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初升的晨光,那张脸浸在柔金里,有些朦胧,几缕散乱的发丝拂过那张血迹未干的银色面具。
谢清予唇角轻颤,汹涌的滞涩轰然漫上咽喉,转身踏过被血浸透的玉阶,奔向宫门。
封淮喉结剧烈一滚,目光近乎贪婪地锁住她,身形疾掠而至,手臂一展,已将她狠狠拥入怀中。
那力道大得近乎禁锢,勒得谢清予肩臂生疼,她却缓缓闭上眼,将整张脸埋进他颈窝。
心口渐渐升腾的热意,一点点驱散了胸腔里淤积了整夜的冰寒。
“殿下,我来了。”封淮声音沙哑,裹着未平的颤意。
谢清予死死咬住下唇,只低低逸出一声模糊的轻喃。
浓郁的血腥气中,终于渗入一丝令她心安的气息,她仰起脸,伸出未伤的那只手,指尖抚上他脸上那副染血的面具。
微凉的指腹沿着冰冷的边缘游走,描摹过他紧绷的下颌,忽然向后一绕,扣住了他的后颈,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唇瓣相触的刹那,干涸的血腥味与跋涉的风尘涩意在口中化开,随即燃为一片灼人的滚烫。
封淮眼睫重重一颤,环在她腰后的手臂骤然收紧,唇舌炙热纠缠,急切吞噬着彼此呼吸间残留的空隙。
金芒倾泻,照亮乾清宫前蜿蜒凝固的暗红,照亮玉阶上狰狞的刀痕,也照亮丹墀下那两道犹如嵌入彼此的身影。
晨风卷过染血的玉阶,呜咽着灌入殿内,与低徊不散的悲呼绞缠一处,久久不散。
殿内,谢涔音跌跪在谢煜身旁,望着那张已然灰败的遗容,肩膀无声地颤抖。
她是皇帝第一个平安长成的公主,幼时也曾被那双有力的臂膀高高举起,看过宫墙外最远的天空,也曾在御书房里,被天子抱坐在膝头,听那些治国安邦的道理。
诸位皇兄,哪怕是后来心思深沉的谢晟、谢禩,彼时也曾给过她这个妹妹真心的疼爱。
可转眼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表象被撕得粉碎……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兄长们,为了那个冰冷的皇位,刀戈相对,至亲相残。
皇子之尊,还不够么?为何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滚烫的泪终于冲破眼眶,混着脸上的血污,蜿蜒而下。
她喉咙哽得生疼,只能死死抓住膝下的衣裙,抬起泪眼望向走近的谢清予,声音嘶哑破碎:“阿予……我……我没有父亲了……”
谢清予心头猛地一酸,缓缓在谢涔音身旁跪下,裙摆浸入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泊,浑然不觉。
她伸手握住谢涔音冰冷颤抖的手,用力收紧,却不知该说什么。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父亲”这个词于她都太过陌生。
忽然,沉闷的踏步声自宫门外传来,轰然踏碎了弥漫的悲声。
殿内此起彼伏的哀哭骤然一滞,众人惶然回身望去。
一道身影在晨光中,一步一步,踏上染血的丹墀。
谢谡一身斩衰孝服,素白如雪,手中捧着那卷赤金诏书立在殿外,踏着凝固的血色,缓缓跨过门槛。
所过之处,众人皆伏。
谢清予依旧跪在地上,眸光顺着他的脚步,缓缓抬起。
昔日的柔软轮廓不知不觉间磨出了坚硬的棱角,那双清澈乖顺的琉璃眸子,此刻仿佛敛尽了昨夜的血色与寒光,幽深得不见底。
谢谡顿住脚步,目光在龙椅上停留一瞬,眼底涌过的晦涩,快得令人难以捕捉。
他撩起素白孝服下摆,对着大行皇帝的遗体,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咚。”
额头触地的轻响,在寂静的殿内清晰可闻。
三叩之后,谢谡缓缓直起身,未曾看任何人,只伸出手,稳稳握住谢清予的手,将她从血泊中扶起。
“阿姊……”他指尖冰凉,掌心却烫得惊人,目光锁住她的眼睛,像在宣告,又像对自己立誓:“从今往后,我护着你。”
谢清予望着眼前这张一夜之间褪尽生涩、尽显锋利的脸庞,反手紧紧回握,哑声道:“好。”
得到回应,谢谡眼底那丝奇异的紧绷似乎松了一瞬。
他转身,少年身姿挺直如松,高举手中赤金诏书,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悲戚、或惶恐、或敬畏的面孔,声音穿透殿内沉寂:“先帝传位诏书在此!孤,天命所归,承继大统!”
“金鳞卫指挥使何崧听令!即刻整肃皇城内外,凡违逆犯上者,格杀勿论!”
何崧甲胄染血,越众而出,单膝跪地,抱拳应诺:“臣,领旨!”
“少傅孟卿!”
“臣在。”孟卿亦从人群中走出,面容肃穆。
“着礼部即刻会同太常寺、宗正寺,依制筹备大行皇帝丧仪,务尽哀荣,不可有丝毫怠慢!其余一应事宜,待大局初定,再行详议!”
“臣,遵旨!”
“臣等领旨——!!”
山呼声中,一直强撑跪坐在侧的谢煜,身形猛地一沉,紧闭的双眼忽然渗出血痕。
“皇兄!”谢清予失声惊呼,挣脱谢谡的手扑过去,双手紧紧抓住他冰冷的臂甲。
花琼玉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谢煜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疾扣腕脉,面色惊变,迅速自腰间革带抽出一卷金针,捻入他几处要穴。
“王爷此前目络淤塞,为保昨夜战局,方以金针刺穴强行冲开,连番激战,气血回冲……”他声音发涩:“先前治疗许久,复明已有一线之机,可如今……回天乏术。”
谢清予怔怔望着谢煜眼角不断渗出的血痕,指尖悬在半空,颤抖不止:“皇兄……你明明……”
“无妨。”谢煜喘息着打断她,强提一口气,转向谢谡的方向:“陛下,逆首朗敖尚未伏诛,其麾下尚有四万余精锐叛军陈兵安回,负隅顽抗,天策营独力难支。请陛下即刻增调兵马,合围剿杀,安定京畿!”
谢谡垂眸凝视谢煜渗血的双眼,那血痕红得刺目,让他空荡荡的掌心倏然收紧:“飞虎营主将听令!”
“末将在!”梁山踏前一步,单膝跪地。
“着你即刻点齐所部,整合宣武营,修整一日,驰援天策营!”
“末将领旨!”梁山抱拳,携一身铁血肃杀之气,大步踏出殿门。
谢谡的目光缓缓收回,再度扫过这片狼藉的殿堂,声音沉冷:“将一干涉案逆犯,押入诏狱,严加看管!诸位宗亲、伤者即刻召太医署诊治,余者……各归其位,不得妄动。”
“是!”
潜卫应声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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