存者,带着其余人冲向村东。
老礁石是一片突出海面的黑色岩群,常年被海浪冲刷得光滑如镜。但此刻,岩石表面覆盖了一层细密的暗蓝色晶簇,像某种疯狂生长的珊瑚。海水在这里完全凝固了,形成一个直径约三十丈的、果冻般的胶质区域。
区域中央,海水下方十丈处,隐约可见一个发光的物体。
不是信标本身——信标在五十里外的海底。这只是信标能量外泄形成的“污染节点”。
方磐站在凝固的海水边缘,举起共鸣碎片。碎片光芒大盛,开始疯狂抽取周围的污染信息,转化为他能理解的“审计报告”:
污染类型:跨维度相位结晶化。
源头:旧约信标“蓝泪”(编号:东海-07)。
激活方式:地脉共振催化(非自然苏醒)。
当前扩散半径:三里(持续扩大)。
完全晶化时间:七十二时辰。
解决方案:一、摧毁信标(风险:可能引发相位崩塌);二、秩序锚定(需星炬级权限);三、相位隔离(临时措施,最长维持三十日)。
报告末尾,还有一行小字:
催化者特征检测:残留共振频率与“皇城别院-古槐”同源。置信度:89.7%。
方磐捏紧碎片。
果然是他。
那个一直在暗中观察、操控、实验的“公子”。
“大人!”队员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海水……海水在动!”
方磐猛地抬头。
只见那片胶质区域的海水,开始缓慢地……隆起。
像一个巨大的水母正在从海底浮起,表面流转着暗蓝色的、令人眩晕的螺旋纹路。隆起的中心,逐渐浮现出一张脸的轮廓——
一张由流动的晶体和海水构成的、模糊的人脸。
人脸睁开“眼睛”。
那是由两团深紫色漩涡构成的眼睛。
它“看”向方磐,嘴巴位置裂开一道缝隙,发出非人的、直接作用于意识的低语:
“……审计……官……”
“……你来了……”
“……来看……账本……”
“……第一笔坏账……”
“……记好了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胶质区域轰然炸开!
无数晶化的海水如暴雨般射向岸边!
“后退!”方磐嘶吼,同时全力催动共鸣碎片。碎片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化作一面半透明的屏障挡在众人身前。
晶化雨滴打在屏障上,发出密集的、类似玻璃碎裂的脆响。每一滴都在试图腐蚀屏障,每一滴都带着信标的污染。
屏障在迅速变薄。
方磐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像开闸放水般疯狂流逝。他咬紧牙关,从怀中掏出慕容翊给的紧急调令,将令牌按在屏障上——
令牌亮起,暗金色的纹路从令牌表面蔓延开来,融入屏障。那是慕容翊提前注入的、一丝星炬火种的力量。
屏障暂时稳定了。
但人脸还在逼近。
它已经完全浮出水面,身高超过三丈,通体由流动的晶体和水构成。每走一步,脚下的海水就凝固一片,留下晶化的脚印。
“……遗产……接收者……” 人脸低语,“……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那个……修订契约的……审计官……”
“……告诉‘她’……”
“……旧约……不是用来修订的……”
“……是用来……执行的……”
它抬起“手”——那是由无数细密晶簇构成的巨掌,拍向屏障!
屏障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方磐喷出一口血,隔离服内的共鸣碎片烫得几乎要烙进掌心。他死死盯着那张人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告诉我……谁……催化了你……”
人脸的动作顿了一下。
深紫色的漩涡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一个……园丁……” 它说,“……他说……该……醒了……”
“……该……清理……花园了……”
园丁。
方磐瞬间明白了。
那个皇城别院的公子,把自己比作“园丁”。而睿国,是他花园里的植物。那些遗产,是他施的肥。现在,他觉得植物长得“太乱”了,该修剪了。
所以,他提前唤醒了信标。
“混蛋……”方磐咬牙。
屏障的裂纹越来越多。
就在即将破碎的瞬间——
一道金色的光,从远方天际射来。
不是实体,而是纯粹的、秩序的力量。
光穿透人脸,在它胸口留下一个拳头大的空洞。空洞边缘,晶化的结构开始崩解、融化、恢复成普通海水。
人脸发出无声的嘶吼,整个身体开始坍塌。
方磐猛地回头。
东方海平面上,一艘小帆船正破浪而来。船首站着一个人,身穿简单的灰色布袍,长发在海风中飞扬。
那人抬起手,掌心的金色光芒还未完全散去。
他看向方磐,点了点头。
然后,转向正在崩解的人脸,声音平静却响彻整个海湾:
“尘归尘。”
“水归水。”
“旧约之事……”
他顿了顿:
“自有守约人来理。”
人脸彻底消散。
凝固的海水开始流动,晶化的区域逐渐褪色。虽然那些已经晶化的人无法恢复,但污染……停止了扩散。
小帆船靠岸。
灰袍人跳下船,走到方磐面前。他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普通,但那双眼睛深邃得像能装下整个星空。
“尘星子?”方磐试探着问。
“是我。”尘星子点头,目光落在方磐手心的共鸣碎片上,“你身上有‘她’的印记。你是她选中的人。”
“夫人她……”
“在闭关,我知道。”尘星子望向内陆方向,“但时间不多了。东海信标只是第一个,剩下六个……都会陆续醒来。而且会越来越快。”
他看向方磐:“告诉慕容翊,三天后,我在‘回响之庭’等他。”
“另外……”
尘星子从怀中取出一卷古老的兽皮,递给方磐:
“这是‘旧约’的七条条款摘要。”
“带回去,给那位审计官看看。”
“让她算算……”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六千年前签下的这笔账……”
“现在该连本带利……”
“还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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